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秋依言答应:“是。”
守夜的最后一盏灯被挪到了珠帘后,隔着帐幔晕出模糊不清的颜色。
商音看向高处的床顶出神,辗转了无睡意,却一直悄悄留心着院中的动静,总感觉能听见熟悉的开门声。
可惜直到天光大亮,也没有人打扰她的“好眠”。
隋策与付临野皆有公职在身,不管睡没睡好,寅正三刻雷打不动,都得去朝里应卯。一个去都察院,一个上羽林卫所,各自顶着青黑的眼圈分道扬镳。
鸿德帝对宇文效的处罚来得比想象中还快,夏侯勤被革职,负责当夜安定门守备的校尉也一并免去了官阶,发回原籍。
至于六皇子,据说是被放出了宫,禁足在大慈恩寺抄经书,却不知期限几时,这大约就得看皇帝的心情。
惊马事件至此算是小人得了报应,庸才自食其果,挺皆大欢喜的一个结局,只是当事人都没什么心思关注……当事人冷战去了。
隋策检查完各处的巡防时,恰是正午。
他上任两个多月,对于手里的公务早得心应手,半日的光景就处理妥当了,几个下属邀他一块儿在卫所里吃饭。
这厢刚答应,值房外便有一个羽林卫上前来报。
“将军,宫门处有客求见,说是……重华府的人。”
听得“重华府”三个字,隋策的眉梢就轻轻挑起,旁人只当是公主殿下惦记他,少不得露出揶揄的笑。
隋策:“知道了。”
他不动声色地开口,极其自然的往外走去。
毕竟无论内心如何反感,面上还是不能展现分毫,要淡定,还要高深莫测,高深莫测……
永平城冬日的天苍苍茫茫,他一出卫所,迎头就看见了——
隋策不解地皱眉:“今秋?”
细瘦伶仃的宫女臂弯处还挎着只装有脂粉盒的篮子,俨然是上街采买。见他现身,便十分规矩地款款一拜。
“驸马爷。”
隋策佯作不甚在意地侧着半边脸,瞥了对方一下,低低清了清嗓:“嗯。”
嗯完了,又欲盖弥彰地问,“她……让你来的?”
不想今秋仅是一笑,“殿下并未吩咐,是奴婢自己做主来寻驸马爷的。”
闻得此话,隋策便不自觉地放下了姿态,总算拿正眼瞧她。
“你找我?”
他奇怪地上下一番打量,玩笑似地揣测道,“莫非你也是受不了她了?好说,我可以想办法放你出公主府,替你寻个安稳的去处。”
那大宫女听言垂眸不答,礼数周全的福了福身,“不知能否耽误驸马一点时间,有个地方奴婢想带您去看看。”
隋策眉峰微动:“什么地方?”
明月坊挨着米巷,后街的房舍密集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这是京城最偏僻的住区,住着全永平的三教九流,鱼龙混杂。
今秋领着他走进一间老破小的茶楼,沿着采光不佳的木梯上爬至二层。
她信手推开“雅室”陈旧潮湿的门扉,示意大将军可以坐这儿吃口热茶。
隋策不知此人搞的什么名堂,故而只懒洋洋地靠在旁边等她下文,并不碰食水。
今秋站在窗前,将发黄的帘子掀起一角,垂眸从逼仄的夹缝里望出去,巷子胡同错综复杂,过客却不多。
大约等了小半柱香,她忽然回头唤道:“驸马。”
隋策起身走过去。
她顺势让开了位子。
从此处往下看是间四合小院,榕树茂密的枝叶挡住了左侧的视线,只见得一个杏色袄裙的姑娘立于门前轻叩。
不多时主人家便将她迎了进去。
穿过老绿重叠的树叶缝隙,等到了开阔的正院,隋策才发现这人看着眼熟,像昨日被商音逐出府邸的大丫头。
她在厅堂的檐下许是与谁交谈,很快又好似起了什么争执,拉扯一番还挨了挺响亮的巴掌,最终捂着脸,怀抱一只包袱神色恹恹地快步离开了,嘴里犹自不平。
就在她走后不久,躲在屋檐之下的人方渐渐走进视线。
隋策几乎是一瞧见对方的举止就反应过来:“阉人?”
他心想:宫里的太监?
仿佛欲向今秋求证一般,隋策蓦地侧过眼。
那宫女仍旧不慌不忙的模样,反问说:“驸马以为这是谁的人?”
只这么一听,隋策当场会意。
休沐日商音的行程,怀恩街惊马,草料里做手脚……重华府里没几只耗子是办不成事的,所以仅可能是宇文姝的眼线。
他眼睛极快地眨了几下,瞬间便明白了什么:“那个姓冯的管事,还有余下的几个小丫头,他们也?”
今秋神情自若地牵起唇角,波澜不惊地颔首,算是回答。
隋策愣了一愣,他无言地张口半晌,没寻到词找补,皱着眉费解:“不是……她想清理门户,为什么不直说?”
“事关皇室家丑,不好声张。”
他不禁道:“那她也可以告诉我。”
对面的大宫女不紧不慢地分辩:“您也没有给殿下这个机会啊。”
隋策:“……”
是,自己那会儿因为听了两个管事的话,几乎有些先入为主,满脑子都充斥着她寻人撒气的念头。
羽林将军舔嘴舔了好几回,终于意识到百口莫辩,他自认理亏地垂着视线,最后挣扎一次:“那、那她完全能用更温和一点的方式来解决不是吗?干什么非得让自己当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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