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儿,再拿件大氅来吧。”
她记得谢席玉出门时只着了官服,大概也未料到在皇宫内待这么久吧。
夜半的风微凉,两旁的街市早已宵禁关门,青石板上只剩下马车轮驶过的声音。
马车内,谢席玉头微仰,往后靠着,阖上眼,眉轻蹙,案台上的手指轻轻搭着,倒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垂下的车帘却没法阻挡住冷风,随着马车的步子,车帘时而掀开,风紧跟着便灌了进来。
阒无一人的街道黑沉,唯有马车前的一抹微光照着前路。
“主子到了。”
程时搓着冻得发红的手,跳下马车。
府门两旁挂着几盏大红灯笼,烛色透过红火的纸面映下,终于有了些鲜活气。
天色也不早了了,程时估摸着陆姑娘早就入睡了,想着这几日人姑娘对他也挺好的,在谢席玉下马车的时候多提了句嘴:“主子,陆姑娘恐怕已经睡了,西阁依着府门近,大声些会吵着人。”
谢席玉淡淡瞥了他一眼,低低应了一声。
她从来都睡得早,如今已是子时一刻,估计早已酣睡。
暗红的府门缓缓打开,原本应该是黑沉静谧的四周却点上了一盏盏微亮的伞灯。
点点光亮随着路而延展,直至照到了圆桌上女子的发丝。
一片漆黑中,唯有那处最为明亮。
她似乎已经困得不行,伏在桌上,浅青鱼纹的大氅笼着她,雪白的绒毛中只露出一张精致的小脸。
身边的秋儿手里帮捧着他的大氅,听到动静,抬眼看到公子回来,倾身想叫醒身旁刚不小心睡着的小姐:“小……”
她才轻声说了一个字,谢席玉修长的手指便抵在唇前,黑眸沉沉,视线只落在了已经睡熟了的姑娘。
秋儿噤了声,讷讷地将小姐让她准备的狐裘大氅放在一边,默默退下。
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谢席玉放缓了脚步,来到了玉桌边,俯看着她。
他本就在寻常男子中身量高,一大片阴影遮盖下来,正好笼住了她小小的身子,也将风格挡在外。
女子睡得很熟,连身旁换了人也没发现。纤长的眼睫安静地落下,娇嫩的脸蛋被风吹得微红。
她的唇瓣微张,轻轻地呼吸,足像只小猫。
谢席玉慢慢俯下身,声音都丝毫未出,指腹小心翼翼地触及了她的眼尾,一点一点地摩挲着。
紧绷僵持的神色似乎被暖光所柔和,细细瞧去,温和柔软的眸光比平日更加清亮。
……
陆莞禾醒来的时候,她正被谢席玉抱着,前去她的屋子。
她被狐裘大氅裹着,连带着原本要秋儿带来给谢席玉的那一份,都盖在她身上,快把她裹成一个球。
这个角度,她只能看到谢席玉分明的下颚,以及延伸至衣领处的脖颈。
她刚才还混沌的脑子突然一个激灵,明明是她等谢席玉回来,现在反倒是她半路睡着了,谢席玉抱着她回去。
这怎么说得过去?
她试着挣扎了一下,便感受到谢席玉的步子慢了下来,一道带着轻浅笑意的声音随之而来:“醒了?”
被识破的窘迫顿时让陆莞禾红了脸,她温吞地再度挣扎了一下,谢席玉也没再阻拦,放下了她。
陆莞禾自然而然地抱着适才盖在身上的墨绿狐裘大氅,察觉到谢席玉的心情好像不错,好奇地问道:“皇上愿意赐婚?”
“嗯。”
谢席玉的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可眼眸里似乎还残余着适才的未能全数褪去的笑意。
有他这个字,陆莞禾便松下了一大口气,总算是摆脱原书男主了。
从此,陆莞禾这个身份和四皇子江承再无关系。
可她心里又莫名有另一层的忐忑,她真的要和谢席玉成亲了?
原本她以为困难重重,没想到这一切顺利得不像话。
在她没注意到的时候,谢席玉眸底残余的笑意悉数淡下,他看了陆莞禾一眼,沉了沉道:“圣旨明日就会下。”
“这么快啊。”
陆莞禾自顾自地低头呢喃。
谢席玉眉梢稍压,提醒道:“圣旨下后,便不能……”
“……那还得加紧置办些东西了,你来看看,这些行不?”
陆莞禾没有听清谢席玉说的话,只拉过谢席玉的手,打算带他去看看她准备的东西。
刚一触及,陆莞禾便发现他的手心冷得可怕,忽而想起本该给他的大氅还在自己怀中。
她抓起狐裘大氅,踮起脚尖,把它一股脑披在谢席玉身上,轻轻蹙眉道:“手都这么冰了,这么晚了还站在外面干吹冷风,快进来。”
也不知谢席玉是突然傻了还是如何,竟怔在原地未动。
陆莞禾奇怪地睨了他一眼,半推半送地把他带入屋中,才将自己整理的东西一并拿给他看。
宣纸上是密密麻麻的小字,皆是陆莞禾让人记下要置办的东西。
“你看这个需要不?还有这个。”
陆莞禾指着上头的几个东西,问来问去。
都是些小事,可她不放心,还是再找谢席玉核对一遍。
“这个不用……这一个可以让程时去办。”
出乎意料的,谢席玉竟极为有耐心,一个个回答着。
两人在烛灯下对着账目,宛若一对成亲已久的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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