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鸿撩开袖子,伸出胳膊。
酷暑之下,他穿着长袖长裤,本就病刚好的身体瘦瘦小小的,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面色发黄,都是青黑色的肿包。
苏息辞闭上眼睛,撇过头,院长劝他的话浮现在脑海里。
如果他继续在我们这里,很可能被十几岁的孩子打死。
那几个我们管教不知道多少回也不听,这孩子又是个倔脾气,不肯服软。
他认命地睁开眼睛,看着小孩,寒声问:你知道我家和你家的恩怨吗?
古鸿怯怯地抬起头,似懂非懂地看着他。
因为你爷爷,我名义上的父亲死了。这个必须说清楚,因为我,你爷爷死了。
我们都因为对方失去了血缘上最亲的人。苏息辞看着他,你明白这个意思吗?
古鸿思考了一下,道就是他们一起丢下了我们两个,把我们留在这?
差不多。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样用孩子的话去解释。
这样的情况,如果我带你回去,你能接受吗?苏息辞拿出手机,我有手机录音作为证据,你以后不能反悔,我最讨厌被人背刺一刀。
以后这人要是敢白眼狼翻旧账,他就把录音放出来,把人扫地出门。
回去哪里?古鸿哪里有那么多心思,此刻只关心这个。
回家。
苏息辞把人带回庄园花房,先去给南宫榕请示,得到他的首肯后,这才把人带来主宅。
南宫燃刚好回来,看见他身边竟然站着一个小孩,惊奇地看着他。
我刚收养的,还差点手续。苏息辞被他看得尴尬,补充了一句,给科拉准备的童养夫。
南宫燃调查古叔的时候看过小孩的照片,知道他的来历,本来还挺担心,见他这样解释,笑道:你不是讨厌科拉么?还给她准备人?
苏息辞板起脸,你帮你外甥女养。
行。南宫燃抱住他,在他脸上亲一口,保证帮她教育得好好的。
不会因为我擅自做决定不开心?苏息辞小心翼翼看着他。
这里也是你家。南宫燃在看到古鸿的那一刻就知道,讨厌孩子的苏息辞为什么会把他带进庄园。
这小孩身上,依稀有苏息辞曾经的影子。
小孩,他摸摸他的头,表示接纳,你失去了爷爷,但是,你有两个爸爸了。
虽然这个爸爸不靠谱,奇奇怪怪的毛病一大堆。他拿鼻尖戳戳某人的脸,遭到苏息辞白眼一枚。
这个爸爸极度自恋,天天把自己当根葱,苏息辞嘴角微瞥,扯扯身边人的脸颊,反击回去,一天不打,你就会被气死。
说着说着,他被霸总贿赂了一口吻,控诉说不下去了。
南宫燃永远知道怎么说服苏息辞。
南宫家掌门人收养子,自然是件大事,为了体现对他的重视,南宫燃提议,为他举办一场欢迎会。
这个宴会交给新手王隋办,苏息辞是一百万个不放心。
他亲力亲为了好几天,在古鸿的领养手续成功办下来的第二天,庄园举办了一场大型露天宴会。
大树下的角落里,田橙穿着黑色修身短裙,坐在秋千上,脚尖点地,轻轻摇晃着。
周围人有不少人朝她这里望过来,却因为她冷煞的脸望而却步。
苏息辞整片草坪巡逻一圈,查看佣人工作情况,顺便帮身后的王隋指出一些不足,目光锁定这抹暗沉的黑色时,心里浮起一丝异样。
还未来得及深思,他听到旁边有人在窃窃私语。
就是她,田氏集团的掌门人。
看起来很年轻,也很眼熟。
以前可是明星,得过影后还是什么奖的,可能玩累了,就回来继承家业了,当戏子能有什么出路。
他父亲都死了,不回也得回,否则这担子谁抗?
诶,不对,之前不是看他丈夫在接管田氏么,听说还和司徒集团整合在一起了。要我说,田家怎么会看上司徒家,集团总部被炸了,家业全乱,就这样还去扶贫,怎么想的。
人家田小姐眼巴巴倒贴呗,连婚礼都办得寒酸,就请了要好的几家,我刚好有去。
田家邀我去了葬礼。另外一人不甘示弱,那女婿人还不错,里里外外全靠他主持,田家女人哭得昏天黑地,走路都靠旁边人扶。
说起他女婿,今天怎么没见到他人。
这事你别跟人说那女婿病了
怎么会?!
谁知道,就一夜之间,田小姐接受田氏和司徒家的所有事务,司徒家那位再没露过面,对外声称病了,谁知道是怎么回事。
苏息辞还挺好奇,毕竟这事南宫燃从来没跟他说过,但他见秋千上的人走了过来,忙收敛心神,问好道:司徒夫人。
以后还是叫我田橙吧。她淡声道,那个称呼我不喜欢。
好的。苏息辞目送她离开,突然问,那天你打电话给我,是有什么事吗?
田橙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你说那天自从前段时间你向我打了那个电话,问了两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后,我自己做了点小调查。那天我本有事向你证实,又听说你如今在调查组里当顾问,还想找你帮忙。
说着,她笑了笑,说不尽的凄凉,后来发现,求人不如求己,而且,她的眼里闪过一抹疯狂的猩红嗜血,别人动手和自己动手,那种满足感怎么能一样。
苏息辞心一凛。
他太熟悉这种眼神了。
你转告给南宫燃,我家的事情他别插手。司徒家的人,我一个一个,全都要亲手送他们下地狱。
田小姐苏息辞悲伤地看着她。
与之前的天真烂漫相比,这个女孩仿佛遭受了太多,一夜之间被迫成长起来。
她的眉眼,再也不见单纯的美好,不会为了某个人,纡尊降贵哀求自己帮她看着某个心爱的人,不会再以为有了爱情可以忽略所有其他东西。
仿佛懂得了太多社会冷锐的东西,塞得整颗心遍体鳞伤,把情感挤压得无立锥之地。
他太懂得这种感觉了。
苏息辞挡住了她的去路,田小姐,你何必脏了你自己的手
他害死了我爸爸。田橙打断了他的话。
眼泪从娇小的身体里抽出来,浸淫了那抹猩红,如泣血一般,从憨圆的眼眶中无力滑落。
我嫁给了害死我爸爸、企图谋夺我家产的禽兽!
苏息辞薄唇翕张,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她知道了真相。
相比于不能原谅司徒瑟,她更无法原谅那个天真到愚蠢的自己。
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
当初他也恨那些人,更加痛恨懦弱无能的自己。
苏息辞侧过身子,让开了路,想了想,伸出手,轻轻环抱了下她的肩膀。
田橙浑身一僵,惊讶地看着他。
这是我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主动与别人肢体接触。苏息辞微笑道,还是位这么美丽的女士,有点不自在。
至于南宫燃,是那货当初自己死皮赖脸硬凑上来,让他身体慢慢接纳这个人的,不算的。
有时候,你必须走上那条路。作为过来人,他给出真挚的建议,只是记得,守住自己的底线,别让仇恨将你变成面目全非的魔鬼。
自己犯下的错,自己的仇,当然由自己亲手解决。
至于司徒瑟,苏息辞对他的印象,就是永远都在吃亏。
可没办法,谁让他这么讨人厌呢。
真是可怜。苏息辞轻松地想道。
也许是刚刚的怀抱被某个有心人打了小报告,不到五分钟,他就被霸总叫到马厩那边,被冠以「拈花惹草」的罪名。
苏息辞哭笑不得,还是头一回有人这样说他。
为了将功补过,帮我挑一匹好马吧。离宴会开始还有挺长时间,南宫燃穿好服装,准备待会儿先逛两圈练练手。
今天是个不错的日子。
温度不高,太阳不大,适合户外运动。
庄园里有马场马厩,原本南宫燃有自己专属的马,但后来去M国好几年没回来,心爱的马也得急病死了,今天他想给自己挑一匹,一个合作人约他下周骑马。
听到这个,苏息辞了然,我就说你好几个月不来马场,原来是为了谈生意。
所以需要专业人士来帮忙判断一下,哪一匹马能帮我跑出个好成绩,拿下合约。南宫燃勾着他的肩膀往马厩里一排排马看去。
资本家。苏息辞把他蹄子撩开,要是你什么时候又回M国了,岂不是又有一匹马为你伤心。
南宫燃看着他,我的家在这里,去M国干什么。
谁知道呢?苏息辞低下头,老爷从前说你不喜欢庄园,空旷,寂寥,充斥着各种尔虞我诈,都是你不美好的回忆。
傻瓜。南宫燃拍了一下他的小礼帽帽檐,成功遮住他大半张脸,笑道,都有你在了,我除了这还能去哪。
苏息辞把帽子掀下来,重新露出眼睛,把头发撩顺,薄而窄的眼皮微掀,乜着眼看他,我可没刻意绑着你,非要你在这受罪。
南宫燃脱口而出,道:是我想绑着你。
你确定能绑住?苏息辞哂笑一声,你知道我身手。
世界上有种绳索,叫做结婚,亲爱的。想到这个,南宫燃定了心。
你这算是求婚?苏息辞脸皮微红,疾走两步往前,似是而非地观察着一匹匹马。
你要是愿意的话,我今晚就准备。
没一点惊喜,我不要。苏息辞见他跟在自己身后笑成了一只傻狗,严词拒绝道。
谁要跟他结婚了。
这匹不错,见南宫燃还想在说什么让人心慌的话,他忙指着不远处一匹白马。
平日里各项数据不算最好,但是发挥稳定,血统混杂,反而时常能爆发惊人的潜力。
工作人员把那匹马牵出来,南宫燃翻身上马,牵引缰绳就近踱步了一圈,的确不错。
苏息辞笑道:国联赛马冠军的眼光难道会差。
自然,我看上的人,哪里有不优秀的道理。南宫燃把人抱到自己身前侧坐着,猛亲一口。
怎么又成你眼光好了?这人无时无刻不往自己脸上贴金。
对啊,你没发现么,全世界的好东西注定都会成为我的,你也一样。
苏息辞嘴角抽了抽,目光看向他后脑勺,手腕转了转,蠢蠢欲动。
因为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存在。
阳光照进浓墨般的眼眸,温柔了南宫燃的五官神采,也将苏息辞的眼化成了水。
微风熏醉,远方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此刻马蹄轻踏草场,溅起的飞屑惊艳了整个热夏。
这是苏息辞度过的,最美好的一个盛夏。
如果你对此怀疑,每天一遍,我可以说一万遍给你听。他轻柔地将爱人垂至眼帘的碎发撩开,只要记得,你是最棒的。
苏苏,原来的世界没人爱你,这个世界,我爱你。
完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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