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备失窃, 再加上滥竽充数,会川州的都指挥为了避嫌, 当然不好主持事宜, 这才上书朝廷下派钦差, 以免落得个监守自盗的污名。
隋策先是跟着兵备佥事到军需库走了一圈, 看过那些掺了劣质渣铁打造的铠甲, 也清点过缺斤少两的武器。
“兵工作坊那边对接的人呢?还有运输的将士, 平时的轮班怎么安排的?”
“人都问了。”佥事回道,“说是交货时仔细核对过, 没出岔子,入库的记录也都能对上, 但就是后来抽查出了事。”
隋策略一思索,“这么说,问题多半是出在咱们自己军中。”
他想了想, 打了个响指,“保险起见,还是再将这些人叫来, 我从头审一次。”
“是。”
事情处理得很顺利, 未出半月就将五六个不老实的低阶军官揪了出来, 一干人等供认不讳, 只说是因手头紧, 才一并合计着偷些军备换银子。
哥儿几个里应外合, 从修改记录到库房值守,皆有他们的人,故而做得滴水不漏。
但问起军备被卖去了何处,几人却又支支吾吾推说记不清。
横竖已经查明了原委,拷问下落的事儿不归他管,隋策只将相关的卷宗要走,回官驿写呈文去了。
他也想早些了结这桩公案,以便着手暗查梁家与大石子坡。
驿站外有官兵把守,青年伏案在桌,文稿上笔走游龙字迹飘得张牙舞爪像要起飞,俨然一副书院小儿赶课业的架势。
毕竟是京中大官儿,兵备佥事端了茶水进来,毕恭毕敬地亲自给他满上。
隋策只匆忙投去一眼,道了声谢。
待得对方快出门时,他似想起什么,又飞快叫住:“对了——”
佥事忙驻足听他吩咐。
“过两日我有私事要办,会离开会川几天,若有什么要紧公务你暂且替我周旋着,等我回来再处置。”
他应着说:“是。”
低眉顺眼地倒退着出了房门,兵备佥事这才隐晦地冲两侧的守门卫交换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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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平城,禁宫之中。
梁皇后站在鸿德帝的寝殿外,见那侍奉汤药的昭仪领着她的贴身宫女对着门扉又一次摇头叹气。
她悄悄挑眉,能看清青玉碗里的药汁份量分毫未减。
显然皇帝还是没能喝下去。
梁雯雪故作诧异地问:“陛下依旧进不得汤水么?”
年轻的妃嫔见是她在侧,赶紧欠身行礼,随后发愁地不知怎么是好,“可不是,喝一碗吐大半。
“偏御医又说得腹中有食儿才能服药,这可难为人了,总不能捂着圣上的嘴不让吐吧?”
“你是最细心的。”皇后跟着惆怅,“连你都没法子,旁的人更伺候不好了。”
“唉!伺候得好不好有什么用,得陛下自己肯吃才行呀!”
昭仪一甩袖子同她告辞,“嫔妾先去换身衣衫,过会儿再来服侍圣体。”
梁雯雪十分温和:“你忙吧。”
送走了后妃,她却没有进屋打搅鸿德帝,反而带着心腹步出禁庭,行至前朝与后宫交界的甬道处。
天子病重,梁国丈如今也不遮遮掩掩地去太监值房喝茶了,明目张胆地站在那儿等她。
“怎么样?”
皇后朝周遭一番警惕地环视,方压低声音:“人还在病中,几时能醒暂且没有定数,但可以肯定的是——
“这些天他是无力理会朝事了。”
梁少毅点头,“那就好。”
“时候正好。”
他补充道:
“我们的人也差不多准备上了。”
此刻的商音犹在重华府里握着一卷仅看了几页的书册托腮出神。
窗外的天阴云密布,眼见行将下雨,院中的丫鬟仆役们忙着把不耐风雨的花木都搬到廊下去,进进出出好不热闹。
云瑾自院外进屋时,公主的醒目陡然发亮,转身问:“如何?是不是来信了?”
老宫女不忍她失望,但又无能为力,只好抱歉地牵了牵唇角,那表情不言而喻。
商音眼底的光暗淡下来,没奈何地抿起嘴,轻轻一垮双肩,仍旧坐了回去。
她安慰:“驸马也才去了半个多月,早着呢。殿下耐心等等,或许明日就有消息了。”
隋策说,有进展才和他联系。
既然书信迟迟未至,就意味着没有进展。
大石子坡在元江州。
离会川足足一天一夜的路程。
到了元江还不算完,这地方实在太偏了,一时半刻无法抵达,得从州到县,从县再到乡里,辗转半日山路,还要由当地经验老到的猎户指引方才能寻得当年遗迹。
天色渐暗,隋策打发猎户离开,自己则驱马踩着深一脚浅一脚的荒草往地图上勾出的旧址蹚去。
大石子坡之所以以此为名,是因周遭山壁皆为大块光滑峻峭的白石,石头在日晒风吹下愈发沧桑,几乎寸草不生。
倒是底下的山路叫野草埋没得不见其形。
入口在两山相间,比一线天略宽敞些。
他循着这条高耸的夹道走进谷底。
甫一穿过“一线天”,视线倏忽开阔起来,飞鹰自头顶展翅翱翔,有清丽的鸣啼声回荡在山坳。
眼前是广袤的平地,和隋策想象中的“坡”相去甚远,更似个过于规整的碗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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