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通风的更衣室突然逼仄闷热,四周的声音也没有了,只剩下他将衣服抖开以后的轻微响动,随后那道疤痕就这样被轻易遮住。
沈朝闻穿好了以后没有听到动静,便回头去看,却发现楚懿僵硬在原地,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般,瞳仁还在剧烈地颤抖着。
于是他也停住,这才想起来因为这两天转凉,他就并没有再带缠带,只要不脱外套就不会有人知道,更不会有谁的目光如此大胆,在他的身上久久停留。
但是楚懿除外,他刚刚已经看得清清楚楚。
上次被缠带遮掩过去的记忆汹涌而来,那时候楚懿回去反复地确认,是自己弄错了触感没错。再加上沈朝闻暂时并不打算告诉他,他也就强迫自己不要去深响。
可眼前的画面强烈地冲击而来,楚懿忍不住冲上去握住他的手腕,一把将他的袖子全部捞了起来,那道凸起的伤疤就这样刺目地展露在手臂上。
楚懿的脑子轰然炸响,眼眶通红地看着沈朝闻,连声音都止不住地的带着颤抖,“沈哥……”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更不知道应该从何问起。沈朝闻自从见到他开始就周全得体,没有展露出任何受过伤的痕迹,而这道疤到底哪里来的?真是如他上次猜测的那样拍戏落下的吗?
可即便是有这样的猜测,他也忍不住收紧了手中力道,不自觉间竟是骨节都泛起白色。
“没事,不用紧张。”沈朝闻看他片刻,反倒是在心底无奈叹了口气,“真的是以前拍戏时候落下的。”
他就知道楚懿看到了肯定会难受,上次就算是手指被割破他都焦虑得不行,更何况是这种伤疤。这就是为什么他到现在都还没有把这些事情向楚懿吐露,他自己没有准备好,更是已经预料到了会面对什么。
然而当这件真正发生的时候,即便并非他精心安排,他心底也忽的有种莫名尘埃落定的沉寂。
“是拍《有酒》前期的事情了,剧组的取景比较特殊,角色的打戏也很多。当时在悬崖上吊威亚落下来被嶙峋刮伤的。”
“我没有撒谎。”沈朝闻弯腰平视着他,耐心地解释道:“导演就在外面还没有走,你待会儿可以问问他,这是在去年九月份发生的。”
楚懿张了张口,强烈的酸涩和疼痛汹涌而来,竟是令他所有的话语都拥堵在了胸口,直到好半天才道:“可是……”
他当然知道这是真的,可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这里面还有不敢深想的可能性。这是来自心底最敏锐的直觉,正在脑海中拼命地提醒他,不要轻易去揭开潜藏的真相。
“还有呢?”楚懿听到自己的声音都变了调。
随后四周都像是忽的寂静,空气都滞了瞬。
沈朝闻从未想到过自己有朝一日,竟是真的能轻易就把那些事情说出口轻轻地道:“其实我很享受那时的感觉。”
对于在自己身上留下疼痛感保持清醒这件事,他其实已经非常克制了,从来不做给拍戏或者是公关留下麻烦的事情。唯独在拍戏的时候,他实在是沉溺得无法自控。
他觉得那个角色就应该做这样的事情,疼痛于他而言就是刺激,是以他脱手的时候心里毫无负担,在猎猎风声中喷薄着自己积压的情绪,就像是即将从黑暗奔赴向堕落的深渊。
楚懿的心头猛然震撼,积攒已久的泪水突然就夺眶而出,他死死地紧攥着沈朝闻的衣袖,拼命地想说点什么,“我……”
难怪不得他刚刚会有如此强烈的预感,在这种程度上而言,沈朝闻已经不是平时看到的那副模样了。
他自己曾经也有过这种自虐般的状态,上辈子那些恩怨纠葛积压到他无法忍受的地步时,他也会将这种痛苦视为清醒。但是沈朝闻的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他真实的想法又究竟是什么?
外面似乎有叩门的声音响起,是道具组的工作人员来询问他们是否已经妥当。沈朝闻看到楚懿这幅摇摇欲坠的样子,不由得轻柔地给他擦着眼泪。
“楚楚先不哭。”他低声哄道:“我回去慢慢跟你讲好不好。”
楚懿也不想哭,但是听到这句话的瞬间他情绪好像就崩了,眼泪更加止不住地汹汹滚落,到最后只能由沈朝闻先过去解释了几句,又回来轻声细语地哄他。
好不容易将他哄出更衣室以后,沈朝闻立马就将他带上了车,狭隘的空间顿时愈发加重了楚懿的情绪,狼狈地捂着眼抽泣不止,整个脸颊也哭得是潮红一片。
“沈哥。”他甚至就连这样都还紧记着沈朝闻的话,哽咽着道:“能不能现在就讲,不要回去讲。”
沈朝闻的心脏倏地软了下来,就像是全然被他的眼泪所淹没,忍不住伸手捧起了他的脸,低声道:“楚楚。”
楚懿被迫抬起模糊的泪眼,里面漂亮得像是月亮的瞳仁,现在也变得稀里哗啦。但是他对上沈朝闻漆黑沉寂的眼底,竟是没由来的胸腔震响。
“我……”沈朝闻斟酌着措辞。
到了最后,他的睫羽轻轻垂落 ,“我这种状态已经持续很多年了。”
楚懿突然心慌意乱起来,他意识到这是非常重要的开始,不自觉用力握紧了他的手腕,就像是对即将迎来的事情格外局促,就连背脊都不知何时绷得僵硬。
然而在他这样的反应下,沈朝闻竟是无声地笑了起来,情绪好像被他这样安抚到似的,变得前所未有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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