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秋依言捧起以黄绸遮盖的托案,低头行至公主身畔。
商音把绸缎揭开,语气近乎和蔼地开口:“特地让工匠连夜赶制的纯金长命锁,希望能帮他压压命。”
被周遭的烛火一晃,那其中的珠光宝气简直要溢出来,可见价值不菲,不是等闲之物。
梁少毅只一望就瞧见那长命锁正面雕刻的虎豹兽头,他目光仍旧波澜不惊,心下确已十分了然,恭恭敬敬地替长孙谢了四公主的礼。
待得宇文笙领着她的宫女侍从行远,一直注视着这边动静的梁敏之终于走到父亲旁边,眼睛虽盯着商音不放,话语却甚为不解,“这个重华公主,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她破天荒登门,难不成就是送一份厚礼,再不阴不阳两句?”
梁国丈略微侧头,说:“你不明白。”
“看清楚她送的那金锁了吗?上头雕的是昔年开国之军虎豹骑的战旗纹样,此纹现今早已不再使用,唯有皇帝颁发的丹书铁券上才会有。”
老尚书揣起衣袖,眯眼打量商音倨傲的背影,淡淡道:“她这是在警告我。”
“隋氏曾是功臣之后,又与皇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陛下可以为了一二纰漏惩处隋家,但再进一步,可没那么简单了。”
“宇文笙是让咱们别得寸进尺。”
梁敏之闻言当即道:“那儿子去将这锁扔了。”
“扔什么?”国丈叫住他,“你活腻了?这什么东西你都敢扔!回头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他恨铁不成钢地收回视线,颦眉吩咐,“告诉管事,改明儿放进库房里锁了便是。”
“是。”
长夏炎炎,小仓库密不透风,不多时隋策便给闷出了一脑门儿的汗。
他摆弄那锁芯,良久没寻到关窍处。
虽有预感知道不容易打开,但想不到会如此之难……梁敏之对待这东西足够小心,钥匙藏得十分隐秘,否则自己也不至于兵行险招了。
弯成了钩子的细丝在其中迂回摸索,忽然间,他眉头一展,直觉碰到了机括,尚未来得及集中精神。
就在这时,外面一阵大喊。
“有、有刺客!”
那是个年轻的小厮嗓音,仿佛掐紧了咽喉尖嚎。
“快来人哪!有刺客!”
不知自己是几时露了破绽,此刻也顾不得回想了,隋策咬咬牙,迫不得已只能暂且丢下锁头,破开窗户寻路出去。
然而这一声喊,对方明显提高了警觉,不过瞬息功夫,离街巷最近的几面墙下便堵满了人,出口全部封死,原路返回怕是行不通,幸而他所有防备,还另外备了一条不起眼的小道。
隋某人避开搜查的守卫,沿一排排灌木丛向目的地摸索,很快,那扇下人们为入夜后偷溜出府而私辟的通道就出现在了视野之中。
背后忽远忽近的喊打喊杀并没减少。
亮起来的灯火比人头显眼,都在墙下闪动。
“抓刺客!”
“你们瞧见贼人没有?”
“往那边去了!”
隋策拨开了掩人耳目的柴堆,刚打算翻过去,冷不丁朝旁一瞥,不偏不倚,撞上了那位趴在墙头,脸蒙面巾,呼哧呼哧爬得吃力的黑衣人。
他肩上背着个不小的包袱,沉甸甸的,叮当乱响。
许是觉察到了这处的视线。
那人停下动作,与之相隔两丈,沉默地大眼瞪小眼。
隋策:“……”
他第一反应是:好家伙是真的有贼!
紧接着咬牙切齿:可恶,刺客竟不是自己!
白跑了!
“刺客在这儿呢!”
左侧的月洞门,侍卫拎着灯一照,扯着嗓子呼朋引伴。
听见通道的另一头有脚步声急促,这群人分明是想来个前后包抄。
隋策飞快琢磨。
横竖替罪羊在这儿,自己何必横生枝节,反正他穿的不是夜行衣,完全可以扎进哪位贵人的随从堆里蒙混过去。
于是在黑衣窃贼目瞪口呆地凝视下,隋大将军好整以暇地理理衣襟,掸掸
袖口,踩着满地凌乱的柴枝,大摇大摆地走了。
有了货真价实的刺客吸引火力,他折返时阻碍相对少了许多,还没进正院,前面花荫下歇凉的石桌边,便见得一行侍从与仆婢围拥着一位排场不小的人物,探着脖颈往内院打量,似乎是瞧热闹的。
隋策立时牵起唇角。
真是刚困倦就有人给递枕头,看样子他今天也不是那么倒霉嘛,既然都送上门了,只好却之不恭了。
距离渐渐缩小,他借草木遮挡身形,透过不甚明朗的月华清辉,莫名觉得来者的举止有几分熟悉。
隋策皱眉微眯起眼眸,正走到十丈开外,引路婢女手中拎着的羊角灯烛火一闪,照在对方明艳绚丽的侧脸上。
那浓烈逼人的五官生得端方大气,美得理直气壮,常年带着天底下人都欠她几百两的不高兴——不是商音还是哪个!
隋驸马在心头暗骂了一句要死,连忙掉头就要躲,谁知身后又有一队整肃的侍卫小跑而来。
前有虎狼,后又追兵,他夹在中间真是进退两难。
隋某人闭目挣扎了片晌,终究还是咬咬牙,一头扎进重华公主的扈从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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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并未在梁府前院闹出太大动静,毕竟戏台上的锣鼓声更为响亮,诸位郡王命妇们只听下人说,是不长眼的小贼翻门而入,便都没怎么在意,接着吃喝看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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