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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三国纵横之凉州辞 48、射江流血末路穷

48、射江流血末路穷

    六月中,酷热的炎日照在大地上,炙烤着万物的肉体和内心,今岁天旱无雨,是一个大灾年,连岸上的许多野草,多因为干旱而变得枯黄,很多地方的地面上已经裂开了道道裂痕。
    大河边上,还稍稍能得一分清凉。可要是一个强壮的汉子,顶盔披甲在热日下站上两三个时辰,一样也会脸色发白,因为体内水分透支而晕晕沉沉,甚至昏死过去。
    可是张济在大河边上,已经来来回回走动了六个时辰了,张绣多日请求到进入临时搭建的凉棚中歇息,都被他直接拒绝了,他虽然身体汗流浃背,可依旧要以身作则,不能有丝毫的松懈,他必须要看到大军能够安然无碍地渡过大河,才能够稍稍地放下心来。
    之前,第一批渡河的士卒已经利用皮筏、木排渡河成功了,中途没有出现任何的河东舟师的战船,弘农的士卒利用粗糙的渡河工具,有惊无险的渡过了大河。
    接下来,已经尝试渡河成功的张济,连忙下令多处士卒开始下水,在水上架设木罂、铺设木板,以连接成多条简易的浮桥,使得大军人马能够顺利从大河上渡过。
    尽管已经有了各种充分的准备,军中的一干匠人也统统派上了用场,可是在大河上铺设浮桥,波涛不断,施工依旧困难,更何况还是不计代价、加急加量的铺设。
    不时有士卒、匠人因为风浪落入水中,又没有足够的舟楫及时救援,有绳索捆绑的还能被拉回来,没有绳索捆绑的只能够依靠自己的游泳技艺求生,不少人都没能够自救成功,在水中挣扎了一阵之后,随着滔滔不绝的大河之水,向东而去,慢慢地沉入水中,沦为水中鱼虾之食。
    但是,就是溺水的人数再多,也抵不上一朝战败、全军覆没的代价惨重,因此张济毫不犹豫地下令,必须不计一切代价,士卒工匠只能轮换,架桥工程却不能够有丝毫迟滞,务必今日就将浮桥彻底联结起来。
    眼看着,从一大早开始,耗费了大半日时间,终于有两条浮桥架设成功,虽然还没有彻底铺设到对岸,但张济已经不愿再拖沓下去,径直下令军中的轻卒率先过河,再到达浮桥尽头后,再自己涉水利用皮筏、木排等物泅渡过去,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在其他两条浮桥彻底铺设完成之前,将三分之一的兵力,都输送到对岸去。
    军令即下,人头涌动,军中的士卒开始在军吏的呵斥下,小心翼翼地踏上了浮桥,然后加紧步伐,摇摇晃晃地往对岸方向走去。
    两条还没完工的浮桥上不能够同时承载太多人,于是又只能是一批士卒率先渡河,然后是第二批、第三批,依次渡河,直到这些人马渡完为止。
    麾下的士卒在渡河,张济却一直坐不下来,他不时站在河岸高地上,观察着大河浮桥上士卒的渡河进度,时不时地还举目向宽阔的上游河面望去,内心时刻担忧着那支河东舟师的出现。
    看到张济坐立不安、日渐憔悴的身躯,张绣不得不硬着头皮苦劝张济回到凉棚内歇息,这里交由自己来指挥,定能保证大军安全渡河,万无一失。
    可是张济这个时候,哪里还坐的下来,他摆了摆手,毫不客气地拒绝了张绣的规劝,正待移步去巡视在河岸等待渡河的下一批人马时,突然大河上吹响了刺耳的号角声。
    “不好了,是河东舟师的战船来了,快下令弓箭手准备!”
    听到最让他恐惧的号角声,张济的头皮瞬间发炸,他转身就对张绣大吼道。
    此时,在浮桥的上游,张济收集到的仅有的几只船只,被用来戒备河东舟师的前哨,一旦在水面上发现有河东舟师战船的踪迹,它们就必须及时吹响号角,提前预警,使得全军进入戒备作战的状态。
    浮桥上一度变得慌乱起来,连续不断有人马被推搡撞挤,从浮桥上落入水中,而落入水中的人马呼叫、哀鸣声,还有手乱脚乱的挣扎,则更加加剧了浮桥的混乱。
    直到浮桥的军吏相继使用兵器砍下了乱序士卒的头颅后,整个浮桥上的乱状才渐渐又重新平复下来,浮桥上的士卒队伍开始再一次行动起来,只是没过多久,浮桥上的士卒就又再次叫喊起来。
    他们终于看到了顺流而下,势如破竹的河东战船了!
    河东的蒙冲战船看起来,宛如水中的大蜈蚣一般,船首那带有弧度的锋利撞角劈波斩浪,势不可挡,战船两侧的木桨则像是蜈蚣的百足,不断翻动,顺着水流,带动整艘战船飞快地向下游的浮桥冲来。
    它们对于作为前哨的几只弘农兵马的船只不管不顾,目标纷纷都对准了水面上的浮桥而来。
    期间一艘弘农船只冒险想要阻拦,结果直接就被一艘蒙冲战船用撞角直接从船体上碾过,螳臂当车的木舟径直变成了两截船木,随着水流向下,慢慢浸水,无力地沉入河中。
    “快,火箭发射!”
    尽管距离甚远,但是张济还是下令向大河中流的河东战船放箭,一时间军中弓箭手混乱四散的火箭就接二连三地向河东的蒙冲战船射去,可是因为距离太远,这些火箭根本就射不到河东的蒙冲战船上去。
    浮桥上,带队的军吏眼看河东的战船顺流而下,势不可挡,人马已经来不及渡河登岸,于是纷纷下令身边的士卒停止前进,转而不断射箭、投矛,想要以此阻遏河东的蒙冲战船。
    可是这种攻击,对于河东的蒙冲战船而言,根本是毫发无损的,河东舟师的两艘冲在最前头的蒙冲战船,势难阻挡,一前一后地用撞角撞上了水中的浮桥。
    “砰——”一时间水面上接连发出巨响,木罂断裂、陶罐破碎,木屑与瓦片齐飞,重物落水飞溅起来的水花四散,无数浮桥上的士卒或为了逃命,或承受不住战船撞击带来的剧烈震动,从浮桥上纷纷掉落下水。
    而一条浮桥也在两艘蒙冲战船的锋锐撞角撞击、碾过之后,在水中变成了孤立的三截,除了与岸上紧扣的一截外,其他两截都开始随着大河的水流,慢慢向下游移动。
    大量落水的士卒企图抓住这些浮桥的断截,在水中继续挣扎求生,而撞断浮桥的蒙冲战船却是速度不减,和后面跟上来的三条蒙冲战船,继续向下一条浮桥冲撞而去。
    “救我!!”
    “救命!!”
    水面上露出起起伏伏的人头,还有挣扎不休的双手,士卒呼叫之声不绝于耳,整个大河水面,已经瞬间变成了一片吞噬生命的惨烈战场。
    而站在河岸高地的张济,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蒙冲战船无情地冲撞、碾过了水中的浮桥,一条接着一条,直到将所有连接两岸的逃生之路完全截断。
    浮桥上的士卒、工匠已经来不及撤到岸上,为了活命,争先恐后地跳入水中。
    但等待他们的,还有更加可怕的事情。
    一艘姗姗来迟的楼船出现在了水中挣扎求生的弘农士卒眼中,这首楼船充其量也只能够算是一艘中小型的楼船,但在落在水中的士卒眼中,它却像是一头破浪扬波的水中巨兽。
    那战船上的三层女墙,远远望去,还有水中宫殿的美轮美奂,可在近在咫尺的落水士卒眼中,这分明就是无情索命的弓箭射击口,水中众人争先恐后地想要逃命,以避开这艘楼船。
    可是在水中艰难挣扎的弘农士卒,又哪里能够逃得过水中的楼船,靠在楼船上下三层女墙上的弓弩手,施施然地开始张弓放箭,有条不紊地收割着在水中冒头的弘农士卒的性命。
    站在楼船最高层女墙的毌丘兴,看着在楼船重重箭矢的射击下,变得越来越鲜艳血腥的河水,他哈哈大笑,蛰伏一载有余,此刻大功在手的感觉,还真是让人扬眉吐气啊!
    两岸的张济士卒发射的箭矢,根本射不到河东的舟师战船,毌丘兴完全可以悠然地发布旗号,指挥前面的五条蒙冲战船先后掉头,在河中来回游弋,不断射杀在水中挣扎的弘农士卒。
    河岸高地上,张绣气喘吁吁地跑向张济,他面色着急地说道:
    “叔父,军中士卒的弓箭根本就射不到水中的河东战船,侄儿已经下令停止射击,我等只能等到在河岸高地上修建起大具的投石机后,才能够投掷飞石,攻击大河上的河东战船了!”
    说完之后,张绣发觉自家叔父根本没有回应,他立觉不妙,连忙伸手扶住身子摇摇欲倒的张济,只见张济已经面如金纸、嘴唇泛白,他心中大惊,连忙喊道:
    “叔父,叔父!”
    在张绣的叫唤下,体力透支、加上目睹河上此等惨状,内心遭受重击的张济才悠悠恢复了一点意识,他看到了张绣的脸庞之后,手中用力,紧紧抓住张绣的手臂,压低声音艰难说道:
    “扶住我,莫要让军中士卒看到我的模样,快,,,快下令撤军!”
    “好,好,侄儿这就下令,叔父你一定要撑住啊!”
    张绣几乎是带着哭腔回答完张济的话,他紧紧扶着已经虚弱无力的张济,然后仰首嘶声大喊:
    “吹号,撤军!”
    “撤军——呜呜——”
    在苍凉的号角声中,在河岸上目睹河中此等惨状的弘农士卒已经军无战心,无顾河中还在苦苦挣扎,嘶声呼叫的人马,纷纷掉头往后方撤退而去。
    今日大河上的这一幕,已经无情击碎了这些普通士卒安然撤退的最后一丝幻想,而那些还没来得及踏上浮桥的士卒,则在内心庆幸不已。
    只是庆幸过后,他们也同其他人一样,陷入到了穷途末路的无尽恐惧之中。
    ···
    入夜,张济大军营地。
    今日一整日,张济麾下估摸最多也只渡过了两千士卒,剩下的那一千多士卒,半渡之时,在大河中遭遇了河东舟师,那些身在浮桥的士卒根本无力抵挡,更无处可逃,几乎是全军覆没,能够重新逃回来的士卒寥寥无几,屈指可数。
    整个营地,因为大军撤退无望,加上士卒亲眼目睹了河上那一场一面倒、毫无还手之力的屠杀,士气已经低垂到了极点,军中上下都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愁云惨雾。
    张济帐中。
    “叔父,侄儿已经下令军中的匠人,还有士卒,连夜赶制投石机,只要再给侄儿一点时间,等到投石机修成,架在河岸高地上,我等就能够投掷飞石,掩护大军渡河了!”
    张绣走近张济的床榻前,坐在了旁边,看着卧在床榻上气若悬丝的张济,张绣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对着自家的叔父,笑着说道。
    张济摇了摇手,有气无力地说道:
    “莫要再折腾那些无用的物事了,你也是上过战阵之人,怎么会不知道,就算修建了投石机,如何能够击沉那些河东的战船——咳咳咳——”
    “那些笨重的器械,用来轰击城墙、角楼等静物还可以,用来轰击在水中来去如风、调转灵活的战船,是行不通的,那不过是我用来稳定军心的手段罢了——得让军中士卒多少都还存些念想,否则这人心就要立马散了——”
    张绣心知自家叔父说的都是事实,可是他还是不愿在身体虚弱的叔父面前说起愈发不妙的前景,以免加重自家叔父的病情,他握着张济的手,安慰说道:
    “叔父,你莫要担心,好好养病,河东阎艳的人马之前遭受我等重创,如今还迟迟没有赶到,我等还有时间,可以指挥大军渡河。”
    “来不及了!”张济突然涌上一股大力,反握住张绣的手腕,他怒视张绣,挤出浑身力气地说道:
    “河东的阎艳能战之兵只有数千,故而他不敢紧紧咬住大军,害怕被归心如箭、军心未散的我军士卒掉头反击,可是经过了今日的渡河失利之后,我军军心已然大乱,只怕营地里的士卒已经在偷偷私下底商议,在追兵赶至时,如何逃命投降了!”
    “现下大军已近崩溃,你需要速速离开,夜间泅渡,虽然凶险,可河东的舟师也难以拦截少量人吗,你若得渡河上岸,不可留恋陕县、河南等地,切记,趁乱速速逃往长安,方有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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