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店的休息室里。
姚安对着那副满是痕迹的胳膊, 不自觉地陷入沉思。
这是苦肉计吗?
有可能。
但仔细想想,不至于。
钟浅锡犯不上为了骗她,搞这么一出大戏。商人最讲究投入产出比,他完全可以用其他手段达到目的,不需要为此承担身体上的拷打。
抛开这一点不谈,又有谁会把一个二十岁女孩、在分手时说过的气话当真呢?
就连姚安在审视过去的自己时,都认为那是不够成熟的,太过天真。她甚至已经不记得在离开前,自己和钟浅锡说过些什么。
可钟浅锡却把那些话全部记了下来,一字一句。足足五年,不断去尝试。
他也许是真的没有在骗人。
既然这样的话。
姚安低声问:“你想要我做些什么?”
答案很简单。
我希望你能够回来,回到我的身边。
钟浅锡甚至不需要说出这句话,眼神里的期待已经暴露了他的想法。
不管对方这么多年念念不忘的原因是什么,这样的对视都太具有蛊惑性。
那双黑眼睛凝视着姚安,让姚安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又走进了雾里,成了那个初到洛杉矶的少女。
说完全不动心,那是假的。
钟浅锡很有魅力,是她见过的最有吸引力的男人,这毋庸置疑。即便几年没见,有过太多不堪的过去,姚安也不能否认这一点。
而答应对方、留下来,就可以大大方方赖在床上睡到自然醒。不用再去为生计发愁,也不用再开早会,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可当“早会”这个不属于青春期的概念,在脑海中冒出来的时候。
姚安像是被一道闪电劈醒了。
她再去看钟浅锡。
这次对方瞳仁里映出来的,不再是那个仓皇的、稚嫩的自己。
而是一个成熟的女人。
半干的卷发披在肩上,没有化妆,也不需要化妆,依旧很美。因为年龄和阅历撑起了她的自信,姚安不再需要仰仗一只名牌唇膏,去给她底气。
姚安长大了很多,已经不是那个二十出头的女孩了。
她拥有了沟通的勇气,可以放弃沉默,缓慢地开口:“既然决定摊开了讲,我也应该诚实一些。说心里话,我为你父亲的死亡感到遗憾,也很同情你的遭遇。情感上来说,我也愿意相信你讲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但是。
“理智上,我又忍不住去想。你刚刚的那番剖白里面,有多少是新工作带给你的影响?无意冒犯,但政治家通常都很会演讲、很会调动旁人的情绪,这是常识。”
清亮的酒液在杯中晃动,姚安举起杯子,把最后一口马丁尼喝掉,被辣得眯起眼睛:“你看,这就是问题的症结。”
“即便你说的都是实话,即便我也愿意相信它们是真的,我依旧会忍不住去怀疑你。这样太糟糕了,我不变成自己讨厌的人。”
所以。
“你想要的,我恐怕不能给你。”
姚安说完,把酒杯放了下来。
啪。
这一点微弱的响声,碾碎了钟浅锡长久的渴望和期待。他脸上最后一点表情也一并褪去,掌心紧紧握住十字袖扣,像感觉不到疼似的,锐利的边缘陷进肉里。
隔了好一阵,他才说:”我们可以先做回朋友。”
“你真的需要我这样的朋友吗?”姚安叹了口气,戳穿一点她看到的事实,“钟浅锡,你只是不甘心,因为之前没有人拒绝过你。”
话说得如此明白,一丁点谈下去的必要都没有了。
姚安站起身,有礼貌地回道:“对不起,我真的得走了,明天早上还要和国内开会。”
这次钟浅锡没有拦她。
他说:“好。”
姚安转身离开之前,脚步微微停顿。
最后停留在她视网膜上的,是黑沉沉的包厢,和玻璃外无尽的夜。
钟浅锡就坐在原地,面前摆着那杯几乎没有被动过的柠檬水,孤身一人。
*
五星级酒店也可能卖假酒。
没有在开玩笑:不然该怎么解释,和钟浅锡重逢的那个夜里,姚安躺在酒店的床上,会整夜失眠呢?
她明明已经不再爱他了。
可血管里又被一根火柴点燃,心脏像是被攥住,时不时抽一下,沙沙的疼。整个身子都跟着隐隐发烫,翻出体温计一量,36.7度,并不发烧。
“喝点水,没准能好一dia……”隔壁床的张姐迷迷糊糊地说。
话音未落,这位的小呼噜声就冒了出来,拖拉机似的震天响。星光大道附近的景点很多,张姐他们一行人边拍照边看风景,走走停停,逛到接近晚上12点才回酒店,实在是累坏了。
血管里的燥热和耳旁的噪音联起手折磨姚安,超级加倍。
既然一时半会睡不着,姚安干脆听从同事的建议,从床上爬了起来。打开冰箱,取出一瓶冰镇矿泉水,一口气灌了下去。
冷水咕咚咚下肚,她胀出一个饱嗝,打了一个哆嗦。
温度降下来,理智也跟着一起回来了。
安逸的日子过得太久,有时是会放松戒备——也是在这个时候,姚安才突然意识到,她可能做了一件后患无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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