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说自己没朋友,这时候却一堆人围着。
江越倚在十六班教室门口,想不明白,女生说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
他正犹疑要不要上前,突然有几个女生发现了他,要跟他合影。
合完影,还要在校服上签名,签完名,还抽出一张同学录让他填。
毕业时节,认不认识都会给个面子。江越一改平时桀骜性子,有求必应。
等忙完那一切,他抬头发现,方北夏和程七初已经不见了。
“不对,你没有给我签,我记错了。”方北夏像想起什么似的,看到江越脸上幽怨的表情,便更加确信,“但我记得你在我们班教室诶。”
“嗯。”
“你当时去干吗?”
“找你。”江越坦诚道。
头顶正好一颗流星划过,方北夏咬着嘴唇,心跳又消失了。
方北夏羞赧,随之而来的是愧疚:“那我们没说上话,你有没有失落?”
“嗯,应该有点吧。”江越淡淡地说。
“啊,对不起。我当时应该是忙着……”
语气逐渐心虚。
当时她忙着干嘛来着?她记不清了。
“没关系。”又不是十八岁了。江越抓起她一只手,满满握着,然后用手肘轻推她,“你的故事还没讲完呢。”
方北夏一拍脑门:“讲到哪儿了?”
江越提醒她:“讲到你们约好高考后回来对答案。”
空气安静了一会。
“没后来了。后来……就结束了。”
故事至此,急转直下,戛然而止。
江越:“为什么?”
“领答案那天,我没有去。”
-
老师总说,高考是通往未来的一扇门,未来还有无数门等你们开。
考试前,方北夏也跟其他人一起挤在门口,对门外的生活好奇,憧憬,想象。
考完最后一科英语,周围有人抖机灵说“再来一年”,嘈杂之中,一切仿佛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余晖铺身。
跟着人潮缓缓走了一段路,方北夏才从考试的严肃和紧张感中抽离。
脚步逐渐轻松,笑意不知觉涌上嘴角。再过十几个小时,就到她和“笔友”约定的时间了。
考完第二天,是统一回学校领答案的日子。
为了避开高峰期,方北夏和“笔友”特意约在中午。
那天凌晨,蒋女士突然拽方北夏起来。她一问才得知,舅舅刚打来电话,外婆病危。
外婆这些年一直跟舅舅一起生活,跟她们相隔六百多公里,只有逢年过节才会见一见。而这一年方北夏备战高考,假期不足额,过年也没见上。
母女俩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开车赶路了。
在路上,蒋女士神色抱歉,说耽误她估分数了。
“答案怎么办,让程七初帮你拿?”
程七初高考前就订了考完飞海南机票,方北夏没有打扰她。
方北夏让蒋女士宽心,说自己心里有数,外婆的事要紧。
高三这一年大大小小的模拟考,方北夏已经练就了估分本领。前一天考完,她就已经心里有数,估出个大致范围。
发挥正常,跟最后一次模拟考差不多。
她们没能赶上见外婆最后一面。
蒋女士一到家,便开始忙着办外婆的后事。
方北夏看着蒋女士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忙碌着,心一阵阵抽痛。
期间她想起过跟“笔友”,想起他们的约定。
她也想象“笔友”会不会等了很久,是不是生气了,会不会觉得她是个不守信用的惯犯。
办完外婆的后事,方北夏和蒋女士又在舅舅家住了一段时间,才回京江。
回去当天,京江下了场几十年不遇的暴雨。电视里,高考成绩即将公布的消息和多条主干道被淹的新闻混杂出现。
第二天,方北夏一睁眼,就忙不迭往学校赶。
前一天的暴雨痕迹还未褪去,学校里有不少小树被大雨浇歪,工人们正在抢救。
方北夏心里咯噔,隐隐不安,加快了脚步。
来到老地方,手触到熟悉的砖块。
砖块潮潮的,冰冰的。
她心中不妙,赶忙拿开砖块,手往墙洞里掏。
里面有两张纸片,已被雨水浸得软踏踏,上面的字迹被冲得如同泼墨的山水画。
教学楼不是密闭的空间,仪容镜后面有一排通风口,长期开着的。
暴雨从那排通风口里倒灌进来,弄湿了他们的秘密信箱。
她努力辨认,却一个字都读不出来。
方北夏偏头看着那通风口。
天已晴朗,从她的角度看过去,那通风口像窄画框,框出一幅碧蓝如洗的画。
这次不会像上次在综合楼一样,还有道歉的机会。
一手捏着浸满脏水的纸片,一手沾满了深红的砖头碎屑,方北夏低头搓着指尖,无措地蹲在地上,漫出些泪来。
他们都跨过了那道门,站在了更大的世界里。
在那扇门外,他们彻底失联了。
-
“其实舅舅给我们打电话的时候,外婆已经去世了。”方北夏叹了口气,有些哽住,“他怕我妈在路上出事,只说外婆病重。”
江越心疼地抱住她。
“我妈没能见上外婆最后一面,特别自责,在外婆生前的房间住了将近半个月。”泪珠不听话地滚出来,“不过‘笔友’不知情,从他的视角看,他只是单纯被渣女放鸽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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