筒子楼楼上有人听见他的声音,掀开窗户也探出脑袋说:“雪?”
细雪飘飘,越来越多的人探出脑袋来看,连孙芳丽和许清朗也加入其中。
唯有邢刻一直安静地在看许拙。
因为拥有的爱过分难得,所以面对危机时只能将自己的真心实意掩藏下去。
不敢肆意,遂给黑沉的眼眸戴上平和又温柔的面具,甚至将双手交给对方,以此来继续向对方索取。像最坏的恶魔。
有片雪花滚过邢刻的脸颊,落在了他的唇上,冰冰凉凉。
他用手背轻轻擦拭了一下,随即也跟着抬起头来,说:“嗯,下雪了。”
楼上的孙芳丽和许清朗轻轻朝他们挥手,让他们快些回家。
而李书梅则刚从杏花苑外走进来。
*
这个新年许家过得同前几年一般无二,又好像有一些不同。
其中相同在于,还是这个家,还是那一套流程,也还是那熟悉的孙芳丽的手艺。
而不同则在于,第一,邢刻今年年饭不是在许拙家吃的。
其实从前两年开始,李书梅就着手邢家的年夜饭了。
然而最开始的时候邢刻一直不给面子,做了也不吃。
往后一直到今年,才在李书梅的百般请求之下,留在了邢家。
如此一来,许家的年夜饭就少了一口人,略显冷清。
但总归是上下楼,也不至于冷到哪去,所以这不是关键。
关键在于第二,也就是楼上许定平家最近发生的事情。
柳杨又带着许行回了娘家。
许定平却没有像往年一样,柳杨回娘家就来许拙家吃饭,而是一个人在楼上过的年。
这一次的纠葛简单说起来,还是和之前的升学考有关系。
许行不笨,但却贪玩,成绩一直比许拙差。
升学考的时候没考中附中,柳杨心里不服气,就对许定平软磨硬泡,最后走后门让许行进了附中。
附中是进了没错,但这件事许定平心里却一直有疙瘩。
他太清高,一方面不悦自己的低头,另一方面也不高兴自己的儿子竟然需要用这样的方式进附中。
虽说他忍耐着没有发脾气,但这种心态却渗入了生活的方方面面。柳杨感觉到了,两人于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吵架。
最后连许行都难得地同自己父亲发了火,言说许定平因为许拙看不起自己。
和妻子的吵架在许定平那已经习以为常到不以为然,可儿子的控诉却实打实刺穿了他。
在这个过程中,无可避免提及许定平对许拙的偏爱时。
许行甚至直接说出了:“你欠叔叔的,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凭什么就要处处和人家比!比不赢就不是你的儿子了是吗!”
让许定平在柳杨和许行离开后的好几天,连门都没太出。
许清朗和孙芳丽给他送年夜饭上去,他也只是摆摆手而已。
这样的情况许清朗和孙芳丽都看在眼里。
虽说这件事真的说起来,同他们没有太深的关系。但所谓殃及池鱼,闹成这样,许清朗和孙芳丽夫妇也很难真的当与自己无关。
到了这个年纪,其实该懂的道理都懂,许定平不缺人开导。
孙芳丽于是就认为,也许搬家,让两家之间有点儿距离,才是最好的方式。
许清朗对此也表示认可。
但要怎么跟许拙说呢?
许拙一直以来都同杏花苑里的邻居关系极佳,许清朗和孙芳丽忙着创业的那段时光,许拙几乎是周围邻居一人搭一把手带大的。
还有楼上的邢刻,那更是从小就呆在一块的好朋友。
在这样的情况下,要如何告诉孩子他们想要搬家这件事?
许清朗和孙芳丽从年前就开始犹豫,一直犹豫到了年夜饭桌上,还是没忍心说。
最后是许拙先开的口,说:“爸,妈,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夫妇两才对视一眼,孙芳丽说:“出出啊,爸爸妈妈想过了,就可能这段时间呢,咱们家得搬家了。”
许拙的睫毛颤了颤。
命运的轨迹真的很神奇,上一世的时候他们家在杏花苑没住多久就搬走了。这一世住的时间比上一世更长,但却不曾想到最后还是没有逃离开得搬家的命运。
孙芳丽继续:“爸爸妈妈也想过了,新的房子就打算先租在你们附中附近。那里距离你上学近,距离咱家的店铺也近,这样我们都方便,出出,你觉得呢?”
许拙抿了抿唇。
孙芳丽说:“其实这种事情按理说不应该过年这会儿说的,怪让人伤心。但是出出,爸爸妈妈也是没有办法,时间紧迫,咱家年后店面就得开门,等到那时候,就没时间管搬家这些事儿了,所以最好的话是在年假结束之前就搬。”
许拙还是没有说话。
孙芳丽于是柔声问道:“出出,你是不是舍不得?”
许拙揉揉眼睛,点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说:“没有。”
他的确是舍不得,但是父母有父母的为难之处,杏花苑再好,那也不是真正属于他们的家,这点许拙内心一直是知道的。
只见许拙心不在焉地用筷子拨了两下鸡腿,随即抬起头来说:“今年年假结束之前……就必须得搬吗?”
那双圆乎乎的眼睛都有点发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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