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映颇冷、颇累……
    小青不时也过来陪她，甚也不敢带、不敢说、不敢扶她；
    廖成眉头锁得越来越紧。
    “这是你妻主？”他问一直竖望着窗外的沉淳。
    沉淳又眨了下眼。
    “她会不会坐到死？”
    沉淳回了他一个眼刀。
    了空这边窗子也留了条细缝，早晚课后，总过来瞄一眼，她依然如故，志在必得了。
    这天，王飞飞大步飞奔来报，十日战歇后开打第一场，谢环从将奋战叁天叁夜破大青城，“谢从将太猛了！先帝怎舍得将她用于守关？”
    ——刘照久攻不下，她将谢环顶上去，终看到战果。她抬头，颔首。大林京都卫城大青城一破，大林京都难保，攻下整个大林指日可待！
    “陈王，回宫歇息，您应承过她们，亲征、破大林京都！”
    “你们先去吧。”
    廖成冲了出来，喊住王飞飞，“你、你上阵么？”
    “关你屁事！”王飞飞不喜大林男尊男子，鸡儿不大，还麻烦。
    廖成傻傻走回廊下。
    了空沉吟半晌，终缓缓走出来，走向石凳上摇摇欲坠的广华王，“陈王，本寺仅有续筋丹一颗，兼以贫僧内功心法助那孤儿、咳、陈王侧后修复重伤筋骨、筋脉，陈王大军入大青城后，可否……”
    一声疲累、无力的【可！】打断了空大师的话。
    “不伤平民百官、不奸淫掳掠，不拆寺毁庙，大赦天下！大青王宫施粥叁日！”她一字一顿看着了空说道：“绝无戏言。”
    了空转身，还没走到西边厅廊前，只听身后陈王欣喜若狂大喊：“沉淳、沉斯昂，你在此好好疗治、复健，孤亲征去了！”
    她本想说完潇洒一跃而起，没想刚起身、即倒向石凳边小青身上——连日来紧绷心绪一松懈，整夜整夜吹风沐雪的她，累晕倒了……
    “她也会累啊，以为她是铁人呢。”廖成喃喃。
    ……
    原来，她也会累啊，终于安稳睡在床榻上，陈王也这么想，多累都值得，她终于践行早前立下诺言：自会给沉淳【一份尊严】。
    小青心疼守着她。
    “相比这情份，卿卿我我、花前月下算甚呢，”朱逸往她糙了许多青丝上抹精油。
    ……
    陈王饱睡两天方醒来，喝了一大晚浓姜药汤，闷出一身汗，勉强回了精气神。
    到府衙、钢弩作坊走了一圈，回王宫整装，准备出征。
    她没再去那院子，只将廖成召过来，廖成对她和顺很多，行了礼，挠挠头问：“陈王无恙？”
    “托福，”她浅笑答。
    ——在城郊粪池旁院子里，廖成不让她将沉淳带走，她问：你有虎骨药酒？杜仲汤药？你打得过王从将？她又说，孤已迎回大林极擅内功心法高僧……
    廖成主动禀报了空大师已喂沉淳吃了丹药，行了第一回功。
    “疗治只是第一步，复健才是关键。有劳廖兄弟。”她照江湖礼规抱拳，廖成又挠了挠头。
    兵卒们断胳膊折腿是常事，她见多复健的惨烈，刚练回一点成效，睡一觉又反弹回去，反反复复极摧残心志，何况沉淳伤得这般重。
    临走廖成说：“恢复了，沉淳想江湖高远……”
    “让他自己与孤说。”
    跃上战马，陈映望向那方小院子：沉斯昂，待孤回来，再来看你……
    就如她与楚如说的：给沉淳尊严不是成全沉淳谁也不见的执倔；是让他重新站起来，手握短箫风清云淡浅笑看世间繁华……
    她也终究说出那句“孤有错。”
    ————
    攻下大林京都卫城大青城，其实在十几天后，刘照久攻不下，她临阵换将，让重新随她出征的谢环顶上去。谢环两柄大圆锤虎虎生威，确实奋战叁天叁夜，终破城门！
    ——兵不厌诈，在小院里，她再一次使诈。等不及了，她得带兵出征，身子也快撑不住，沉淳的伤残拖越久越难治、越遭罪，不能和了空再耗下去……
    大师年纪不大，修为不浅，慈悲为怀，心系苍生，她让王飞飞跑进院子报的军讯——也不算虚报提前十几天罢了，逼出了空以续筋金丹、内功心法换攻城后平民百官、寺庙安生。（见上章）。
    待了空知晓时，已为行沉淳行了叁回功，疗程已毕。
    修养极好的了空摔了个杯子，这个女人！这个蕃王！
    看着疼得虚汗直冒习练打坐的沉淳，总不能将人打回原型吧？罪过罪过，阿弥陀佛，大师唱了声佛号。
    不止打坐运息，就是抬手伸展拿重物，沉淳都得从头练起，将佝偻多日粘连僵硬、撕练开。
    楚如划动轮椅，不时给他递递水囊、脸巾、逗他说话，不忙活时，撑着下巴发呆，看向沉淳时眼底有羡慕、也有浓浓落漠……
    了空已知晓这俩是师兄弟、且一姓楚，沉淳打坐间歇，了空问：“他家收养的你？看着不似会刻薄你，”唇角勾了个冷嗤，被那女人诳了的无名懊恼又泛上来。
    沉淳稍作沉吟，“楚家对我很好，只是打小、听他喊爹爹娘亲时，心头不免隐隐作疼，楚大人只肯让我喊师父，至今无福喊声爹爹、听声吾儿，陈王说的叁餐勉强得继、衣稍能遮体，说的是双亲憾缺，慕念严慈恩的心，从没饱足过……”
    了空：……，瞬间清凉兜头。
    “其实，我不太明白，他，”沉淳看了眼楚如，“从前，他像只刺猬、跟他爹娘犟些甚，他说他也不知、待他知错时，爹娘都已不在。”
    了空看向轮椅上病骄楚如。
    “早前，我想帮他疗治，他不接受，既是傲骄，亦是不愿受我报恩。”
    “为甚。”
    “他傻，他说恩情一了，我不欠楚家的，不去给楚大人、夫人扫墓、他也骂不了我，这不行，他想清明节爹娘坟前热闹些，多一份纸钱，多一丝思念，爹娘给我的恩，不断在他手里，终生病虚便终生病虚。”
    了空：……
    临走前，了空将楚如拎到一边，手按其天灵盖，贯入澎湃内力，撞开楚如走火如魔后筋脉瘀堵不畅，掐着楚如下颏，喂了颗丹药，背着褡裢，走出院门。
    他也是个孤儿，师父对他也很好……
    凡夫俗子做不到对众生皆慈悲良善，对至亲、身边的人好亦是弥足珍贵的慈悲？如那诳他的有情有义的藩王妻主、为妻主圆话的孤儿侧后，还有这难得的师兄弟情义、无处可表的孝心……
    他袖兜里揣着小青转交的顾后亲书的长命贴，央他诵经回向祈佑小世女安康，小青说小世女并非顾后所生，顾后时常为小世女诵经祈福。
    在边关他转了个身，没回大林，往东走。
    站在刚攻打下来的大青城城墙上，雪霁天晴，陈王一扫之前阴霾心绪。
    ——在京城，苦思复盘、厘清盛亲王、金桂搞事那晚，她连夜去了老宅，不只说服娘亲一同回蕃，她和母亲推心置腹。
    坐下，看着娘亲，她第一句话是：【吾欲称帝】
    那晚，她真正坚定“称帝”心念与谋划。
    面对假“刁民”在她府前摆花圈诅咒滋事，太傅编话本、同僚讥笑她治家无道，甚至【废藩王】、【削藩】言说也尘嚣沸扬，她没思忖如何保住蕃王封号，这些鼓动她“自立为帝”！
    拉过棋盘，她给同样将、相出身的娘亲讲如何取道西北、借谢环精兵、正面突袭、如何破大青城……
    天亮前，她才顺道与母亲说：有劳娘亲演出戏、稳住盛亲王、护车队回藩……
    老陈相摩拳擦掌，乐于出山！
    女帝的局里，套了一个她自个儿布的局！
    ——盛亲王伏刑那天，蔡如的出现，女帝布局解禁盛亲王滋事、借她刀杀盛亲王第叁条线的水露石出，推动她加速北征吞食大林进程。
    那天，她也是站在城墙上，望雪雾苍芒，远处不知是甚大鸟、还是鹰的黑点沐风雪忽上忽下翱翔。（见上章）
    她，就是那迎着风雪的黑点！冻得发白唇角勾起了笑。那一刻，风雪中遍体寒凉的她，心头热血沸腾！
    盛亲王滋事算甚？这些戏弄算甚？千秋女尊建朝大计才是她的局！
    就如她对将卒们说，不打持久战，她要：
    迅疾打下大林、定都、称帝！还女帝一份大回礼。
    她扣下谢环！委以副将！
    再次出征前，老陈相、为她和谢环饯行。
    顶着彻夜在小院里吹风沐雪的疲累，她浅笑敬谢环，“打下大林，谢将军同刘照将军，皆为开国重臣。”
    “惶恐。”谢环忙双手捧起酒盅，酒滑入喉刹那，惊出一身大汗，【开国】？
    陈王若无其事夹鱼颊肉吃，“谢王贵卿、便是谢皇贵卿了。”
    一字之差！可差了个天、与地……
    谢环起身，向儿媳行了个大礼，“吾皇万岁！”
    陈王也没想，第一句【吾皇万岁】是她侍婆婆喊的。
    “平身，”她毫无谦让，扶起谢环，“谢将军，朕希望破大青城的是你呐！给皇戚争光。”
    谢环：“绝不辱命！”
    必须是谢环！以此制衡刘照，她已想得极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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