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之中,长了一双势利眼的不在少数,她们最会看风使舵,眼见时婳爬上了床却不得势,便对她轻慢起来。
紫藤抱着陆时侒替换下来的衣裳,皮笑肉不笑的走到时婳面前,毫不客气的塞到她怀里,“那就劳烦姐姐了。”
有了带头的,其他丫鬟也纷纷都把活计交到时婳手里,这个说一会得去煮茶,那个说得去书房研墨,另个还说屋内的桌椅板凳统统得擦洗一遍。
时婳抱着衣裳站在院内,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从哪一件事做起了。
梅霜站在廊下,倚着柱子看了半天热闹,等丫鬟们一个一个都走远了,她开始说风凉话:“呦,我们姨奶奶还不去做活,难不成还得让人叁请四请的不成?”
时婳不与她计较,打算还是先洗衣裳吧,正房之后便是后院,后院最北有几间房是丫鬟婆子住的,东侧是一间小厨房,西侧小亭子下便是一口水井,一应得木盆,棒槌,皂角粉都整整齐齐摆放在石台。
一个穿戴阔气的老嬷嬷端了一个还冒着热气的碗从小厨房出来,走到时婳身边,喊了一声,“婳儿姑娘。”
时婳回过身,见是陆时侒的奶娘张嬷嬷,她搁下手中的衣裳问:“张嬷嬷,您有什么吩咐?”
张嬷嬷活了小半辈子,远见最是卓识,这是个花容月貌的姑娘,别看现在不得爷的待见,那天长日久的在跟前伺候,焉知以后不会喜欢?
是以张嬷嬷对时婳并没有区别对待,她笑眯眯的道:“吩咐不敢当,姑娘把这药喝了罢。”
碗里褐色的药汁,味道不是很好闻,时婳不解,秀眉不由蹙起,“张嬷嬷,这是什么药?”
张嬷嬷不曾明说,只道:“咱们陆家有个规矩,主母不进门,爷们是不能有子嗣的”
时婳听了这话,一下子便明白了过来,这是避子药,可是她根本没有同陆时侒发生什么啊,她嗫嚅着不知道怎么开口解释,“嬷嬷我”
“姑娘不要担心,这药虽苦了一些,但是不伤身子。”张嬷嬷见她一张小脸,由红变白,还只当她是担心药的问题。
这种事情,如何能解释的清?她昨晚确确实实是在陆时侒房里待了一夜时婳咬着唇瓣,盯着碗里的药愣了片刻,最后还是端了起来,憋着气,一口喝了个干净。
张嬷嬷看着空空的碗,对时婳从心底涌出几分好感来,这是个知进退,明事理的姑娘。
时婳见张嬷嬷走远了,这才忍不住干呕了几下,她从昨晚到现在连一口水都不曾喝的,现在这药在肚里胡乱的翻腾,嘴里也都是苦兮兮的药味,她呕了几下,也没吐出来,强忍着坐到凳子上洗衣裳。
等她晾好衣裳,大大的太阳已经照在头顶上了,她困得直打哈欠,还得强撑着去擦桌子板凳,等这一通活计干完,她已经累的直不起腰,干瘪瘪的肚子也发出了抗议。
她走进小厨房一看,并没有给她留饭,这口大铁锅刷的比脸还干净,本想着自己做一点,刚把柴火点着,就有个小丫鬟跑过来,说是二爷叫她去书房伺候。
纵使是一向好脾气,比面团还好让人揉捏的时婳也忍不住骂了一句:“活阎王!只让人干活,不让人吃饭!”
她只感觉头重脚轻,双脚像是踩在了棉花上,软绵绵的,短短的一段路程像是走了十万八千里。
用了许久才到了书房,自然是引起某位“活菩萨”的不满,陆时侒右手捏了一只紫豪笔,沾了一下端砚里的黑墨,手腕微微抬起,在宣纸上写了一笔,他神色怡然,清风朗月般的仪态,任谁见了都要夸耀一句的谦谦君子,嘴巴却刻薄的很,“陆府买了你们进来,给你们发月钱,难不成是让你们来看主子干活的?”
“婳儿不敢。”铺天盖地的委屈席卷而来,她微微低头,紧盯着自己因为洗衣而弄湿的鞋子。
“不敢?我看你倒是敢的很,做事拖拖拉拉,要人人都和你一样,怕不是早就都饿死了。”
她真是委屈到极点,昨晚给自己打的那口气,就快散了,那股酸涩之意弥漫到眼眶,马上就要忍不住掉下眼泪。
端砚里的墨汁已经见底,陆时侒撇了她一眼,“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研墨。”
时婳细若游丝的应了一声是,走到书案前,挽起袖子,往砚台加了一些清水,握着墨条小心翼翼的研磨起来。
她努力想看清砚台上雕刻的精美纹路,但眼眶里的水意模糊了视线,憋不回去的眼泪,一颗一颗的掉进了砚台里,混合着清水,变成了一滩墨汁。
陆时侒正在写的是一封信,是给一位远在德州同窗的回信,去岁这位同窗写信托了他一件事,目前这事还没线索,时间太久,他也不好让人干等,便先回一封书信。
洋洋洒洒写了过半,他抬手去蘸墨汁,有一滴水滴却刚好落在了他的手背上,热热的触感,让他僵住了手,越来越多的水滴落在手上,他搁下笔,去看她。
她鬓边的发髻有些松散,有几缕长发垂了下来,正好遮住了侧脸,能看出她为了不发出声音哭泣,忍得很辛苦,低着头,双肩微微颤抖,手上研墨的动作不停,泪珠掉进砚台里,溅起来的黑墨染黑了她因洗衣而略有些发皱的指腹。
“哭什么?”
时婳努力吞下那些委屈的情绪,搁下手中的墨条,侧过身,两手放在左腹,微微弯腰回话:“不曾哭。”
见她嘴硬,陆时侒便道:“抬起头来。”
她抬起脸来时,眼眶里的泪正好往外涌,一颗一颗的滚到了脸颊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像是泡在清泉里的黑曜石,就这么泪眼汪汪的望着他。
陆时侒不自觉的抬起手,想去给她拭泪,时婳却以为他是要打她,下意识的将脸侧到一边,他楞了一下,放下僵住的手,“不是说没哭?那脸上的是什么?”
他的话,就像是洪水要冲破最后一道防线,让时婳再也无法忍住,一直以来的委屈与压抑,像是统统找到了宣泄口,她哭出了声,抽抽噎噎回他:“我不能哭吗?那一条律法有明令禁止人不能哭?”她虽带了泣音,但字字句句甚是清楚,“如果没有,我凭什么不能哭?若是二爷定下的规矩,那我哭了,要打要骂凭您处置!”
时婳哭的伤心,泪水盈眶的眼睛还没看清陆时侒脸上的表情,她就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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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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