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要说有别的隐意……难不成是指他有神志?可是偃术与机关术最本质的区别,便是偃甲或有神志,而机关没有。那些将偃术练到一定境界的偃师,但凡倾注心血做出来的偃甲,多多少少都带有几分灵智。就好比她的铜甲马追月和木甲鸟小黑,虽然她的偃术还是马马虎虎,但就连它们也能听人言、能知安危、能通灵开智。
更何况是本身就极为特殊的人儡。
不是随便哪些做成人形的偃甲都能被称作人儡的,也不是所有偃师都能制出人儡的,光是外表瞧起来像人还不够,须得要偃甲思考处事的方式都和身为万物灵长的人类相近才行。这就对人儡的开智程度要求极高,从古算起,史册在载的人儡偃甲不过寥寥一二十具,能制出人儡的偃师更是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所以昆五郎有神志是正常的,实在不必这样特意提及。
可要说再有别的什么深意,她也想不出来,无意识地拧起眉,偷偷去瞄两眼昆五郎,结果恰好跟他的视线撞个正着!
接着他就朝这边走过来:“霜都清完了,咱们出发?”
长仪被他一打岔,也暂时放下这些没头没脑瞎琢磨的事,点点头,跟虞词说了声,一行人便同乘马车,沿着小路慢慢驶进山林。
这里还有个小插曲,先前昆五郎不是口花花地胡诌自己是车夫么,于是当大家发现马车坐不下那么多人后,除了心智还没恢复的柳封川,其余的目光齐刷刷看向昆五郎(……)。他当时的神情怎么说呢,就跟被陷害了似的难以置信,瞧着还挺可乐,但后来想想总不能让女人和孩子到车外吹风,至于剩下那个大老爷们,那是伤患,不好和他计较,于是最后还是认命地继续担负起车夫的活计。
……
几人在山里慢悠悠地晃了两圈,途中四处打量得挺仔细,可都没发现有什么关于山神的蛛丝马迹。要说异常倒是有一点,这山里不知为何特别安静,不是远离尘嚣的清静,而是死寂死寂的那种静,除了林木间偶尔响起簌簌两下风声,还有他们自己的行进说话动静,便再听不着其他的声响。
别说什么山兔獾鼠之类的野物,就连蚂蚱飞虫都瞧不见半只!仿佛这方圆十几里的整座山中,能动的活物就只有他们一行外来人。
夜里的山林格外阴冷,浓浓瘴雾将四周的景物都模糊了去,林木隔雾瞧着影影绰绰的看不分明,竟透出几分诡谲来,叫人心里惴惴发慌。或许是先前结过霜的缘故,夜风里裹挟着凉丝丝的水汽,扑到身上能在瞬间将人的热气带走,激起满身鸡皮疙瘩,寒意砭骨。
道界修士自幼练气锻体,几乎寒暑不侵,但长仪却不算是全然的修士,大部分心思都扑在钻研偃术上,只不过为了应付自家阿娘,才草草学了点粗浅道术,更没受过淬身锻体的苦,如今倒因此遭了难,搂着小家伙冷得直颤,就算裹了件厚披风也挡不住这凉风渗骨。
虞词瞧不过眼,伸手轻轻搭在她的胳膊上。
长仪就感觉周围的风流陡然静住,仿佛有道看不见的结界屏障在她身侧张开来,牢牢地将她护在里头,暖融融的灵力从虞词的手心源源不断地涌过来,让她的身子也渐渐暖和起来,舒服得忍不住眯起眼喟叹。
她偷偷地瞄了两眼身边的虞词,见她平静地阖着眸,似乎在养神小憩,又似乎正吐纳冥修,但却能分神注意到她的窘境,这份体贴和关怀实在叫人动容。
虽然这姑娘先前待人淡漠疏离得很,其实心地良善着呢,是个面冷心热的,可见诡道的修士也不全是肆狂罔法的。
她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第26章 刻骨铭心梦
虞词若有所感地睁开眼,淡淡看过来:“笑什么?”
长仪连忙摆手,笑得眉眼弯弯:“没事没事,就是想说……谢谢。”
“不必。”
只得到这么句清清冷冷的回应,她也没在意,照样笑盈盈的,张了张嘴正要接着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又顿住了,有些迟疑地瞄了虞词几眼,终究还是纠结着把话咽了回去。
虞词留意到她的神情,淡淡道:“有话便说。”
长仪心知她们的关系还没好到无所不言的份上,这问题或许有些唐突逾越,但她实在想知道答案,便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诡道的探魂阵……是不是无论生死,都能寻见他人的踪迹?”
虞词闻言稍稍蹙起眉头,认真地转过脸来注视着她,眼里有几分审视的意味,顿了片刻才开口:“若那人的魂魄尚存于世,碧落黄泉,皆可寻其迹。但世间总有手段能瞒过探魂阵,与引阵人的修为高低也有干系,不可话绝对。”
长仪便不再作声,拧着眉暗自琢磨。
虞词见她这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难得好心管闲事,多提了两句:“要引动此类卜算阵,与窥探命途无异,须得付出代价,或福德,或寿数,诡道术法尤其。你既为仙门子弟,最好别想着这些手段。”
是忠告,也是掏心窝的话。
长仪心里明白这是切切实实地为她着想,郑重地点头,诚心感激道:“我明白,多谢虞姐姐提醒。”
虞词听着她这声无意识的称呼,愣了愣,看着她稚气未脱的小脸上还带几分失落的忧色,不由得心里一软,放缓声音问:“你有想找的人?”
她点点头,稍稍垂下眼:“我阿爹……已经五年没有音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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