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闱之事变幻莫测, 可对大多数百姓来说, 君王只是一个神秘的代称, 是家国的象征, 无论上位者是谁,他们的选择都只有臣服,明眼人看得开,日子也是照常过。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 为彰显皇恩, 朝廷决定大兴赏赐。
知府门前挤满了前来领取恩惠的百姓,每户一代表, 按人口定量, 可以领到相应的布匹、米粮和食盐。
东西不贵, 纯粹只是官家的一点安抚, 用以改善百姓生活和彰显陛下的仁德。
温娴随着人群进进出出,直至傍晚, 才疲惫地走上街头, 不似其他百姓那般面露喜色, 她的眉眼萦绕着抹不开的愁绪。
月前曾匿名写了封家书寄往京城家中, 简单交代了一下现在的处境,没有提及第五辞, 也没有透露出自己在西北,想着只是报个平安,便从此隐去音信不再与京中联系,可眼下正是新旧政权交替之际,她又开始担心起温绍元的仕途。
浑浑噩噩地走近自家院门,见本该在军营的第五辞赫然出现在眼前。
温娴眼睛亮了亮:夫君怎么回来了。
第五辞看着她怀里的赏赐,顿了一息,后目光上移,停在她的脸上,久久不语。
温娴被他盯得耳根子泛热,无奈用手冰一冰脸,小声羞赧地说:我刚从衙门回来,领了一些肉干,你要吃吗?
沉默,还是长久的沉默,第五辞始终没有给予回应,眼下乌黑,眉心紧锁,光是这么小半刻的功夫,额头的川字纹又多了几条。
良久后,他开口,声音是不同于寻常的喑哑:温娴,我送你出雍丘吧。
他极少这样连名带姓的直接称呼她,分明是一句询问的话,却带了丝丝不容拒绝的语气。
温娴立刻就察觉到了第五辞的不对劲,小心迎合着他的情绪,不答反问:可是发生了什么要事?
一语激起第五辞心中的涟漪,隐忍片刻,他果断说:总之此地不宜久留,我需得尽快送你出城。
他接过温娴怀里的东西,转身就往屋内走,连多说一句话都不肯,兀自开始收拾细软。
这架势仿佛大难临头,简直一刻都等不了。
第五辞动作飞快,温娴根本就拦不住,慢吞吞跟在后面,见缝插针地问道:出城?为何会这么急,夫君可是要与我一起?
我有军务在身,暂时还不能跟你走。第五辞定定地看着她,郑重许下承诺,但你莫怕,等到尘埃落定,我一定会去找你。
说完他又继续满屋子乱转,整个人焦急得不行。
温娴实属被他的话语震撼到了,稀里糊涂也跟着把衣物卷成一团,刚塞进包袱,第五辞递过来一包银钱,还有馒头,煎饼和肉干,不停地催促要快点,再快点。
左手一个包,右手一个木箱,怀里还抱着口粮,勒得温娴连步子都迈不开,这哪里是要出城,这分明是要逃命。
自来反常必有妖,第五辞今日的举动实在太过异常,温娴不由得怀疑他真实的目的是什么。
是不是又要打仗了?
行至门口,她不再往前,扔下手中的包袱,去拽第五辞的衣袖,为何只有我一人离开,其余的雍丘百姓呢?
心道还是瞒不过她,第五辞点点头,捡起东西往自己肩上挎,转而去拉她的手:他们不日便有官差专门护送,我不放心你,要亲眼看着你离开。
这么急,看来是一场恶战了。
温娴侧身躲过:那我与城中百姓一起,不能拖你的后腿。
说着要去抢回包袱,第五辞强行攥住她的手腕往外扯,声音更是放大了数倍:胡闹,你当这是儿戏吗,留在此处有多危险你究竟知不知道!
温娴不听,一口咬在他的虎口处,趁第五辞吃痛时挣脱出来:夫君才是胡闹!
第五辞气得眼底猩红。
温娴放缓了声音,昂着脸与他对峙:我理解夫君怜爱我之心,可你利用职务之便让我提前避难本就是僭越之举,上万雍丘百姓还困在城中,你我这般大张旗鼓不就是明晃晃地告诉别人战事要起了,咱们需要赶紧逃命,乡亲们一乱,必定一窝蜂地往城外跑,没个具体方向又各自分开行动,若是遇到敌人偷袭,在场所有人全都得丧命,而你顾着送我,即便没有触犯军法,也肯定会受到校尉的责罚,要是因此延误了军情怎么办。
掷地有声的一席话让第五辞感到羞愤不已,他印象中的温娴乖顺听话,温柔有礼,是个连下人犯错都不忍心责备的闺中女子,性子好,脾气好,身娇体弱又不易动怒,此刻却为了战事同他在门口争执,方方面面思虑周全,更衬得第五辞意气用事,毫不顾全大局。
一边是儿女私情,一边是家国大义,孰轻孰重,显而易见。
第五辞汗颜:是我太心急了。
温娴蹬蹬一跑,跳进他的怀里,安抚道:我虽不懂战事,但也知道守将不退的道理,你莫要因我而冲昏了头脑,千千万万守好城门。
她以坚定的口吻反复强调道:我会跟着所有人一起走,等到了安全地带,再与你传递消息。
第五辞眼里水汽氤氲,喉结向下滚了滚,重重地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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