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捏了捏笔, 可最终还是没能落下去。
许拙就爱招他, 这时候凑上去,侧脸靠在他扶本子的手臂上说:“写呗写呗,阿刻,你的梦想是什么呀?宇航员?科学家?”
邢刻说:“……不是,我当这些干什么。”
“啊!我知道了!”许拙恍然大悟:“你喜欢数学!所以你以后会不会……咦, 你好像也喜欢物理哎。”
小学三年级的孩子是接触不到物理的,但邢刻不一样。
他这两年暑假都有在做帮工,工种杂七杂八, 接触到的人也很杂。有一回突然就知道了物理这个东西, 还得到了一本很旧的物理著作, 邢刻看完之后, 如今对物理的兴趣那是一点儿不比对数学低了。
邢刻晃晃笔杆说:“和这些也没关系。”
许拙好奇了,脸颊贴回邢刻的手臂上,一脸懵懂道:“那你的梦想是什么呀?”
邢刻垂睫看他。
孩童的梦想很多时候更像幻想,来自于偶尔见过的电视画面、街角贴报、亦或者是长辈们的交谈之中。如若引发了他们对世界的向往,那基本就可以成为他们的小小梦想。
邢刻很少看电视,也没有什么长辈的交谈。
街角贴报他倒是很熟悉,但那些所谓的宇航员和科学家,在邢刻看来,虽然能接触到更宽广的世界,却似乎太飘忽,太无忧无虑了。
只有童年好好成长、有得到过满足的孩子,才能勇于幻想那样宽广的世界。
像邢刻这样从童年开始就没有依靠的人,他更需要一份最基础的安全感,去源源不断地填补他幼年期那个无穷的恐惧黑洞。
邢刻想了很久,说:“钱。”
许拙一愣。
“很多很多的钱。”邢刻的瞳孔黑深道。
许拙呆住了:“阿刻你的梦想,好、好直接啊。”
“你的不也很无聊。”邢刻瞥了许拙盖起来的本子一眼:“梦想怎么都是别人。”
许拙很理直气壮:“怎么不可以啦?你们都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哇,那当然是你们开心我就开心了!”
邢刻思考了一会,摇头说:“怪。”
许拙做鬼脸说:“你才怪。”
“幼稚鬼。”
“反弹!”
两个小孩儿拌起嘴来。
而就这样磨到国庆假期的最后一天,邢刻才把这篇作文写完。
他的字很利落,也很大,时常会超出框框,这点经常被李老师批评。
然而批评了很久之后邢刻依旧没有改。
他也没有直接将自己真正的梦想写在本子上。
经历的越多,邢刻似乎就变得越内敛。就像他不会去争辩自己的父母到底是做什么的一样,从很小开始,邢刻就已经学会如何隐藏真心了。
他写自己想当宇航员。
内容是看完作文书上的几篇范文之后胡诌的。
*
三年级的酷暑持续了比过去更长的时间,全球变暖这个议题在这时候闹得沸沸扬扬。
不过国庆过后,天一下子就冷了起来。
伴随着年纪的增长,许拙的体质变得好了许多,不会随便生病,生病之后也不会莫名严重。
他知道这和他的记忆承载有关系。伴随着他长大,他的大脑在变得更成熟,能接纳的记忆更多,与此同时一些重合的上一世记忆也会被这一世所覆盖。
这当然是一件好事了。
但有时许拙也会惆怅。
上一世即便不快乐,也是他走过的人生。倘若那段人生按照当下的趋势,到最后全部于他脑海中消失,那么他重生后的人生会剩下什么,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会怎样去理解自己基于上一世的记忆,而做出的一些奇怪行为?等到那时,他的人生会不会像残缺了一样?
这个问题在短期内没有答案。
所以只能穿上秋季校服和孙芳丽准备的秋裤,继续开始国庆后的学习。
哦对了,长大虽然体质变好了,但有一件事不好。
那就是许拙不能再像之前一样随意地牵邢刻的手了。这件事是循序渐进的,但是集中爆发,还得从三年级国庆后的一个早读开始说起。
*
其实从入学,被陈豪说跟屁虫之后,许拙在同学们面前就有减少那些过于亲密的行为。
一般在学校里他会靠着邢刻,但不会去牵邢刻的手。
两个人只有上下课时的羊肠小道上会牵手,就这样维持了三年。
邢刻和许拙内心都不觉得这个行为有什么问题,他们本来就是同类,也是彼此最要的朋友。做习惯了这样一个动作,能感觉到安心和依赖,那他们就这样做。
只是很可惜大部分同学好像都没办法理解这一点。
平日里同学们都是瞧不见的,也没什么。
然而国庆之后的某一天早读,因为许拙假期作息没维持住,不小心起晚了,两个小孩儿不得不跑步去六小。
许拙的身体素质又委实不太好,一直到三年级还胖乎乎的,跑起来很慢,邢刻为了不迟到,于是就拉着他跑。
跑步,越到后面越乏力,不牵着别说停下,甚至有可能趴下。
这就导致两个人一路到了班上,还没有松开手来。
而这天正巧是英语早读,魏岚在班上,李养秋也在。
许拙和邢刻没有迟到,是踩着铃声到班门口的。走廊上这时的学生很少,也很寂静,老师们一眼就看见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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