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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是情敌吗(20)

    佘山觉得有趣,多看了几眼,便看到孟迟收了一百块钱之后,靠在路灯柱子上,低头给自己点了根烟。
    缭绕白烟里,少年面无表情,麻木却生动,佘山心头一动,立刻举起了挂在胸前的相机。
    咔嚓一声,少年回过头来,平静地扫了他一眼:看热闹就算了,还要拍下来,你这人是不是没挨过打?
    路灯下的孟迟额角渗血,表情冷漠,明明是个少年人的模样,却透着一股疲惫的沧桑感,佘山一下子就被拿捏了,便开始缠着孟迟要让他给自己做模特。
    听佘山说起少年孟迟的时候,郁庭之在脑子里勾勒出了一个浑不吝的浑小子的形象。所以经年之后,偶然因为追尾遇上成年之后的孟迟,看他衣冠济楚,谦逊有礼,郁庭之险些没认出来。
    而当他看到孟迟坐在茶桌前时,便更觉得奇妙。
    泡茶时的孟迟周身氤氲着一种安逸的风雅,敛去了一切俗尘烦扰,动作潇洒,依然带着少年时的锋芒。
    郁庭之觉得他像是在山林野荆中生长的山茶花,奇妙地糅合了汹涌与幽静。
    无论是曾经在脑子里臆想出的少年孟迟,还是已经成为茶艺师的成年孟迟,都让郁庭之觉得特别,不自觉地将目光停驻。
    这幅画也是你画的?
    作为此次展览的C位,那张放大的照片,自然是聚拢了无数人群参观,一向欣赏不来裸体艺术的郁正茂也停下脚步,看着孟迟背上的画问郁庭之是不是出自他的手。
    嗯。郁庭之抬头,目光落在孟迟安静且专注的眼睛上。
    郁正茂颇为赞赏地点了下头,欣赏片刻又说:腰腹那里,笔触或许可以再干练一些。
    郁庭之没接话,却是想到了当时用手涂抹孟迟腰侧疤痕时,他只想流连于那处揉捏,如何干练得起来。
    没听到回应,郁正茂便偏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看着照片出神,便开口问:庭之,你今天有些心不在焉,怎么回事?
    没什么,郁庭之说,只是在想他或许不适合太过锋利的笔触。
    闻言,郁正茂再次将目光投向了照片里的孟迟,他倒是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合适的,不过对于郁庭之的全面考虑还是很满意的。
    展馆内人多嘈杂,郁正茂没多待,和佘山碰了个面,便离开了这里。
    郁庭之没走,他独自在展馆里转着,听到了很多人在讨论作品的构图,光影的巧妙利用,模特的表现力之类,大多是赞美之词。
    直到他停在了佘山当初试拍的那张花絮照前,郁庭之听到两个小姑娘在嘀咕,说这手真好看,又说这模特长得也帅,就是这张照片拍得有点色情。
    这腰,配这手,啧啧啧,不色情才怪。
    郁庭之朝那两个年轻女孩瞥去一眼,嘴角的笑意还没浮现,忽听他旁边响起一道略显苍老的男声,语气有些气急败坏:现在的年轻人,一天天的不知道在想什么东西!
    说完,这位老年人不满地瞥向那俩小姑娘,摇着扇子走远了去。
    郁庭之站在他身后,角度问题没能看清老人的长相,只能瞧见他的侧脸,断了一截的眉峰略略上扬,写满了不快。莫名的熟悉感传来,郁庭之转身多看了一眼,然后就看到佘山扯着领带朝他走来。
    嘿,总算是闲下来了,累死我了。作为今天的主角,佘山一改散漫姿态,换上了笔挺严肃的黑色正装,及肩的长发也束在脑后。
    你外公走了?佘山问。
    郁庭之收回视线,点了下头。
    那你怎么没走?佘山知道郁庭之不太喜欢这种人多的场合,旋即又想到了什么,他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郁庭之,你不会是在等孟迟吧?
    郁庭之瞥了他一眼:没有。
    这个否认毫无可信度。佘山哼笑两声:别等了,他不来了。
    我知道。郁庭之平静说。
    其实他不知道孟迟没打算来,只是看他到现在都还没出现,定然是不会来了。
    毕竟是重要场合,郁庭之今天也穿了一身正装,虽然没有特别打扮,但他的容貌已经足够惹眼,西装革履时身上那股矜贵气便更加明显,即使有着距离感,来来往往的人也总是要多看他两眼,饱饱眼福。
    你别站这儿了,弄得人家都不看我的照片了。佘山拉着他转身往人少的地方走了几步,待到周围安静下来,他才又问,你和孟迟怎么回事啊?上回在火锅店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他不来不会是在躲你吧?
    郁庭之撩起眼皮,冷冷地看了一眼佘山。
    佘山嘴角抽了抽,见他这闷葫芦的样子也懒得再问,便说:我开玩笑的,他不来,是因为他下乡去西池收茶去了。
    西池。郁庭之呢喃着这个地名,脸上露出思索。
    是啊,佘山没察觉到他神色有异,继续说,我听杨自乐那小子提了一嘴,说是因为给我当模特,惹他师父不高兴了。
    啧,你说他师父是不是有毛病啊,这有什么好不高兴的?我花了小十万买光了他家的陈茶,要不是孟迟,谁要买欸?你哪儿去?
    郁庭之掏出兜里的手机往旁边走了几步:打电话。
    佘山:
    废话,我当然知道你要打电话,但你没听到我还在和你说话吗?什么电话非得现在打?
    郁庭之才没空管佘山,找到教务主任的号码拨了过去,几句话说完之后就挂了电话。
    一旁听完全程的佘山眉梢挑得老高:你也要去西池?
    郁庭之不予置否,将手机放回衣兜。
    佘山骂了句草,叹道:你这是千里追妻啊。
    郁庭之冷淡反驳:注意措辞,是出差。
    佘山:你猜我信不信。
    西池离泽芜不远,开车不过两个半小时车程。除去绿茶之乡之名的美名,西池还是个旅游景点,坐拥奇山怪石,保有古寺古塔,其山水风景颇具名气。
    作为绿茶之乡,西池的春茶吸引了全国乃至全世界爱茶的茶客来此。每年春茶季,都会有不少爱茶之人寻访至此,还有人会直接寻到茶农家里住下来,与茶农一起采摘、炒茶,亲自参与春茶的生产,这些人被称为茶农的茶亲。不仅可以品尝到早春第一道茶,还能体会茶叶生产背后的艰辛与甘苦。
    这些茶客里有单纯爱茶只为尝新而来的,也有像孟迟这种做茶叶生意的商人。
    孟迟刚学茶艺的时候,每年都会在这里泡上一个月。最初孟迟是住在他的师公,也就是杨正风的茶艺师父家里,后来师公搬到了青峰山半山腰的青峰寺里清修,孟迟就开始住旅店。
    这些年他在西池认识了不少茶农,也算是成了某些茶农的茶亲,江红就是其中之一。
    前些年江红嫁了人,用夫家自建的两栋小别墅开了间民宿。别墅空间很大,附带的花园也很广阔,江红十分有生意头脑,搭了个别致的棚子,隔出一个空旷的大厅,又将花园稍作打理,就这么弄了个露天茶馆,供来往的旅客歇脚喝茶。
    每年这个时间,她都会留一间屋子出来,给悠然茶馆前来收茶的人住,见今年来的人是孟迟,江红笑得嘴都合不拢。
    你在我这住了三天,这三天生意比之前都好。
    孟迟午睡醒来,已经是接近黄昏了,他打着哈欠走进院子,就瞧见摆在外面的藤椅几乎都坐满了旅客,大多是年轻人,有男有女,三三两两地喝茶聊天。
    这些来写生的大学生,年年都住在隔壁的青旅酒店。江红啧了一声,要不是我这地儿小了,这钱哪能让他们赚了去?
    孟迟笑了笑,就又听江红说:不过倒是有几个带队老师住在我这儿了,还有个大帅哥!
    真的假的?孟迟看了一眼江红发光的眼睛,比我还帅?
    江红打量了一番他的脸:你俩不是一个类型,没法比。
    孟迟挑眉,江红又说:我刚从厂里拿来的新茶,你要不要来泡一壶?
    瞧见大厅里空置的茶桌,孟迟哪儿能不明白她打的什么主意,他哼笑一声道:红姐,我泡茶可不便宜啊。
    啧,江红佯装嗔怒,免你三天房费可以了吧。
    孟迟哈哈笑了起来:开玩笑的,你把你茶园的头道茶都留给我就行了。
    江红连声说好,把店里放着的流行歌曲换成了轻缓的琵琶乐。
    孟迟往茶桌前一坐,便吸引了很多目光,等到他泡茶结束,门外停留的旅客不减反增。
    江红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一个劲儿地推销她自己做的果茶。
    泡完茶,孟迟一边品茗,一边欣赏着院子里夕阳笼罩着的春色,夕阳西下,春色静谧,浮躁的心情也随之变得安宁。
    直到听到脚步声向他的方向靠近,孟迟才转过头看了一眼,然后平静的双眸便出现了惊讶的情绪。
    他看到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郁庭之。
    郁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孟迟险些没能控制住声调。
    郁庭之却是神色平静:我不知道。
    嗯?孟迟不相信地挑起眉梢,那你为什么会在这?
    郁庭之:追出差。
    孟迟: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第31章 灵活
    西池作为颇具名气的旅游景点,水绿山青,风景如画。每一年春季,都会吸引各大高校的美术生和绘画爱好者前来写生采风。
    看到郁庭之出现在这里的那一瞬间,孟迟除了错愕以外,其实心里是有一点惊喜的,很细微,细微到他自己都没发觉。
    而当他听说郁庭之是来出差时,他心里不免持怀疑态度。孟迟听陈彦提过,泽芜大学艺术学院大一新生的确每年都会来这里写生,但郁庭之是特邀讲师,照常理来说,他是不会被外派教写生的。
    所以有那么一刹那,孟迟觉得郁庭之会在这里,是因为他,但很快他就意识到是自己想多了。
    郁庭之的确是来出差的,住在隔壁青旅的大学生,有一半是他带来的。
    虽然他们住在同一家民宿,但因为两人工作不同,作息错开,几乎很少见面。
    为了管理西池的茶叶市场,政府特地建了一个春茶市场,供西池的茶农们在此销售干茶。市场开市的时间是在清晨,所以孟迟每天都得早起,先去市场转一圈,找到合适的茶叶,便会跟着茶农去他们的茶山看一看,下午或是晚上,则根据情况去茶厂等着收刚制作完成的干茶。
    每天早出晚归,倒没什么机会和郁庭之碰面。
    不过西池就这么大的地方,没过两天,孟迟就在西塘湖遇上了郁庭之。
    西塘湖算是西池很有名气的一处景点,湖水碧绿,犹如一块绿宝石嵌在绵延的山脉之中。粼粼水面飘着稀薄的雾气,那些出淤泥而不染的莲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露出其中隐藏着的几朵花骨朵,空气里都是清新的春日气息。
    孟迟刚把他从市场收来的好茶寄回泽芜,闲来无事,便不好辜负这片美景,他独自一人沿着湖边慢悠悠地转着,打算转完正好去附近有名的小吃店买桃花酥。
    他一路走走停停,偶尔举起手机拍几张风景照。
    镜头里有人泛舟,有人停留,瞧见湖边摆着的一排排画架和挥笔作画的少男少女们,孟迟停住目光,下意识地往四周看去,然后就在湖边的一棵柳树下,看到了坐在长椅上的郁庭之。
    到了四月,气温有所回升,不再需要厚重的冬日棉服。郁庭之穿了一身浅灰色的休闲西装,内搭一件黑色高领毛衣,外衣宽松却不累赘,反添几分随和。他坐在长椅一侧,上身微微后仰,目光远眺,安静地看着前方朦胧的湖面。
    柳条在他头上随风摇荡,阳光也在闪耀,一只白色的鸟儿飞了过来,盘旋一阵便落在了长椅的另一侧。
    飞鸟入镜,便将这幅画面变得更有诗意,孟迟下意识按下了快门,旋即觉得自己偷拍的行为不妥,收了手机,但余光里,四周不少举着相机的游客也都将镜头对准了郁庭之所在的方向。
    郁老师
    一道年轻的女声响起,惊飞了鸟儿,也让静坐的郁庭之闻声侧眸。
    她大概是绘画遇到了困难,孟迟看到郁庭之起身走了过去,从那名女学生手里接过画笔,坐在了学生的椅子上。
    没一会儿便有不少学生放下手里的画笔,起身走过来围观。
    就连不少游客都停下脚步围了过去,等孟迟走近时,郁庭之已经被完全遮住,只能听到学生们叽叽喳喳地说着卧槽,真牛,还能这么画?郁老师带队,我们真是赚翻了!之类的话。
    孟迟听了一耳朵的彩虹屁,心说天才就是天才,正当他不打算继续凑热闹,去买桃花酥的时候,郁庭之画完起身,从人群里走出来正好看到他。
    孟迟。听到这声呼喊,孟迟立刻顿住脚步,回头就看到郁庭之在一众学生的注目礼中朝他走来。
    这么巧,你在这写生啊?孟迟先发制人,表现出自己刚看到他的样子。
    嗯。郁庭之轻笑一声,你在这里干什么?
    刚从市场出来,随便转转。孟迟说。
    郁庭之点了点头,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往前走着。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后投来的视线太多,孟迟总觉得有些不自在,两人之间的氛围弥漫着一丝尴尬。
    你每年都会到这里收茶吗?郁庭之主动挑起了话题。
    嗯。孟迟点头。
    会待多久?郁庭之问。
    孟迟看了他一眼,然后摇了摇头:不确定,可能半个月,也可能一个星期。
    郁庭之点了点头:你每年都来,那你对这里值得一玩的景点应该很了解。
    孟迟:也没有,毕竟每次来也不是来玩的。
    郁庭之转头看了一眼孟迟,看到他眼下的青黑,和这几天忙碌留下的倦态,他忽然停住脚步,正想开口的时候,身侧忽然传来一声短促的尖叫。
    两人循声转头,便看到湖边的草坪上蹲着两个穿着裙子的女孩子,其中一个高举双手,一副被吓到的模样,另一个则是拿着火腿肠,而在她们面前,则是一只弓起腰背,目光警惕的狸花猫。
    它生气了,不能摸。拿火腿肠的女孩子对另一个说。
    啊,吓我一跳。那女孩心有余悸地收回手,那只狸花猫却不再受火腿肠的引诱,对她俩不理不睬。
    你知道怎么才能哄好生气的猫咪吗?郁庭之收回视线,看向孟迟,忽然问道。
    啊?孟迟一愣,心说你问我?
    我的猫咪对我很冷淡,我不知道要怎么哄好他。郁庭之说。
    孟迟哦了一声,旋即想起郁庭之在朋友圈发的那只小黑猫。
    你问我不是白问?我也没养过猫。孟迟说,你应该去问宋珉,他养猫。
    是吗?郁庭之停下脚步,阳光正好将他浅色的眼瞳照得透亮,他忽然又问,你和宋珉最近联系多吗?
    孟迟一愣,旋即想起来那晚之后他就没和宋珉有过联系,而他也没想起来要去联系宋珉,反而总是回想起那晚的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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