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凌霄一惊，难道是因为方才郑玄离护住自己，完全接下了许逊师叔祖的符篆，才会受重伤？
    是自己大意了！
    关心则乱,孔凌霄见郑玄离状态不佳，倍感焦心,只一分神之际,许逊的师叔祖已经趁机抓住空隙。
    此招善。然对战之时分神,乃用武大忌，你输了。
    许逊的师叔祖目色转寒，失望地摇头。
    他手腕一翻，用玉笛化解开了饕餮的招式，又连连打出几道符篆，符篆一闪，倒飞而来，裹挟着饕餮剑意逆卷向孔凌霄。
    如海浪般的剑意比孔凌霄打出时还强了数倍，以摧枯拉朽之势奔腾而来，卷起草原上被连根切断的枯草。
    只见漫天都是青翠色，每一根枯草都化成了一柄小小的剑，附着剑意而来，在半空汇聚，而目标正是下方的孔凌霄和郑玄离。
    青云压顶，汇聚无敌剑意的那位师叔祖不掩杀意，抬手一指。
    青草携带剑意化成的青云便瞬分成两路，变成一龙一凤，呼啸着朝郑玄离和孔凌霄而去，来势凶戾，势要将郑玄离和孔凌霄斩杀在当场。
    孔凌霄见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许逊的祖师爷竟是将每一根青草都化成了一柄剑，借自己发出的攻击，迅速布成了两大剑阵！
    那只体型更大，威力更甚的龙形，瞬息间朝郑玄离扑将过去。
    孔凌霄惊骇欲绝，无暇顾及尾随在身后的凤凰模样的剑阵，飞身去护郑玄离。
    郑玄离已经受了伤，许逊的师叔祖又将之视作眼中钉肉中刺，要是直面如此可怖的剑招，郑玄离会死，他真的会死的！
    许逊的这位师叔祖太强了，根本就是一个人形怪物。无论是怎样的剑招，他都能迅速化解，也许他本来就这么可怖，是许逊的噩梦给他注入了无形的无敌之力，但孔凌霄依旧不怕和他对战，甚至有决心能战胜他。
    可是他怕郑玄离受伤害。
    少年模样的小孔雀面色惨白，他合身挡在了郑玄离身前，以一种一往无前地姿态，唤了自己的挚爱一声：郑玄离！
    哪怕是用自己的魂魄，自己的□□，他也要保护郑玄离。
    这一次出现在孔凌霄身边的是一个巨大的鸟类虚影，双翅张开，昂首挺立，就那么盘旋在了孔凌霄和郑玄离身侧。
    嘶嘶
    缠在孔凌霄手腕上的竹叶青也挺直身体，嘶嘶地叫着，从他的身上游下，变成了一只鳞目怒张的小怪兽。
    郑玄离和孔凌霄双目相对，看到了孔凌霄目中的决意。
    那是一种名为死志的，郑玄离并不陌生的情绪。
    郑玄离看着视死如归的少年，却突兀地笑了。
    谢谢你，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一瞬间，郑玄离的气息就发生了变化，但变化太快，就像是一个错觉，而后他嘴角渗出血迹，萎靡在地，宛如再次受到了重击。
    而此时，已经袭来的攻击就那么凝滞在了两人身侧，最近的一根青草甚至已经刺破了挡在前方的孔凌霄的皮肤。
    鲜血蜿蜒而下，可怖的攻击却未落下，而是瞬间完全收势，连杀意都消弭得一干二净。
    孔凌霄屏住呼吸，看向踏着青草浮在半空的那个可怖的男人。
    是的，男人。
    哪怕对方和如今的自己一样，是十三四岁的少年样貌，但稚气无法掩去对方身上那种磅礴可怕的气势。孔凌霄在初见便知道，这个道者少年样貌之下，是一个成熟而强大的灵魂。
    他大约就是那种传闻中的修真者，因入道太早而保持少年样貌，实则是根本不知道是活了多少年的老怪物，已经看透了世事，才会对一切不在意而疏离。
    也过于冷漠。
    此时，那个男人彻底契合孔凌霄的猜想，只那种强大而危险的气息却被压制在了少年躯壳内。
    他在上方对孔凌霄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你果然是可塑之才。
    而后，他手腕一翻，将什么东西打过来。
    孔凌霄抬手握住飞来之物，瞥了一眼，发现那竟是一本剑谱并一本苗疆蛊师手册。
    孔凌霄看着这被那人突然丢来的东西，一时怔忪：前辈这是何意？
    半空中，冷漠疏离的少年踩踏着浮在空中的青草缓步而来，一步便是一朵青色莲花，妙曼并玄异，带着一种上古神器的韵律。
    他站在孔凌霄身边，伸出手，捻去了刺在孔凌霄持剑的手腕上那根染血的青草，挥袖拂去少年手腕的血迹，面上不受控制地现出一分珍惜之色。
    你通过了我的考验，石某意欲指导你一二，作为萍水相逢之际的赠礼，也是方才无理的补偿。
    虽语带歉意，这人神色却不掩霸道，似乎他愿意赠与弥补，别人就得感恩戴德地接受，还要三百九叩跪谢不杀之恩。
    若是旁的人这般，大约是很让人生厌的，偏偏此人实力强横，面貌又宛如冰雪化成的天神，这般言说就有种理所应当之感。
    孔凌霄看着态度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人，只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没有回答，而是将手中的册子递给郑玄离：你觉得许逊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
    眼前的这个姓石的师叔祖，其实就是噩梦轮回中许逊杀意的化身，他突然转变了态度，怎么想都觉得很奇怪。
    郑玄离和上空的那人对视一眼，四目相对，眼中情绪分明毫无二致。
    这一刻，两个人的气息隐约达到了同频。
    郑玄离擦掉嘴角血迹，长舒一口气：大约是许逊这会得偿所愿了，不想杀我们，还想感谢我们，所以就借噩梦轮回中的这个疯子赠上谢礼吧。有益无害，你可以好好学习一番，这些东西，可都是失传了的好秘籍。
    孔凌霄狐疑道：你都没翻开看，为什么会觉得这是失传的好秘籍？
    咳咳咳让我想想
    该怎么编个合适的借口。
    孔凌霄没看到，此时连上方突然变了态度的师叔祖面上也划过一丝尴尬，那清冷无情的少年抬手捂住嘴，掩住了咳嗽声。
    因为我看到了《苗疆蛊师》四个字！
    郑玄离不愧是做过算命先生的男人，只一瞬，就想好了一个无懈可击的借口。
    如今苗疆术法已经完全失传，但是两千年前，苗疆蛊师刚出现，算算时间，这本书应当就是初代的蛊师手册，可不就是已经失传的好东西么？既然蛊师手册如此，那另一本自然也差不多了。
    孔凌霄闻言也隐隐松了口气：这么说，我可以相信许逊的师叔祖？
    当然。郑玄离这次没有骂对方是神【经病】，反而劝孔凌霄道，许逊的噩梦轮回中，这个人不知被增幅了多少倍，拥有无敌buff，甚至还有个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人设，他能教你什么，端看你怎么用了。
    说白了，那也是个梦境NPC，还是很好用的那种。
    孔凌霄秒懂，回头看向那个石姓师叔祖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只会说人话的猪。
    会说话的猪本人眯眼：你可以拜我为师，但是小子，你得把你的目光态度都放尊重些。
    孔凌霄之前没有师傅，教导他的是他的大哥，大哥不是师傅，所以在噩梦轮回中拜一个虚拟的强无敌为师，似乎也不错。
    他被郑玄离点拨之下，颇有些往心黑二号走的架势，闻言从善如流道：弟子拜见师傅。只是不知道师傅名讳作何？
    强无敌对孔凌霄也极为欣赏，敛去三分冷酷，换成三分慈爱道：吾本性为石，名不足为外人道也，你可唤我石无名。而今之计，你可再用剑势与我斗上一斗。
    得了对方的命令，孔凌霄得寸进尺道：弟子遵命，那弟子的契兄可否一道学习？
    他？对方一挑眉，似乎有些吃惊，模样隐约有点熟悉。
    但孔凌霄已经对这人自带了无名高手的滤镜，一时没想到石无名这挑眉的动作究竟是像谁。
    也罢，我看他符篆一门似有天赋，便给他一本《缺一门符》吧。
    石无名随手一扬，将一本厚厚的符篆书籍丢到郑玄离怀里。
    谢了。
    郑玄离接住，翻了两页，做作道，喔，都是失传符篆，还有阵法，真棒啊！
    孔凌霄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是看无敌的石无名放过了郑玄离，便松了口气，按照石无名的要求出剑：弟子谢过师傅。还请师傅教导！
    他和石无名斗在一起后，石无名便屈尊降贵和孔凌霄比划起来。
    孔凌霄毫不留手，但石无名招式更凌厉，随意一点就能找出孔凌霄的破绽，随意点拨一二，等孔凌霄迅速变招弥补缺陷，他又再次点出新的破绽。
    第64章 点石成金9
    孔凌霄心随意动创出的强悍剑招,在石无名眼里就像是小儿耍剑，一招一式都被看透，而后又随心化解,用玉笛偏折几度,变成更圆融的剑招。
    孔凌霄便知对方是在给自己喂招了。
    此时,下方的郑玄离随手把手里的书丢到一边。那书看似是厚厚的一本,但是翻开来看,除了方才郑玄离翻开的前两页，后面全都是白纸。
    原因无他,此时那位态度大变的石无名，已经成了郑玄离的一重分、身。
    在方才最危急的关头，郑玄离就动用神器之主的特权，将自己的意识投射在了石无名身上,借此来扭转对方的杀意。
    许逊已经在潜意识里认出了郑玄离本身，于是乎,在许逊的噩梦轮回中,如今的郑玄离和石无名，从灵魂本质上便是同一个人。
    施展噩梦轮回的神器之主又是郑玄离本身,在发现许逊潜意识起了杀念，为了包庇路星河会驱逐他和孔凌霄之时，他就准备，彻底取代这个被许逊的噩梦加了无敌buff的师叔祖。
    无敌且不为外物所动，在噩梦轮回中,这简直是勘破一切迷障的完美外挂啊！
    郑玄离想了想，觉得许逊对自己的错误认知简直太绝,于是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着孔凌霄和石无名对战,无暇顾及自己的时候，调动了魔王的力量。
    要改变神器中的细节，就要将自己的神魂和神器融合一遍，还需要在不惊动任何存在的情况下一瞬完成替换，魂魄处在人类躯壳，神魂被压制住的郑玄离多少遭到了反噬，这才会吐血。
    好在目的达成了。
    弱鸡人类郑玄离没了危险，只需要继续弱鸡下去，给天赋卓越的小孔雀打call就好。还收获一个强无敌的石无名，能在不暴露郑玄离的状况下好好教导孔凌霄。
    若是许逊和路星河那里出了问题，石无名还能以救助徒弟的名义把许逊那只傻狗和路星河扁一顿出气，当真是一举数得。
    解决了大问题的郑玄离一心二用，直接咸鱼躺平，闭着眼睛，凝神教导小孔雀。、
    孔凌霄的天赋的确堪称碾压所有人，他学任何东西时，心思纯澈毫无二心，学得快，悟性也强，若是能生在古时郑玄离的师门，绝对是宗师级的道家，甚至还可能褪去凡胎，成仙成圣。
    然而，孔凌霄生在了末法时代，因而注定只能是一个厉害些的猎魔人。
    郑玄离心知自己的天赋比之孔凌霄差了不是一点半点，他是个石头脑袋，要不是师门尽心教导，哪怕历经两千年，也不一定褪去妖形。
    他终究是比孔凌霄运气好，所以在当年成了师门中无数小辈仰望的神话。
    但是神话会有破灭之时，师门也被时光掩埋，纵然寻到了许逊，那小子也没了当年的一丝能力，□□凡胎，还得同样是□□凡胎的师叔祖庇护。
    到了噩梦轮回这头猪一言不合还想弑祖，当真是气死人不偿命！
    许逊这块熟叉烧不要也罢，要让师门正统延续下去，眼前这个天赋卓越的妖族就是一个契机。
    若是当年石头脑袋的郑玄离，定是不会去教导小辈的，仅仅因为他不会。那时候，纵然是遇到孔凌霄这般天赋可怖的，他最多也就是把人捡回去，丢给师门中的小辈教导。
    那时候的郑玄离，懂道术，懂杀敌，但是不懂人心，他入世多年，也只是遵循师命去参悟人心。
    然而人心，到底是什么？
    当年郑玄离知道许逊的存在，还是因为师门给许逊的命批，和给自己的一样，好奇之下他才关注了路星河的这个善经商的义子。
    许逊的师门任务是封印貔貅，明明是不难的任务，最终却败在了人心，许逊因此魂碎；郑玄离领命去完成师命，以十年为期，却毫无进益。
    又以百年为期，依旧被困原地。
    乃至千年为期，两千年为期
    他后来便忘了自己还带着师命，直到噩梦轮回中看到深陷其中的许逊。
    师门给他和许逊的命批，当真是一准见血。
    郑玄离看向天空，一行金光闪闪的大字浮现眼前。
    无所得，无所依，困于心，难脱于形。只盼斗转星移，换了天地，黑作白，白作黑，方得善终。
    那时候的郑玄离不懂，然等他彻底堕入魔道之后，却隐约有了些明悟。
    再挣脱魔的躯壳，变作人身，那感悟更深刻。
    人心，说到底，无关外物，只在己心。随心去做，终是会得到答案的。
    而郑玄离现在想的，就是孔凌霄，教导孔凌霄，让小孔雀更厉害，成为能和魔王势均力敌的强手。
    郑玄离教得认真，孔凌霄学得认真，二人你来我往，不知不觉天光就已大亮。
    两人似是不知疲累一般，哪怕天亮也没停歇，又从太阳初升拆招练到月上中天，直练得饥肠辘辘，才同时收手，畅快大笑。
    一天一夜，孔凌霄自创的貔貅和饕餮进攻剑法已经磨合圆融，貔貅剑势以天地之势镇压敌手，饕餮剑意以太极牵引为辅，二两拨千斤，相辅相成。
    两招练成之后，连开启了无敌buff的石无名都抵挡吃力。
    然只有攻击之势也不可，孔凌霄一通百通，以此为契机，又以自己的妖身本体为素材，创出了孔雀剑意，形成绝对的防守之势。
    足尖一点，石无名踩着青草聚成的青色莲花落地，难掩赞赏之色：孺子可教！
    孔凌霄却依旧觉得不满足，他想成为如石无名这样的强者，唯有如此，他才能在魔王和众多魔物的群狼环伺下护住郑玄离。
    何况，噩梦轮回中不知道还会遇到什么可怕的恶魔，只有拥有石无名这般的实力，才能带着所有人不受折损的脱困而出。
    多谢师傅赐教！弟子还欲创出其他剑招，师傅可否告知弟子，世上妖兽都是何种姿态？
    石无名闻言，忖度一阵：妖兽之姿？妖兽比之天地其实依旧属下成，他们都是天地之间的一草芥耳。若是想习得包容万物的剑意，不若参详眼前的地脉之力。地脉，就是天地刻于人前的无字天书。
    他看向远处的谌龙山和雪凤山，目中吞吐着金色的光芒。
    师傅，你的眼睛
    孔凌霄见石无名目色，吃惊不已。
    石无名点头：此乃妖目。你也开启妖目吧，在子时阴阳交汇之时，参详地脉，就会明白我所言。如何借天地之势，你面前的山脉和你的心会告诉你。
    孔凌霄远眺尽头的山峰：心么？
    赤子之心。大道三千，无论你悟到了什么，都是道。
    石无名点到为止。
    孔凌霄闻言道：师傅不是道家么，为何会以佛家之法教导我？
    大道三千是佛家说法，道家讲求的又不一样，乃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人遁其一，方可成圣，讲求的是抓住天道破绽，逆天而行。
    石无名抬头看向天空，隐隐叹了口气。
    道家逆天之法于我可行，于你不需。你本赤子，顺应天道即可，天道也愿借势于你，试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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