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不知道多少情况的病痨鬼,这些鬼知道的多一些。
“我在妙音坊里什么也没感觉到,发现有人回去就不对劲了。”
“我曾听县里的鬼说起过,那东西哪怕是白天也能带人的魂魄。”
在这群小鬼心里,能在白天伤人的,必然实力不俗。
“不仅有男人,还有女人,年轻的老的都有,倒是没有小孩。”
蔺绥听他们说完,身影消散在了夜色中,打算去被提及不少次的妙乐坊看看。
先前病痨鬼说这里被查封过,蔺绥来时,这儿又开始营业了。
听曲儿的勾栏瓦舍其实都差不多,现在才刚入夜,这里已经比较热闹了。
青石巷内有几个男人结伴而行,脚步急促。
“再快些去晚了,又抢不着好座位了,妙音姑娘一日只弹奏一个时辰,若是有那财大气粗的公子点了她,咱们又得再明日来碰碰运气了。”
“只恨囊中羞涩,点不起妙音姑娘一曲。”
“也不知我们几人凑一凑点一曲可不可行。”
“王兄,乐坊的妈妈可不许耍这种滑头,让她听见了是要甩帕子笑话你的。”
他们争先恐后地走进了楼里,浑然不觉身边跟着个鬼郎君,只觉得又冷了些,不过此时已是深秋,寒意重重也不让人觉得奇怪。
蔺绥踏入了一片脂粉香里,他早将妙乐坊打量了个遍,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常。
这里往来的都是活生生的人,连那位他们谈论的妙音姑娘也是人,身上没有鬼气也没有妖气。
整栋楼吵吵闹闹,就像一锅烧开的沸水,但是当有人拉了铃铛后,这乐坊里的所有人就安静了下来,目光都放在了台子中央带着面纱的粉衣女人身上。
蔺绥早在那几个男人的对话中,就知道这个乐师必当技艺超凡,事实的确如此。
她的琵琶声刚响起,众人便陷入了陶醉之中。
蔺绥紧盯着她,直到一曲过半,也没发现什么端倪,不过他直觉地认为这一定有古怪,他在来的路上途经了那些丢了魂魄的人的家,看见了那些痴痴傻傻的人。
与其说是被吸了魂魄,倒不如说是沉溺进了某种幻境里,对于外界的感知近乎于无,只沉浸于自己的世界。
这一曲如泣如诉,让人恍惚间仿佛看见一位女子站在湖边徘徊,即将要坠于冰冷的湖中。
这是名曲《痴女怨》,讲的就是女子为情所伤,投湖自尽的故事。
乐师垂眸,在在一曲终了后,又换了曲子。
这回倒是轻快无比,词曲乃是几十年前一位惊才绝艳的探花郎所做,表达的就是一日看尽长安花的意气风发。
那打马而过的探花郎被长街两旁的姑娘丢绢子鲜花的场景在人面前浮现,让人忍不住沉溺于那种快乐中。
蔺绥的眼神扫过每一位宾客,斜倚栏杆上,笑问燕秦好不好听。
燕秦十分不耐烦:“渣渣呜呜的,吵死了。”
妙音姑娘只演奏一个时辰,一个时辰结束后,她便回了自己的小楼。
蔺绥进了她的房间,看着她摘面纱梳妆,手指放在了那把琵琶上。
琵琶忽然响起了刺耳的声音,仿佛某种尖锐的示警,妙音把它抱在了怀里,眼里透露出疑虑。
蔺绥的手指收紧,它明明抓住着琴弦,却未让琴弦变形,似乎要从里拽出什么。
琵琶刺耳声响更大,像是某种不甘心地哀嚎。
“我当是什么厉害的东西,不过是个还没成器的灵。”
蔺绥从琵琶里扯出一团灰粉色的光团,那琵琶忽地断裂,琴声毫无光泽。
妙音怔怔地看着自己心爱的乐器,面色苍白。
她看不见就在不远处的鬼,但她知道一定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她周围,否则她的琵琶弦不会忽然断了。
蔺绥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这个人的确是没有奇怪能力的人,这个琵琶原本也只是普通琵琶,只是妙音技艺高超,奏出的乐曲能演绎人的悲喜,这琵琶也因此产生了灵识。
有些人听进去了妙音的曲子,沉溺在了那个世界里,琵琶便从中吸取他们的情绪,吸纳他们的七情六欲,被吸走情绪的那些人自然成了沉浸在虚幻世界里的傻子。
虽然这个器灵现在还不成器,但假以时日,如此放纵下去,估计也能成长为厉害的灵物,可扰人心神,制造幻境。
蔺绥看着手里的灰粉光团,这些东西如果放在一个普通的人或者鬼上,会让他们又喜又悲又怒又恨癫狂数日,不知道放进燕秦的善面的身体里会怎么样。
这么想着,他在妙音面前现了身形。
面前忽然出现如同鬼魅般容貌昳丽的青年,妙音看见他没有影子,面色越发僵硬。
“我弄坏了你的琵琶,为表歉意,我会还给你一把,那把琵琶将用人的七情而制成,寻常人驾驭不了,你可敢奏?”
妙音闻言思索片刻,问道:“若是能奏,我的技艺能否能上一层?”
能制造出灵的岂会是一般人,蔺绥毫不意外她的反应,颔首:“自然,当你大成时,你让它是萧,它便是萧,你让它是琴,它便是琴,能引共鸣、乱人心、致幻象。”
能拥有一把如此特殊的乐器,能进入更加精妙的乐艺世界,妙音毫不犹豫地点头。
“你可想好了,七情至极伤生气,你控制不了它,你便是生祭,你若是控制的了,必当短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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