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刃突兀地震颤,刺穿保护提坦神族躯体的神气,划出一道血痕。
赫尔墨斯听见自己说:“你在撒谎。”
“我没有,”宫殿的主人发出挑衅的邀请,“不妨用你编织同时破解谎言的权能确认一下,我是否在撒谎。”
赫尔墨斯身周散逸出凌厉寒芒。厄庇墨透斯颤栗了一下,把下巴抬得更高。赫尔墨斯保持着挟制的姿态,沉静无波的嗓音犹如来自古井深处的回音,每个音节穿透精神层迭矫饰的屏障,直抵灵魂叩问:“你对潘多拉做了什么?”
在他的权能干涉下,应答者只能诚实以告。
“她魅惑了守卫逃走,但我将她捕获。她还试图以言语煽动凡人对我生疑,因此我用魔药剥夺了她的声音。”
赫尔墨斯瞳仁骤缩。
是他给予她嗓音,怎么能容许被轻易夺走。
神使眸中动摇的冷光反而取悦了厄庇墨透斯,他开始事无巨细地坦白:
“然后我找到一个极深的地洞,将她丢弃在那里,用带有特殊纹刻的巨石封住出口,不让外界的任何一丝清风穿过。她会在地底苏醒,即便想要大声呼唤也无法被众神听见,然后在恐惧中,在对命运、对奥林波斯的怨恨中缓慢地死去,成为盖亚汲取力量的供奉。”
停顿片刻,厄庇墨透斯话锋一转,发出带有嗜虐意味的低笑:“那是差不多两天前的事,说不定她现在还剩最后一丝气息,在黑暗中挣扎呢。”
赫尔墨斯勉力抑制住思绪,拒绝顺着对方的话语去想象情形。他深吸气,重复最初的问句:“……她在哪里?”
厄庇墨透斯笑而不答。
怒意化作破坏的冲动。
金色短剑蓦地调转方向,一声闷响,没入提坦神族的肩膀,将他狠狠钉在王座之上。赫尔墨斯转动剑柄,利刃在创口内翻搅,徐缓残忍地割碎皮肉,在伤口生长回原状之前再度挪动。
厄庇墨透斯咬牙,没有发出一声闷哼。
“我并不嗜虐,折磨你不能给我带来多大乐趣。回答我的问题。潘多拉在哪?”
“我不知道。”
“她在哪?”
厄庇墨透斯抽气,却露出胜利似的微笑:“我不能告诉你。”
“如实回答。否则我会提议把你也锁在高加索山,就在你敬爱的兄长身侧,让你们共享残酷的刑罚。”见对方不为所动,赫尔墨斯弯唇,笑意没有企及眼底,“那样还不够?那么我会劝说父神加重对普罗米修斯的责罚,毕竟你的行为归根到底都是因他而起,只是让鹰生食肝脏还不够?让我想想,还能增添些什么……”
一谈及普罗米修斯,厄庇墨透斯就完全丧失了冷静。他厉声大骂:“宙斯卑鄙的走狗!”
赫尔墨斯面色不改,循循善诱:“与之相对,如果你愿意告诉我你把潘多拉关在何处,我可以为你与普罗米修斯美言几句。”
厄庇墨透斯仰头哑声笑。
“哈哈哈,我真的不知道。”
他直视赫尔墨斯的双眼,宣告胜利:“我忘记了。”
赫尔墨
斯陡然明白了什么,唇间发出蛇吐信警告般的震怒气声。
厄庇墨透斯笑意加深,他几乎是得意洋洋地揭底:“盖亚的魔药并没有用完,所以处理完潘多拉之后,我把最后那点药水也喝了下去,忘记我把宙斯可憎的礼物抛在了哪里。而且这一次,我没有定下找回记忆的条件,只是单纯忘了个精光。所以很遗憾,我真的没法告诉你更多了。
“我也不知道潘多拉在哪。”
第1卷 第29章
赫尔墨斯垂落在身侧的手攥紧成拳。
他盯住厄庇墨透斯,因为缺乏表情,更像戴了一张僵硬的面具。
不加掩饰的杀意自他身上散逸,肆意激荡。
空气震动,殿堂中的灯火与帷幔都惊惧地颤抖。
“愤怒吗?绝望吗?不甘吗?懊悔吗?但你无能为力,哪怕寻找替罪羊发泄怒火也没用,因为你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改变不了!”厄庇墨透斯的笑声有些歇斯底里,神情却无比清醒,他停顿片刻,嗓音异样地起伏了一下,“就和我一样。”
厄庇墨透斯显然已经等待这般吐露一切的时机太久。为了不让赫尔墨斯抽剑离去,他牢牢捏着刺入自己身体的刃锋,鲜血浸透手掌,他恍若不觉,只有语速越来越快,几近癫狂:
“提议让普罗米修斯欺骗宙斯的其实是我。最初因为愧疚而更钟爱人类的是我;凡人生出贪欲想要自己享用牲畜而来请求我,心软的是我;面对失去火种来哭诉的人类手足无措的同样是我。于是……比我更聪慧能干的兄长想出点子。而欺骗的事、偷盗的事如果交给我一定会搞砸,他就索性包揽了一切。
“最后也是他独自担负罪责,承受那样绵长残酷的苦楚!而我什么都做不到。普罗米修斯已经不在,我不能让他的牺牲白费,必须留在人间。这让我怎么能够不怨恨!”
“对奥林波斯、对父神宙斯的裁决心怀不满,我可以理解。但是你为什么要将怨恨发泄到她身上?你……”赫尔墨斯怒极反笑,喉间发出低沉的气声,手上用力,猛地将短剑拔出。
鲜血喷涌而出。
然而提坦神族的伤口已经在愈合。
赫尔墨斯扼住厄庇墨透斯的脖子,失控地怒喝:“你何必折磨她?那让你感到愉快吗?你不会对只能欺凌弱小的自己感到羞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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