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及其父手段高明,脑子里能想出来的全是美人计,一看便知道是出自谁手。
云瑾提醒她:“那殿下可得当心些,来者不善。”
花厅入口处分左右两条岔路,中间被莲池隔开。
左侧皆为女眷,右侧则是各家受邀的公子少爷们。
商音正和云瑾说着话,抬眸恰巧望见对面同样往里走的方灵均。自上回春水茶坊一别,就再没有面对面交谈过,连偶遇也少。
当然,商音倒曾在滂沱夏雨里遥遥注视过他许久,但小方大人自己应该是不知情的。
不过很奇怪,两人目光堪堪交汇,他竟在那头温润而和善地率先冲她含笑示意。
公主略有怔愣,忙也报以回礼。
“大公主这日子生得妙,刚过炎夏,又不会太冷。前不久还热得吃不下饭,现在气候正合适,吃什么都香。”
“是呀,冷饮吃得,热食也吃得,更赶上蟹膏肥的时候,可不是好日子吗?”
周遭的年轻贵女居多,开宴后不一会儿就叽叽喳喳聊开了,没了长辈拘束,笑得那叫一个花枝乱颤。
商音前两个月不思饮食,要么烦心事多,要么闷热难耐,此时此刻见那大闸蟹摆上桌,竟真有些饿了。
今日反正不是她的主场,话题不在自己身上,正好能安安静静地吃顿饭。
今秋拿小剪子细细地替她剥螃蟹,只片刻光景,一盘汆西葫芦鳇鱼丝就快见了底。
云瑾难得看她胃口不错,心里也高兴,“殿下尝尝这道炙烤鹿肉吧,上好的野鹿,鲜极了。”
右手边坐的是皇太子妃,脾气出了名的和顺,见状笑着示意云姑姑:“妹妹既喜欢鳇鱼丝,我的也一并端去好了,横竖我不爱吃河鲜。”
商音虽在宫里怼天怼地,对太子却十分恭敬,毕竟是未来要继承大统的人,这点考量她还是有的。
先说了句“那怎么使得”,继而乖巧地同她致谢,撒娇道,“我这些个皇嫂里,就属大嫂对我最好了,太子哥哥真有福气。”
皇太子妃果然十分腼腆,“又胡说,你总共才几个皇嫂呀?”
“有几个也不耽误您是最好的那个啊。”
这头奉承得尚热闹,彼时对岸的酒宴上乍然一阵起哄声。
——“来得如此迟,你不罚一盅可说不过去了!”
——“一盅哪儿够,要三盅才有诚意嘛!”
小径深处,年轻的将军信步而至,眉宇间隐有歉意,笑容客气且浅淡。
“我在京营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本就离得远,若有事耽搁,赶不及过来不是很正常么。”
一帮少爷们嚷嚷着“不听不听”。
——“罚酒,该罚!”
眼看酒盅递到跟前了,他尽管无奈可也不扭捏,只好道:“行,我喝。喝就是。”
剥蟹壳的今秋留意到隔壁的动静,手肘轻轻把她家公主一捅,小声说:“殿下……”
“嗯,什么?”
后者原吃得正开心,一脸懵懂地嚼着鱼丝,顺她所指之处望去。
只这么一望。
商音刚浮起的那一点轻松之色渐次收敛凝固,连咀嚼的动作似乎都慢下几拍,愈发像在没滋没味地磨后槽牙。
周遭的女眷们陆续发现了这场好戏,各自你碰碰我,我碰碰你,挑着眉相视使眼神。
隋策被塞了壶酒,在靠近莲池的地方撩袍坐下,唇角还挂着应酬的笑,便听得人丛中几个不大不小的声音。
“诶,那不是重华公主吗?”
“没想到她也来了。”
“有意思,你说她这是不是故意的,好让人下不来台?”
“小点儿声……”
他酒碗堪堪递到嘴边,闻言视线微妙地一转,侧头瞥向一池之隔的那头。
事前没想到商音会出现,因此隋策的神情初时并未带太多敌意,眼睑不经意抬起的时候,长睫下的黑瞳里是有些许微光的。
他在莲池这处意外而专注地迎上公主殿下那张不甚自在的脸,顿了大概半瞬——只有半瞬,很快便轻蔑地收回了目光,仰首饮尽酒水。
几位相熟的朝官怕冷了场子,赶紧岔开话题:“来来来,好些年没同文睿聚一聚了,我敬你,我敬你。”
“可不是么,从前你总忙,今日宣平侯做东,等会儿行令、捶丸、投壶,玩遍了才许你走。”
他眉眼间瞧不出有什么异样,依旧不冷不热地笑道:“好啊。”
耳畔听不清宴席上的女人们在窃窃私语着什么。
反正肯定不是好话,商音心头不满,看谁都不顺眼。
隋策虽然没事儿人一样推杯换盏去了,她却不肯服输,一双杏目杀伤力极强地仍盯着对方,倘若眼眸能化作实质,隋某人应该已经投胎数百回了。
偏他一切自若,偶尔谈笑时余光刮过来,还耀武扬威地把投壶投中的签子捏成一把又唰啦放下,很是不可一世。
在气氛浓厚之际,众人都未曾发现,长公主及宣平侯偷偷离了席,在花厅外碰头。
宇文泠只觉自己这寿宴肃杀非常,遍地飞刀子,压低嗓音与之抱怨:“不是说好的只请一个吗?”
“是啊!”宣平侯也是不解,“我去请的隋大将军,吩咐了下人不请四公主的。”
宇文泠跟着道:“是啊,我去请的商音,没叫人喊隋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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