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许拙并不是害怕。
他和邢刻真正熟络起来是初中,而后到高中的某一天,邢刻突然就消失了。那时所有人都告诉他,邢刻去到了更好的城市,拥有了更好的生活。
许拙又难过又高兴,难过在有一种被遗弃的感觉,邢刻要走竟然都不同他说一声。而高兴则在于,邢刻离开以后,他的人生变得比之前更糟糕了,他很庆幸邢刻没有参与。
可谁知道,他们的分开并不是一个上天堂一个下地狱,而是两个人去了不同的地狱。
甚至比起许拙,邢刻的困难度要更高一些。
他简直难以想象对方是如何一个人走过那些年的。
而当时的许拙,只是难以想象邢刻如何走过两人分开的那些年。
重生以后,有了刘北辰事件,许拙才意识到,邢刻上一世分明是整个人生都没有好走过。
回忆的酸楚同如今邢刻脸上的伤痕一起,疯狂攻击着许拙的大脑,遭到了五岁身体的剧烈反抗。
许拙只觉得自己在一阵强烈的情绪波动之下,回忆难以克制地被大脑擦去了一些最痛苦的,难以承受的。
许拙害怕忘记回忆就会忘记对邢刻的情感,于是用力地在每一段消失的回忆上都写下了他的名字。
最终,一阵混沌感过去以后,意识无力地缩回了他幼小的身体。许拙在医院的药水味下,缓缓睁开了乏力的双眼。
“……血糖低了点,应该是早饭吃得不够,其他没有什么大事。”医生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开了点药,家长以后注意一下就可以。”
“医生,您确定吗?我家孩子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啊。”孙芳丽焦急道。
“确定啊。”医生平和道,随即回头看了眼病床上睁开的黑圆双眼,笑了一下:“你看,这不就已经醒了吗?小朋友,不要怕,医生伯伯给你做个检查啊?”
许拙迟疑地点了一下头,孙芳丽连忙将他抱起来。
“真乖,早上晕过去的时候什么感觉?”
“……晕晕,想吐。”许拙声音变得比平时更软了,张嘴做了个呕吐的小表情。
“头晕反胃啊,那现在好受点了吗?”
许拙眨巴了一下眼睛,点头:“嗯嗯。”
整个脑袋都轻盈多啦。
医生完成了一系列检查,在病历本上写了两笔:“放心吧,没什么问题,回去吃药休息一天,还不行再来医院看一下就是。不要怕,大人的情绪得稳定一点。”
孙芳丽连连点头。
许拙刚开始还没回过味来,兀自在妈妈怀里揉眼睛。动作都变得比之前更小孩了一些,表情看着也很困乏,大脑空空的。
直到被孙芳丽抱出门口,瞧见等待的大胡老师,才想起什么似的眼睛一亮,探头就朝他身后望去。
大胡老师同孙芳丽仔细交流一番,表情才松懈一些,矮身看向伸脖子的许拙:“出出,在看什么啊?”
许拙眨着眼睛道:“大胡老师,邢刻呢?”
大胡老师表情原本还有点疲惫,愣了愣以后,矮身正对着他笑起来:“你才刚好,就想起邢刻了呀?”
许拙吸了吸鼻子:“李东说,打架会被幼儿园开除的,但是那也不是邢刻一个人的错哇。我,我和他刚刚做了朋友,不想他开除,大胡老师,邢刻会不会被开除?”
许拙这时候的脑子也没有太清楚,他渐渐不能清晰区分大人和小孩的意识了,只能胡乱掺杂着,将自己内心的担忧说出口来。
而大胡老师沉默了片刻以后,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很认真道:“不会,这些老师都知道,我们会努力保护小朋友的。”
许拙眼睛一亮,觉得这话似曾相识。看着大胡老师,特别信任地弯眼笑了起来。
孙芳丽抱着许拙离开了医院,许清朗正巧到门口接下了母子二人。
他是一名出租车司机,本来说是要顺道把大胡老师也送回幼儿园的,但大胡老师拒绝了,让一家三口先回家好好安顿许拙。
许家夫妇连声谢过了老师。
*
许拙晕倒以后,这一天的课程就没再去了。
他的的确确是比之前瘦了不少,孙芳丽心里也清楚这一点。之前是太忙顾不上,如今发生了晕倒事件,内心简直又心疼又愧疚。
到最后第二天的课程也给许拙请了假,像是恨不得在家里把许拙掉的那些肉肉一次性喂回来一般。
许拙刚开始都乖乖吃了,最后是实在吃不下,才扬起小脖子晃着手,连连道“不要不要,肚肚要炸掉啦”
把孙芳丽逗笑,紧张的情绪才松懈下了一些。
两天之后就是周末,也就是说,许拙要足足四天去不了幼儿园。
这四天的时间里,大伯和大伯母都来看过他。
大伯很心疼许拙,买了不少吃的和玩具。大伯母则面色不虞地站在门口,都没太同许拙说话,偶尔几道声音传来,也明显是不太好的语气。
这是大人的事情,孙芳丽不会让许拙接触太多。
而许拙在之前回忆被删除的经历之后,也更谨慎用脑了,这种不需要他解决的事情,就直接不去想,在桌上乖乖喝着自己的小米粥。
四天时间,对幼儿园的孩子来说还是很漫长的。毕竟没有功课,他们很快就会想念教室里的小伙伴。
许拙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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