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帅,这西凉军的军阵虚实已经暴露出来了,前排大楯下埋伏有强弩,后排有长矛手、刀盾手,还有一小股骑兵,其军阵之势也不过尔尔,请您下令,全军进攻吧!”
被己方的步卒掩护回阵的白波骑将,在快步奔上山岗,一见到脸色铁青的白波渠帅郭太后面色瞬间变得苍白,连忙拜伏在地,不敢出言,贴着尘土的染血身躯一时间竟瑟瑟发抖起来。
为首的郭太没有说话,力主一鼓作气的胡才却是有意为在白波军中熟识的白波骑将开脱罪责,于是他又开口,再次向郭太请战。
郭太两条卧蚕眉又粗又长,在这个时候跳动了两下,他先看了胡才一眼,然后才将眼光投向了跪拜在地上的白波骑将。
“你等以为,这些沿河岸布阵的西凉军如何?”
“凶狠如狼,狡黠如狐!”
面对郭太的询问,刚刚一直在观望西凉军阵中兵马调动变化的韩暹心有所感地说了这么一句。
旁边的杨奉也点了点头,虽然他们原先也击败过几次西凉军,但今日亲眼面见的这一支西凉军,号令严整、调动有方,确实与以往那些作战凶猛,但纪律松散的西凉军有所不同。今日虽然人数不多,但杨奉还是能够看出,这些西凉军都是一群极其难缠的对手的。
郭太看到杨奉、韩暹都抱有同种看法,他这个时候才咧嘴一笑,摆动蒲扇般的大手,口中说道:
“就是如此,所以刚刚这一战我们小败一阵,输的也不冤,山里的野彘逼到急了,还能够用它的獠牙捅伤虎豹,何况是这些严整以待的西凉军呢。不过就算他们凶狠如狼,狡黠如狐,今日我们却才是真正的猎人,群起围猎之下,它们的獠牙挣扎不了多久了!”
郭太重新鼓舞了士气之后,又看了看拜倒在地、不敢抬头的战败骑将,口中说道:
“临战需用勇将,这一次败阵,挫我大军锐气的罪责,我就先记下了,你暂且归阵,候我后续命令,再作行动!”
那名白波骑将听到郭太的话,如蒙大赦,连忙道谢后起身,又往自己的行伍间奔去。
郭太重新将眼光投向了河岸上的西凉军,虽然方才的初战,这些人数处于劣势的西凉军应战表现着实出彩,可这样子,郭太却反而放心了。
一头背靠树木,竖起浑身的尖锐鬃毛,露出锋利的獠牙的野彘,前头再能够折腾,只要身上被虎豹撕出几块伤口,持续挣扎之下,也熬不住多久了。
“传令,大军分为六阵,以杨、胡、韩三帅各率两阵,轮流进攻,今日就算这西凉军的军阵是龟甲,大伙齐齐发力,磨也要将它磨出洞来!”
在郭太的号令声中,白波军中的号角声此起彼伏,杨奉、胡才、韩暹等人各归本阵,调配兵马,结阵推进,从三面将西凉军的军阵包围住,准备发挥己方的人数优势,群起而攻之,用车轮战耗死这些西凉兵。
“杀啊——希律律——铛——”
战争一经开启,双方人马刀兵相交、殊死搏斗,战局很快就陷入到胶着中。
如潮的白波士卒,远远望去,就像源源不断的潮水一样,汹涌汇聚成洪流,齐齐往西凉军的军阵冲击而来,而大军经过的河边草地,因为无数人马的反复踩踏,已经被翻出褐黄色的土壤来,人马驱驰奔走之时,随带卷起漫天飞舞的烟尘,迷花了将士们的眼睛,呛得人也喘不过气来。
而西凉军一方,军阵四角都有鹿角木刺,阻隔对面的白波军以众临寡、三面合围,前排又有辎车、大楯压住阵脚,强弩硬弓紧守要地,数十面绘有各式猛兽的军旗挥舞招展,一队队被甲持兵的长矛手随着旗帜指引方向,健步如飞,有条不紊地调动布阵,后排的刀盾手以刀盾相击、斗志昂扬,两翼的轻骑拱卫侧面、奔走骑射、滚滚如龙,中军的骑兵、甲士摩拳擦掌、气冲云霄,随时准备奉命出击。
身居军阵中央的戏志才,正在努力驾驭住自己的坐骑,他胯下的战马,因为周围震天的喊杀声,也变得有些跃跃欲试、蠢蠢欲动,这可就累苦了身为文士的戏志才,一边既要密切注意着战场上的两军动静,一边还要控制住自己这一匹变得有些不安分的坐骑。
说起来,这种数万人以上的决战,戏志才还是第一次亲身经历,汴水一战,他是战后才得到阎行的允许,在阎行的亲卫护卫下,前往汴水边的战场的,而接下来,不管是奔袭封丘联军粮仓、伏击襄陵白波、还是渡汾强击李乐,戏志才都不曾如此近距离地接近战场,所以如今的这一战,算得上,是他亲身经历的第一场大战了。
看着陷入胶着后,一度变得有些微妙的战局,戏志才这个时候又转头看向身边的阎行。
顶盔贯甲的阎行此时驻马观望着前方的战局,因为战阵上矛戟如林、旌旗蔽日,所以阎行对战局的掌控还需要通过令骑、斥候进行汇报和传达。
虽然战局一度不妙,但阎行驻马的身形纹丝不动,他身后数面各色形制的大旆齐齐擎起,居中一面大旆上随风招展,猎猎作响,旆上的“阎”字上下翻飞。近百名甲胄鲜明的中军亲卫骑兵环绕在他的周围,这里是西凉军军阵的枢纽所在、荡寇校尉阎行身处之地,只要这里不乱,整个西凉军的军阵就乱不了。
“左前方鹿角已被贼兵拔除,贼兵强攻我军左翼!”
“我军蹶张士射退贼兵的进攻,重夺鹿角所在阵地!”
“贼兵轮换进攻,再次强攻我军阵脚之地!”
“······”
前方的战报纷沓而来,不断汇入到阎行所在的军阵中枢,阎行镇定如素,他将前方的指挥之权,充分放权交给徐晃、马蔺、魏铉等人指挥应战,自己手中紧握着中军亲卫,这一支生力军,将作为稳定战局的胜负手所在。
阎行戎马征战三载,比起当年随军出征的意气少年来,练气的功夫、用兵打仗的本领和经验都提升了不少,而在徐荣麾下的那一段时间里,徐荣迅捷猛鸷的用兵风格,也给了阎行不小的影响。
眼前的战局,虽然因为白波士卒的人多势众,一度陷入劣势之中,但阎行深知,这种劣势,无损大局,犬牙交错的阵线上,一些白波士卒即使仗着自身的勇武,能够突入西凉军的军阵之中,但西凉军这边的军阵稳固如山,白波军后续的攻势无法跟上,那些呐喊冲锋、奋勇争先的白波悍卒,在深陷阵中之后,很快就被后排的刀盾手团团围住,以盾牌限制住行动,刀兵加身之下,扩大不了优势,就径直丢了性命。
西凉军的军阵,就像是一头诡异的怪兽,盘踞在河岸边上,不断吞噬那些悍勇争先的白波士卒,然后将那些孱弱怯懦的白波士卒拒之阵外,以大楯长兵加上鹿角、强弩,不断消耗白波士卒的血肉之躯,挫败他们如潮的攻势。
因而激战许久后,以车轮战的轮流发动进攻的白波军沮丧地发现,人多势众的他们竟然没能够一鼓作气,攻入到敌阵之中去,反而不断在西凉军的大楯长兵面前损兵折将,即使己方是轮流进攻,可被快速消耗的,依然还是己方的锐气。
山岗上的郭太这个时候,也发现了这一个严重的事实,他皱起卧蚕眉,看着胶着许久陷入僵局的战场,想了想对策后,也急忙传达命令,让杨奉、胡才、韩暹等人改变战法。
“传令各部,暂且勿要独自一面强攻西凉军军阵,一同合力先拔除西凉军阵前的鹿角、木刺后,再联通兵力,全面压上,制其两翼,虚其中阵!”
山岗上领命奔驰的骑兵飞驰而下,往交战的阵线上而去,接到命令杨奉、胡才、韩暹等人,刚刚都因为强攻不得而杀红了眼,仗越打愈发觉得憋屈,现下听到郭太的命令后,也知道了这是郭太不满他们的这种战法,准备亲自率军出动了。
郭太多时积威之下,他们也不敢违抗,连忙收缩兵力,改由先清除鹿角,连同兵力,齐齐推进,挤压西凉军的阵脚,不再为西凉军军阵中的露出来的破绽所迷惑,一味强攻西凉军的阵中坚固要处。
这样一来,白波军的攻势相应地减弱,但西凉军面临的压力却反而加大了,防守一方的布防绝不是严防死守,阵脚如果松动或者被白波士卒推进,那阎行一方的将士们的灵活调动防御,就会极大受到限制。布阵防御的将士们调动的空间一旦被全部挤压,那一旦战局陷入不利,阎行一方就连调动兵马援助的机会都没有了,更重要的是,阎行手中还握有一支精锐骑兵,出阵的通道必须争夺在手中,保持畅通,否则这军阵,就变成了死阵,防守一方就变成了严防死守、坐以待毙了。
“令典韦、牛嵩、杨丰三人,各率一百中军骑兵,从三面通道杀出,与军中各部合击,逼退贼兵,稳住阵脚!”
阎行的军令传达下去之后,摩拳擦掌的典韦等人,纷纷率军冲杀而出,而也在这个时候,戏志才突然伸手指向贼兵方向。
“校尉,山岗上的贼兵大旗,动了!”
35、旌旗猎猎大军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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