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倒流回了他登基前波诡云谲,层出不穷的争斗中。
白诉拆开最后一封密信,手指都在微微颤抖,他定了定神,在帝王如死人般乌青的脸色中低声禀告:陛下,宿州,沧州,螺州等地的执法堂全被肃清,反是参与过十年前案子的执事及以上长老等人,一个没躲过,被软禁扣押,等待审问。
他咽了下唾沫,道:同时,这三州的官府,城主府都出现了圣地的人,不知道在查什么东西,但总之,现在全不敢轻举妄动。妖都名声臭,原本没人信他们的话,陛下,圣地这么一掺和进来,与表态无疑。
圣地和妖都不同,他们的名誉,声望,全是由一桩桩实打实的案子堆积出来的,在百姓心中,就属他们最高洁,不沾尘埃,若说他们认为谁最不可能在这时候浑水摸鱼,冤枉好人,圣地绝对排在头一位。
这不,圣地一出手,很多修仙门派便转换了风声,开始静观其变。
咳咳!裘桐面色是一种夸张的强撑到极点的灰败之色,那双总是阴恻恻看人的眼睛中已经露出死气,这段时间,他吃不下睡不好,气急攻心,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连拍案而起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一咳,就是满手的鲜血。
白诉胆战心惊去扶他,被他一只手挥开。
裘桐眼眸闪烁,半晌,虚脱似地往背后一靠,声音弱得需要凑到耳边才能勉力听清:哪个圣地?
陛下,是赤水。白诉给出了个出人意料的回答,他道:听说是音灵下的命令。
赤水。裘桐将这两个字狠狠重复了一遍,手掌微微一握:可能吗?
圣地与朝廷进水不犯河水,各自相安无事,当年的案子赤水没参与其中,这个时候,他们来查,来翻旧账,这可能吗?
听到这,白诉便明白了,裘桐的意思是觉得这件事出自邺都之手。
陛下。白诉艰难开口:接下来,我们该怎样做?
朕这具身体,还剩几日可活?真到了这时候,裘桐反而十分冷静。
白诉一下就跪在地上,低头道:太医说,若用尽全力,以仙参吊着,至多可延十日寿命。
十天。裘桐嗬地颤了颤胸膛,竭力吐出一口长气,道:足够了。
将朕病重,性命垂危的消息散布出去。裘桐费力地睁着眼,道:传朕旨意,让昭王携子进宫侍疾。
你再去,去联系邺都那边,说朕有要事跟邺都公主商议,她若不来,就将昔日薛荣与朕做过的交易透露一二。
白诉内心悚然一惊,还要再问,就听帝王的目光沉沉扫过来,语气不容置喙:照朕说的做。
白诉应声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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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清晨,偏殿女侍前来禀告才从邺都私狱中出来的溯侑:公子,妖都隋家来人了,指名要见公子。
溯侑漫不经心擦手中血迹的动作停了停,他倚在春风中站了半晌,最后才开口:告诉他,私事不方便进邺都内谈,请他到沉羽阁雅间去坐着,我稍后来。
女侍应了个是,无声退下。
百众山晚上闹出了点动静,薛妤一大早就带着愁离去处理了,这个时候还没回来。
溯侑想了想,换了身衣裳,跨出日月之轮,朝沉羽阁的方向去了。
沉羽阁招待贵客的雅间设置在第三层,透明的琉璃罩被擦得干干净净,纤尘可见,从桌边坐着的角度望外看,视线无所遮拦,对面是两座青翠葱茏的断山层,再往上看,是耸入云层的日月之轮。
跨过那圈蔚为壮观的七彩圆轮,里面便是邺都的领地。
一盏茶从热到凉,中间沉羽阁的女侍进来添过两次水,又上了两碟子精致的点心,隋瑾瑜凝眉坐着,一口未动。
等人等到抓心挠肝,心急如焚是什么滋味,他今天算是知道了。
隋瑾瑜很少有这样等人的时候。
可想想他要等的那个人,就算几次站起来又坐下,他也只是微微皱了下眉,在训练有素,不卑不亢,还很有可能是自家弟弟亲自培养出来的邺都从侍面前,是半点不耐烦的意思都露不出来。
时间在这一刻过得格外漫长。
隋瑾瑜看着邺都那圈光轮,眼前似乎还能浮现出九凤那模棱两可,令人捉摸不透的态度和话语。
那是两日之前。
因为隋十九可能被羲和折磨致死的阴云,这段时间,整个隋家一片紧绷,之所以还绷着最后那根理智的弦,是因为沉羽阁每一日都送来了新的消息,样样不重复。比如他曾落脚在什么城池,再比如,他很可能做过某件事情。
这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人都没了,说再多有什么用。
不过九凤派来安抚人的权衡之计,说白了,也就能哄哄傻子。
可隋瑾瑜再如何,也没办法这时候冲出去跟羲和同归于尽,叫他们血债血偿。别的不说,过去二十年,九凤家是真的花了心思帮他们找人。
过河拆桥,不带这样做的。
那日午后,九凤独身一人进了隋家,大门在她身前打开又关上。
她手里把玩着一个巴掌大的香囊,一股像是几十种复杂香粉混合着搅合在一起,能将人头皮都逼得炸开的馥郁花香很快就充斥了整个待客正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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