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河东灭蝗的措施,还算是及时的话,兖、豫地区的蝗虫则已经是泛滥成灾了。
吕布在河东、河北大军的先后攻击下,不得不狼狈地渡河逃奔陈留,投靠了陈留太守的张邈。
进入兖州的吕布虽然实力衰微,但曹操的兖州同样也并不稳固。
曹操最初入主的兖州,还有陈留太守张邈、山阳太守袁遗、济北相鲍信、济阴太守吴资、东平相李瓒等大大小小的郡守国相,曹操实际上能够真正掌控的,还是原来的东郡之地。
但这些郡守国相之中,也有与曹操交好的济北相鲍信、东平相李瓒、陈留太守张邈等人,在青州黄巾大举来袭之际,兖州上下同仇敌忾,曹操临危受命,击败并收降了大量的青州黄巾,并从中择选精壮,编练出了一支“青州兵”。
只是经历了青州黄巾的危险过后,入主兖州的曹操与各郡之间的郡守国相、豪强大姓,也渐渐产生了诸多构隙分歧。
曹操想要削弱各郡的兵力、财力,加强州兵的优势,与各郡太守国相产生的矛盾,安置青州黄巾与兖州豪强大姓所产生的矛盾,树立威刑,推行法术,强化州府的控制,与边让这等地方名士所产生的矛盾······
曹操担任雒阳北部尉,上任伊始就用用五色棒处死了蹇硕的叔父蹇图,于是“京师敛迹,无敢犯者”。
上任济南相,则大力整饬,废除了境内数代以来不曾断绝淫祠,奏请罢免十分之八的长吏,济南震动,贪官污吏纷纷逃窜,号称“政教大行,一郡清平”。
拥有这样铁腕手段的政治强人,又怎么可能会被各郡的太守国相、大姓豪强、衣冠名士所掣肘阻拦,曹操一如既往地推行州府的政令,陆续收取了各郡国的兵力财力,大力核查豪强大姓的逾制田宅,安置了数量众多的黄巾、流民,诛灭了名士边让一族,使得一州震慑、嗫嚅不敢言。
在内部大力巩固自己统治的同时,曹操联合袁绍,北击于毒,南败袁术,西击陶谦,连战连胜,所向披靡,将兖州的外敌逐一击破,立下了赫赫武功。
只是在曹操的强势底下,同样有一股暗流在慢慢成型。
陈留太守张邈,出仕州府的陈宫,济阴太守吴资,从事中郎许汜、王楷等一众太守、掾史,暗中联结了兖州境内不服曹操统治的大姓豪强,准备在曹操西征陶谦之际,聚兵起事,推翻曹操在兖州的统治。
人力、物力、财力,张邈、陈宫等人都不缺,他们缺的只是一位骁勇善战,能够率领士卒与击败曹军的将领罢了,吕布虽然势力衰颓,但这并不妨碍兖州张邈、陈宫等人的起事,因为这在根本上,就是兖州本土势力与曹操阵营的一场斗争。
也因为这场争斗,使得兖州彻底分裂成两半,留守兖州的荀彧、程昱、夏侯惇为曹操守住了鄄城、范县、东阿三城,使得曹操能够顺利回师,并且不会面对举州皆敌的窘迫境地。
曹操回师兖州,力主夺回濮阳,可是他夺回兖州的兵锋虽然犀利,但吕布领兵作战,也不是无能之辈,双方围绕濮阳发生了一连串的交锋,最后在蝗灾面前终于不得不粮尽退兵,各自罢兵休战。
和兖州一样,关中的蝗灾同样严重,因为补救措施的不及时,关中在这一年里,难免也陷入到了大饥荒的困境之中。
郭汜已经无法在长安驻军,不得不率部返回左冯翊,就食高陵等城邑,与李傕暂时言和。
而李傕之所以言和,却也不仅仅是因为粮尽之事,也是为了弘农、河东之战所诱发的剧变。
段煨、阎行两人联名上书已经到了长安朝廷,想要朝廷授予他们的各郡的太守之职,以承认他们在弘农、河内等地统治的合法性。
李傕为此事又恼又怒,他为此又摔碎了府中几件名贵器玩,踢翻了堂上的一条矮几。
然而,恼怒发泄归发泄,如何处置这桩事情,才是当务之急。
李傕召集了李儒、李祯、左灵等人,来到了自己的车骑将军府中,商议这桩事情。
身为尚书的贾诩,则没有被李傕召来。贾诩对于李傕欺辱天子大臣,纵兵剽掠城邑的暴行多有规劝,但是李傕却没有采纳,而是一意孤行,贾诩反而因为规劝而遭受了冷遇。
同时贾诩与段煨、阎行也互有书信往来,这在经历马腾起事的李傕看来,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因此表面上对于贾诩,李傕虽然依旧还是敬重有加,但实际内心里,对于他的猜忌却是越来越深了。
贾诩没有与会,李祯、左灵又没有卓越才识,李儒这个时候就起到了主要作用,他仔细为李傕分析了形势,并重新规劝李傕与郭汜言和。
若是往日,李傕自然不会同意,在他看来,他已经击退了马腾、韩遂等叛军,消灭了樊稠、李蒙等势力,麾下又有杨定、董承、羌胡骑兵等人马相助,实力力压郭汜一筹,这个时候郭汜依旧还妄想同他平起平坐,他当然要趁着郭汜粮草枯竭之际,趁势将郭汜吞并。
但是在阎行、段煨骤然发难,吞并了弘农的张济之后,李傕则有些犹豫了,担心自己若是再和郭汜斗下去,只怕会步入张济的后尘,最后连关中这块地盘都要保不住了,白白便宜了坐观胜败的段煨、阎行等人。
因此,李傕难得地重新听取与郭汜言和的规劝。
“段煨善隐忍,在华阴,修农事,不掳掠,百姓安之。阎艳则在河东大兴屯田,兴修水利,招揽流民,训练军士,这二子,伺时而动,趁虚而入,皆将军潜在之劲敌也。”
“张济轻视段煨,又贪利冒进,不清敌情,为阎艳、段煨所趁,丧师失地,虽在意料之外,实合情理之中。如今左冯翊的郭汜实力尚存,若是再以些许小隙,与其争斗不休,只怕就会让河东的阎艳、弘农的段煨趁虚而入。”
“因此,将军不如暂且和郭汜言和,联合兵马,先共同来对付阎艳、段煨!”
李儒的话说完,李傕摇了摇头,摸着自己受创未愈的左耳,咬牙切齿的说道:
“我岂不知阎艳、段煨皆是豺狼之辈,虎视关中之地,但是郭阿多又何尝不是虎豹之性,我若不先将他铲除,心中实难消恨,也不安心。”
郭汜和李傕暗中构隙,又有背后妇人在推波助澜,早有图谋李傕之心,只是他也知道自己的军力不如李傕,因此也打算智取,谋夺天子,同时联合李傕麾下的将领张苞、张宠,偷袭李傕,发动了一场意料未及的袭击。
虽说李傕部下的兵马拼死抵挡,反应及时,保护住了李傕,同时没有让天子被郭汜劫走,可是李傕的左耳朵,在危急之时,还被敌军的箭矢射伤了,至今还没有完全痊愈。
李傕逃得性命之后,暴怒起兵,可是郭汜袭击失败之后,也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双方的士卒多有冲突,但因为天子、朝臣还有西凉军中的贾诩等人的规劝,才没有酿成大规模的刀兵。
但从另外一个角度看,李傕郭汜没有大规模用兵,更多的是因为郭汜麾下也有白波残余、冯翊羌、张济、张绣等残军,虽然比不上李傕,可是也不是李傕能够短时间可以攻灭的,再加上旱灾、蝗灾对于军粮制约等原因。
李儒知道李傕的心意,于是他又再次说道:
“其实,将军与郭汜言和,未必就不能够在接下来里削弱、乃至于消灭郭汜的人马。”
“哦!怎么讲?”
听到了李儒的话,李傕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比起什么“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的大道理来,李傕更希望能够有赤裸裸的利益摆在自己面前进行抉择。
“将军若与郭汜言和,就可作出要为失了弘农的张济讨个公道的姿态,张济、张绣两叔侄眼下就在郭汜的麾下,势必能够挑起郭汜与阎艳、段煨的冲突,就算不能奏效,二张势必也会感激将军,这对于将军消灭郭汜,全据关中也是一粒伏子。”
“而且只有言和,让郭汜对将军的警惕稍稍发松,左冯翊邻近河东、弘农,别的不敢说,与河东的往年仇怨就会重新占据郭汜的首位,将军莫要忘了,这去岁的西河之地,可不就是郭汜从河东阎艳手中夺取的么?”
“你的意思就是先和郭汜暂时言和,让他放松警惕,继而诱导他将兵锋转向东面,与段煨、阎艳等人争斗,我再随后作壁上观,收取两家之利?”
李傕眼睛中闪动着精光,显然李儒的想法,很符合他的口味,只是他随后又想到了一些事情,迟疑地问道:
“郭阿多也不是蠢人,这河东、弘农的事情想必他已经知道了,这个时候再与他言和,会不会反而示弱于他,让他以为有机可乘,乃至企图连结河东、弘农之势,来图谋我?”
李儒摇摇头,说道:
“这个后果儒也思虑过,但郭汜与河东交恶于前,河东势大,他也会内心忌惮,此时言和,对粮草不济的他而言,也有不小的好处,因此只要使者言谈得当,随机应变,儒料定他定当不会拒绝的。”
“如此,谁人敢出使左冯翊,与郭阿多议和?”
李傕听了李儒的话之后,考虑了一会后,当下的处境使得他不得不同意了李儒的判断,只是在出使的人选上,他一时间还没有决定下来,只好将目光转向李祯、左灵的身上。
李祯、左灵一看到李傕的目光转向他们,连忙慌慌张张地低下了头,他们充当李傕的爪牙、心腹,依仗李傕的声势,来监视天子和朝臣,还没有问题,一旦让他们去面对暴戾恣睢的郭汜,他们当即心生畏惧,不敢奉命。
郭汜骄横残暴的凶名,他们早已知道,可不想去冒险趟上这条险途。
因而他们纷纷闭口不言,只等待献策言和的李儒开声。李傕看到这一幕,冷哼一声,对于这些平日里依重的心腹颇为不满,但也知道事关重大,只能够看向李儒,口中问道:
“侍中可谓为我去一趟左冯翊?”
李儒笑了笑,出列上前一步,行礼笑道:
“愿为将军效力!”
···
轻车快马,一路奔波。
李儒出使抵达高陵时,郭汜在左冯翊的情况也不好受,甚至比起李傕的情况还要窘迫。
旱灾和蝗灾接踵而至,使得关中之地陷入到了一场比以往还要严重的饥荒之中。
更加不幸的是,李傕、郭汜两军先前不顾一切的抄掠城邑,这种竭泽而渔方式使得军粮告急之后,再也没有办法从这片土地上搜刮出粮食来。
为此,郭汜首先撑不住了,他率先放弃了长安城,引军前往左冯翊,在这里休兵停战,不得不稍稍约束士卒,关注一下农桑之事,焦躁不安地等待着下一个收获季节的来临。
尽管如此,在得知李儒来临之后,郭汜还是要摆出一副自己麾下兵强马壮的样子,特意召集了手下的将校,然后才接见了从长安来的李儒。
一见面,看到李儒手捧着诏书,郭汜也不起身,倨傲地高踞在首位上,眼睛轻蔑地看着官袍印绶的李儒,对着身边的诸将冷笑说道:
“二三子,李侍中来此,想必是长安城中的李傕已经撑不住了,想要来与我等言和了!”
麾下的诸将知道郭汜的用意,也跟着骄傲地哈哈大笑起来。
李儒看到郭汜麾下将校的这一幕,倒也不恼,他知道以郭汜的性格,纯粹言和,简直就是在自取其辱,于是他早就想好了对策言辞,摇摇头,哈哈大笑,对着郭汜说道:
“后将军却是说错了,朝堂上诸公惊悉河东太守阎艳已经统御三河之地,灭张杨,败弘农,声势浩大,担忧其渡河入关中,特地上表请天子下诏,请后将军布防西河之地,莫要为河东兵马掩袭其背,丢了西河这块来之不易的要地!”
引自《资治通鉴·汉纪五十三》1、蝗虫起,百姓大饿,布粮食亦尽,各引去。
2、汜阴与党中郎将张苞等谋攻。丙申,汜将兵夜攻门,矢及帝帘帷中,又贯左耳。苞等烧屋,火不然。杨奉于外拒汜,汜兵退,苞等因将所领兵归汜。
52、各方粮尽暂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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