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策三指托着碗汤,替她搅了两勺放凉,另一只手则撑着脸颊,坐在对面好整以暇地看她吃东西,表情说不上是敬佩还是无奈。
商音转眼席卷了一盘子松仁鲟鳇丁,碗筷一搁,气壮山河地吩咐道:“再添些饭来!”
“……”今秋犹豫片刻提醒她,“殿下,第三碗了。”
“第三碗又怎么?我没吃饱。”她催促,“快点。”
隋策轻轻失笑,将放温了的汤碗搁在她面前,自己却站起身,看样子却是要离席的意思。
商音目光投过去,不免有些奇怪:“你就不吃了?”
“嗯。”他随意整理袖摆,“你慢慢吃吧,可别太撑哦,当心长胖。”
“可你都没吃几口。”她在那边不满地噘起唇,“不会是嫌我吃得太多,很倒你胃口吧?”
“瞧你这话说的。”隋某人抛来一个薄责的眼神,适时嘴欠道,“你坐在那儿本身就很倒人胃口了,和吃的多少有什么关系。”
话音刚落,他便轻车熟路地躲开商音踹过来的脚,就着动作下了台阶。
“喂,还没问你呢,你今天下职怎么这么早?”她在桌边伸长了脖颈朗声追问。
后者只丢了个背影给她,“所以这不是要去处理点事儿吗。”
说完抬手挥了一下,“夜里不回来用膳,晚上记得留门。”
商音怀疑地盯着隋策良久,直到人走出了曲廊这才小声嘀咕道:“鬼鬼祟祟的。”
说完,倒是挺受用地把他放凉的鲜鸡汤捧起来,美美地小口浅啜。
*
临近傍晚时分,原本慵懒橙黄的日头毫无征兆地沉入云端,整个永平城打了阴,连街上的风都变得微凉飒爽。
这会儿的“杯莫停”还不到客流最大的时段,二楼的雅座零零碎碎的空置着。
付临野是被隋策从都察院的厢房里拽出来的,眼底下还挂着没睡醒的惺忪,也就“杯莫停”的好酒才能勉强令人打起些许精神。
“大哥,大白天的就喝酒是不是太过了点儿?你不用上职的吗?”
隋策不以为意地倒满海碗,“不妨碍,卫所那边有人替我看着,再说最近没有大典和团练,没那么忙。”
付临野闻之便愤慨地咋舌,“当大官儿就是不一样,哪像我们这些小文臣,辛辛苦苦朝五晚九,凡事亲力亲为,上头一句话,下头跑断腿——一个月还只得五日的休沐。”
对方抿了口酒,一抬下巴,“别这么多废话了,兄弟有事找你帮忙。”
付临野先是新鲜,“你居然也会有事请我帮忙……”他倏忽想起什么,竖起指头,“哦对了,我听同僚说,咱们大嫂……”
隋策将他那根食指掰下去,“没错,我就是为这件事来的。”
“嗐。”他啧啧感慨,“那帮老酸腐见风就是雨,干什么都喜欢上纲上线,今早差点没把朝殿给吵掀了。怎么着?”付临野一副瞧热闹的神态,“依咱嫂子那脾气,回家肯定是大闹了一场,搅得鸡飞狗跳,海沸山摇的,把你给折腾出来了吧?”
青年提起这个便觉烦躁地皱起眉,侧目摇头:“唉,她就是没折腾,所以我才不舒服。”
他说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放在桌上,语气不由自主地轻了几分,“我回去看她一个人躲在屋里偷偷地哭,在外还装着无所畏忌,浑身是胆的样子,怪不是滋味的。”
隋策言至于此,不禁头疼地浅浅一叹,将玉杯捏在两手间把玩,“她就是太爱逞强,又好脸面,姑娘家家的,连个能帮衬的娘家人都没有,挺不容易。”
桌对面的付临野打从他开口时,视线便挂在他脸上没下来,耳朵好似伸长了两尺有余,神色愈渐了然,就着羽林将军眼角眉梢的细微表情当下酒菜,滋味还挺不错。
“嚯……”
付大嘴的嗓音转了个足以叫人起鸡皮疙瘩的调调,耷拉着唇偏头伸向前,“听这话说的,莫不是心疼了?”
他大惊小怪,“你陷进去了隋文睿!你在乎了!你爱上咱嫂子了!”
言罢他又自语,“好像有点奇怪。”
“谁喜欢她了?!”隋策义正言辞地回眸辩驳,“小爷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会喜欢她吗?”
付临野眨巴几下眼,饶有兴味地看他炸毛:“不喜欢就不喜欢咯,干嘛这么着急。”
然后又贱嗖嗖地拱火,“不在乎人家,还给人家打抱不平啊?”
隋策清了清嗓子,敲着桌角有理有据地解释道,“我好歹现在和她同住一个屋檐之下,有麻烦搭把手不是很合情理吗——”
他终于不耐烦,“你们都察院到底是监察百官的还是打听八卦的?问题那么多,到底帮是不帮。”
“帮。”付大人笑得老妈子一般,“帮,肯定帮。”
“怎么也不能叫咱大嫂受委屈啊,是不是?”
隋策听他满嘴跑马,翻了个白眼,“还好意思讲风凉话,明知道朝上有人找她的茬,你看着也不帮腔?”
那边忙替自己澄清,“我告了半日假,今日的朝会没去,否则哪有他们说话的份儿。”
隋策闭目捏住眉心让自己缓缓情绪,再睁开眼时他形容已肃然下来,“行了,不玩笑,捋一捋吧。
“你那边能出的御史有多少?”
“好说。”
涉及到自身专长,付临野也不顾着贪杯了,往椅子上姿态舒展地一靠,翘起长腿,伴着“唰”声脆响展开折扇,风度翩翩地扇着上头那“天下第一嘴”五个行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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