楚熹年不由得抬眼看向了对面的绯袍官员。对方鬓发斑白,面容苍老,右眼带着一个黑色眼罩,在一众宾客中显得相当另类,便是秦道炎了。
他眼神精明,落在谢镜渊身上时,像刀子似的扎人。
楚熹年笑着在桌下拍了拍谢镜渊的手,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今日我便替将军除了此人如何?”
谢镜渊曾经想过杀秦道炎,但并未得手。对方膝下数百义子,彻夜相护,实在难以铲除,只能静待时机。而楚熹年直接选择了最简单的方法,借刀杀人。
谢镜渊也许杀不了秦道炎,但燕帝可以。
谢镜渊睨了眼楚熹年,总感觉自己在不知不觉间被这个人挖去了许多秘密:“本将军何时说过想除掉秦道炎?”
楚熹年不语,向他示意了一下刚刚入席的太子,唇边微微勾起一抹弧度:“就算将军不想,太子肯定是想的。”
太子出宫祭母那日,身边的随从被秦双杀了个精光,还险些命丧当场。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他不弄死秦道炎才奇怪。
谢镜渊幽深的目光落在秦道炎身上,也不知掺杂着怎样的情绪,只觉烈阳当空也未能缓和几分阴森的寒气。
他捏住桌上的杯盏,抵唇,阖目,似乎想起了什么陈年旧事,一字一句道:“楚熹年,今日若除秦道炎,我谢镜渊的半条命便归你了。”
楚熹年闻言一顿,心想谢镜渊果然与秦道炎有旧仇,他笑了笑:“我要半条命来做什么,将军不如告诉我,该如何得到另外那半条命?”
他们正说着话,外间忽然响起了一声独属于太监的唱喏:“陛下驾到——”
第65章 全了昨夜未尽之事
燕帝是上一届权位之争的赢家。彼天下大乱, 狼烟纷起,他与先帝斩木为兵, 揭竿为旗,创大燕百年基业,绝非等闲之辈。
只是后来登基为帝,满腔热血到底被年岁消磨殆尽,留下的只是一位多疑敏感,满腹猜忌的帝王。
当燕帝从外间步入内殿时,众臣齐齐起身行礼,高呼万岁。声音震彻殿宇, 有拔山之气势, 回音久而不绝。
楚熹年不着痕迹看向门外,只见一名穿帝王冕服的中年男子于宫女簇拥下在龙椅落座, 十二旒玉制冕冠垂落眼前, 遮住了那双眼睛,让人难以窥探情绪。
燕帝声音低沉,暗藏威严:“众卿免礼。”
“谢陛下——”
众人收礼,这才纷纷落座。楚熹年见燕帝身旁守着一名身穿银鳞甲的将军模样人物, 气质深如渊海,身形不动如山, 料想便是禁军统领周温臣。
只看表面,一时倒察觉不出什么漏洞。
楚熹年将目光重新投注在谢镜渊身上,指尖轻轻敲击桌面,继续刚才的话题,意有所指的低声问道:“我该除掉谁, 才能让将军把另外半条命也给我?”
谢镜渊勾唇反问:“你就这么想要我的命?”
楚熹年认真看向他:“与其让将军把性命轻易给了旁人, 倒不如给了我, 将军说是不是?”
他说这句话时,在桌下握住了谢镜渊的手,扣得严丝合缝。
不知怎的,谢镜渊心跳忽然漏了一拍,他挣扎一瞬,却反被对方牵得更紧。直到燕帝目光落在下首,发现谢镜渊也来赴宴,出声询问:
“谢卿久病不愈,今日前来赴宴,倒比从前少了几分病气,可见太史令的掐算无误。好好保重自身,你乃我大燕栋梁,朕日后还需多多倚仗于你。”
依外人看来,谢镜渊哪怕久不上朝,也依旧圣眷优渥,引得天子频频关切询问。楚熹年却从中听出了几分疏离忌惮,对谢镜渊无声动唇,说了四个字:“韬光养晦。”
太子也是这个意思,不着痕迹看向谢镜渊,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继续装病。
谢镜渊起身对燕帝谢礼,垂眸遮住眼底神情。他用帕子掩唇,声音嘶哑,面色苍白病弱,仿佛随时会一命归西:“臣多谢陛下关怀……”
众臣见状无声交换了一个眼神,心想谢镜渊这是病的不行了,也不知陛下是否会找人接替其手中的兵权。听闻晋王在朔方接连告捷,短短数日就已平定匪乱,消息传入京中,已经引得流言四起,更甚者有大臣言说晋王文武兼备,实乃诸皇子典范。
晋王若是诸皇子典范,那太子又将置于何地?
一些心思活络的豪门大族已经开始思忖着要不要开始重新站队了。
燕帝并不知晓众臣心思。他见谢镜渊身旁坐着一名白衫公子,玉带锦袍,实在气质出众。眉眼间瞧着有几分熟悉,出声询问:“可是曲阳候家的二子?”
楚熹年闻言从席位起身,落落大方,身长玉立:“回陛下,正是草民。”
燕帝见状唔了一声:“朕听闻群英宴上你智破奇案,实乃人中俊杰,今日一见果然不俗,气势不逊乃兄。曲阳候生了两个好儿子,坐吧。”
看的出来,燕帝对楚熹年这种出类拔萃又无甚威胁的后辈很是欣赏,言语中都多了几分笑意。
“谢陛下夸赞。”
楚熹年没打算在这个生性多疑的皇帝面前出什么风头,淡笑落座,宠辱不惊。
席间羌族首领木察哈一直在不动声色观察着燕帝的情绪。他见燕帝龙颜大悦,趁势起身举杯敬酒,行了一个部族礼:“尊敬的陛下,木察哈千里迢迢而来,一路见识京城繁华,子民兴盛,实在是大开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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