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说完这些话,已经筋疲力尽。毕竟这对于他来说是一种折磨,刘从严等于带着他又走了一遍伤心的心路历程。
苏父的脸色苍白,看上去像随时都会晕倒。
“坐下说吧!”刘从严指指身边的一块大石头,苏父扶着树费劲儿地坐在石头上,刚坐下,裤袋里掉出来一个塑料袋包着的东西。
刘从严仔细看看,原来是茶叶蛋,已经被挤碎了。
苏父苦笑道:“本想苏巧晚上没吃饭,我想找到她,先给她垫垫饥的……”
刘从严感到一阵心酸,他叹了一口气,然后稍微停了一停,看见苏父稍微缓过来一些,不得不继续和他交谈下去,“你们家庭关系怎么样?”刘从严掏出了一根烟,递了过去,“我是说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导致苏巧会,会有一些什么反常的行为?”
“反常的行为?比方说?――”
“我不知道,比方说离家出走,或者瞒着你们在做些什么计划。”
苏父摇摇头,“不会的,我们是很普通的家庭,我是烧锅炉的,她母亲是纺织工,有时候嗓门儿有些大,但从小到大没打过她,我女儿我知道,她不是那种调皮捣蛋的人,很听话、很懂事。”苏父把烟点上,吸了一口,然后猛烈地咳嗽起来,咳了一会儿,抬头说道,“如果一定要说个什么很大的矛盾,倒是去年的时候,她没有被市舞蹈团录取,对她的打击挺大的。”
“舞蹈团?”
“嗯,苏巧从小就在少年宫练跳舞,她喜欢这个,而且少年宫的老师也说她是个苗子。去年市舞蹈团招学员,去她们学校招过生。本来我和她妈妈是不怎么同意的,因为跳舞总不能当饭吃,我们还是希望她将来能够上大学,找一份好点的工作。后来听说可以参加比赛,得奖的话高考能加分,出于这个目的,我们也就让她去试试了。”苏父又吸了一口烟。
“然后呢?”
“然后,我和她妈妈就带她去面试了,结果没录取。”
“没录取?是因为表现得不好?”
“不是,是因为我们。”苏父的语气中带着愧疚。
“你们?”
“嗯,舞蹈团的老师看到我们之后,就不让苏巧进舞蹈团了。”
刘从严很好奇,“这是为什么?”
“她说得比较委婉,但实际上,是在看了我和她妈妈的身材之后,觉得苏巧以后的身形可能不适合跳舞,所以就没有录取。这事儿对苏巧打击挺大的。”
刘从严有点意外,没想到舞蹈团录取学员,还要看父母的遗传?这倒是事先从来没听说过的。他又看看苏巧的父母,两人个子都不高。
苏父抬起头很有把握地说:“但我觉得她已经恢复过来,况且时隔一年了,难道和她遇害有关?”
刘从严笑笑,“有没有关系,现在还不知道,你要是有什么想起来的话,可以随时来找我。”
老父亲点点头,看了一眼他老婆,苏母坐在树底下满脸泪痕。他转过头来压低嗓子颤颤巍巍地说:“警官,我想问你个事儿。”
刘从严看了他一眼,“问吧。”
“疼吗?”
“什么?”
“苏巧死的时候,疼吗?”
刘从严一愣,随即明白了,“没什么痛苦。”刘从严撒了一个谎。
苏父带着哭腔像是回答,又像是自言自语,道:“那就好,那就好!”
“咱们分这么几条线吧。”
安顿好了苏巧的父母,刘从严在现场安排着工作,“第一,根据凶手搬运尸体的路线,沿线走访一下群众,看看有没有目击者;第二,问问各个街道的派出所、保卫科有没有丢狗的报案――”刘从严顿了顿,这条线貌似很荒诞,很有可能吃力不讨好,丢一条狗很少有人报案,而且城市里还有那么多流浪狗,但总比不查要好,他接着说道,“第三,找两个人去国棉三厂看一看;第四,把现场收集到的拿回去化验一下,等检验报告出来再看。”
安排完工作,刘从严决定去同文中学走一遭,拜访学校老师和那个叫陈雨的女生。刘从严和达子下了山,坐上普桑。
同文中学在西面,走山路出来,一直走到湖边,在绕湖小半圈的样子就是中学的大门口。学校两边开了很多小饭馆和租书的小店。小店里往往还有录像厅,一块钱三场,让很多旷课的学生消遣,一待就是一个上午。
刘从严看着窗外,沿路一家书店的门口坐着几个小混混模样的年轻人,十五六岁的样子,有男有女,嘴上叼着烟卷,其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的眼前,刘从严仰起身子确认了一下,火气“噌”的一下就上来了。
“停车!”
达子猛然间接到了命令,本能地踩下刹车,普桑在干燥的马路划出刺耳的尖叫声,停在了路边。
“怎么了?”达子问道。
刘从严没应答,打开车门,奔着那几个小混混就过去了。
那边的半大小子,把注意力集中过来,看着刘从严直奔过去,马上警惕起来,有几个把手伸到了裤子口袋里。当地的小混混都有这样的习惯,在裤子口袋揣上匕首之类的刀具,随时以防意外。
刘从严到了跟前,一个小子想拦他,“干什么?”
刘从严一把推过去,那小子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到地上,爬起来正要发作,就看见刘从严已经从凳子上把一个女孩拎了起来。
“别动手!”女孩看清了来人,厌恶地说着。
刘从严大手挥起,正想一巴掌打下去,抡到半空又停了下来。他转身怒目对着剩下的几个人,训斥道:“你们要是谁再被我看见和她在一起,别怪我不客气。”
“你谁啊?”有个板寸头不服气地问道。
刘从严把衬衫拉了起来,裤子上别着一把手铐,顿时把现场的嚣张气焰全都浇灭了。
那几个小子不说话,女孩脸涨得通红,“蒋光头,别理他!”她喊着板寸的化名,然后转身奔到学校里去了。
刘从严可以说是憋着一肚子气进到学校的。
“谁啊?”达子问道。
刘从严还是没作声。
“要不要我去把那帮小子抓起来?”达子在一边出着主意。刘从严摆摆手,他没说什么,就算全抓起来,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因为情绪上受了影响,刘从严黑着脸进到办公室里。苏巧的班主任姓周,也许是听到了风声警察要来,所以校长和教务主任也在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刘从严抽了两根烟,听着班主任说了一堆诸如“苏巧还是个不错的学生,努努力还是很有希望上一本”之类的废话,情绪才算稳定下来。
他出于礼貌地又多问了两个同样无甚关系的问题,等到连同文中学每年的升学率都了如指掌的时候,陈雨终于来了。
校长有点不识相,想待在办公室里陪着陈雨,被刘从严礼貌地拒绝。“对不起,我想和她单独谈谈。”
当然,校方也算是杯弓蛇影了,要知道学校最怕出这种事儿。据说前不久一个高三学生在学校门口的湖泊里洗澡,不慎溺亡了,恰好那天是周日,同文中学为抓升学率,组织学生补课,才导致了悲剧的发生,学校要负绝大部分责任――祸不单行,没隔几天,又出了这档子事儿。
刘从严让达子在外面守着,然后他关严实了门,坐回椅子上,看着对面的陈雨。
陈雨显得有点局促,低头拨弄着手指,两只脚来回地搓着地,像是犯了错来接受批评的。刘从严一时半会儿竟然不知道从哪儿开始问起了。
苏巧的事儿估计已经传过来了,就算不知道详细情况,可昨天晚上苏巧的父亲去找过她,今天一早警察又找上门,是人都应该知道事情不妙。
刘从严看了看窗外,然后把头别了过来,“你知道了吗?”
“嗯。”
“说说吧。”刘从严尽量把语气放平缓,他不想让陈雨感到紧张。
“我不知道,”陈雨抬起头来,惊恐地看着刘从严,苏巧突然死亡对她显然冲击力是很强的,“我和她一起坐车回家,到了厂门口就分手了。我家住北面,和她反向。”
“她和你说什么了吗?”
“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也就聊聊最近放的电视剧。”
“哦,你和她是好朋友吧。”
“应该算是吧,我也不知道,”陈雨轻声回答道,“初中的时候,我和她不是一个班,基本不说话,到了高中,因为要一起坐公交车所以才熟悉起来。而且也就是这学年才开始的,高一的时候,她放学不和我一起走,因为要去少年宫学跳舞。”
这个情况和苏巧父亲所说的倒是吻合。
“不过,她一般不和我聊跳舞的事儿,据说舞蹈团招考的时候没要她,可能是因为自尊心的缘故吧,她不会主动提起。”陈雨补充道。
“你觉得苏巧最近有什么反常的地方吗?”
“反常的地方?”陈雨低着头思索了一会儿,“应该没有吧,其实我不能算是她很要好的朋友,她和舞蹈团那些人比较好,不是我们厂的,也不是同文的,好像有一个,有一个――”陈雨欲言又止。
“有一个什么?”
“苏巧在舞蹈团有一个男朋友,叫什么来着,对了,叫林涵,我还见过他来接苏巧放过学。”
“是吗?”刘从严警惕起来,“昨天下午你见过他吗?”
“那倒没有,”陈雨回答道,“她爸爸管得严,苏巧也不常和他见面。”
刘从严用学校的电话回了个传呼。
国棉三厂那条线的同事传来消息。他们走访了厂区,礼堂到苏巧家的二百米没什么破绽。别说是下班时间,只要太阳没下山,路旁指定坐着退休职工在那里聊天打牌。
昨天下午虽说没人对苏巧有记忆,但按照那几个无聊到“除了坐在路边看行人没其他事儿可做”的老头的说法,如果有人停在路上,哪怕只是搭讪两句,也是一定有印象的。
“她要是什么都没干,只是走路,那可能就想不起来了。”那几个退休工人是这样说的。
然而,在苏巧家前一栋楼,一楼有家住户开了个小卖部,据他讲述,昨晚五点多钟的样子,苏巧在他的店里打了一个传呼,并在那儿等了五分钟。五分钟之后,电话响了,具体说什么没听清楚,但好像苏巧和电话里的人吵了两句,“你怎么可以这样?”小卖部的老板回忆道,“好像有这句!然后声音就压低下去了。”
三厂所有的电话,都是通过厂总机转出去的,公用电话亦是如此。这倒省掉了去电信局的麻烦。那边的民警去厂办查了查,把苏巧打过的传呼号查出来。
刘从严挂了电话,马上按照这个号码,呼了过去。等电话的时候,刘从严想了想,然后让达子守在那儿,自己则出了办公室的门。
初中楼在高中楼的边上,刘从严沿着墙角绕过去,上楼爬到四层。教室里传来清脆的朗读声。他抬着头一个个找班级号。
一班、二班、三班、四班……是这儿了。
黑板上写着英语单词,学生们在底下写着作业,老师站在前面。刘从严从玻璃窗户里找刘莎,她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正埋着头摆弄手上的英语书。
老师看见了刘从严,从门口走了出来,询问道:“刘莎爸爸,你怎么来了?”
刘从严迎过去,微笑着回答道:“正好来办点事儿,所以顺带过来看看――刘莎又闯祸了?”
“你不来,我还正要找你呢!”
刘从严的心一紧。
老师有点激动地说:“刘莎这样下去不行的,马上就要中考了,她老是旷课,而且还鼓动别的同学一起旷课,物理课上到一半,竟然从后门溜出去,被老师发现,还骂老师,简直无法无天,再屡教不改,干脆以后别来上学了。”
“是是是,我回去好好说说她,老师您费心,怎么样也得多盯着点儿,我工作忙,有时候顾及不到。”
“再忙,也不能不管孩子,这不是毁了她吗?而且我看见过好几次――”老师压低了声音,“刘莎和社会上小流氓混在一起,她这个年纪是很危险的。你等等,我把她叫出来。”
老师转头进门,进门招了招手,刘莎满不情愿地走了出来,低着头靠在墙上。
“你怎么回事,旷课不算,怎么还骂起老师来,管不了你了是吧?”刘从严劈头骂了过去。
看到刘从严真发火,当众骂起了刘莎,老师也愣了一愣,“别别别,光打骂也不行,还是要以教育为主。”
“老师你别管,这也太不像话了,你现在就跟我走,去找老师道歉去!”
刘莎被骂烦了,抬起头毫不示弱地顶撞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老师转过脸去,一旁严肃地呵斥道:“怎么可以对爸爸这么说话!”
刘莎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他又不是我爸爸!”
老师愣了一愣。刘从严感到心窝子像被针刺了一下,顿时失语了。他看看刘莎,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老师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现场变得很尬尴,说:“你,你先回教室吧。”
看见刘莎坐回座位,刘从严谦卑地说:“老师您多费心!”
刘莎在班级上课,刘从严起码安慰了一点。他没多少时间,聊了两句,然后又赶回来了。等了一会儿,传呼回了,刘从严接起了电话,那头传来个男孩的声音,“你是谁?”
刘从严突然灵感一来,问了句,“你是林涵吧!”
第二章 双头女婴
“条子找你聊什么了?”阿中在一年前的群殴中,被打缺了颗门牙,说起话来有点漏风,他坐到林涵的身边,林涵正蹲在台阶上低头抽着烟卷。
“苏巧死了。”
“什么?”阿中吃了一惊,扭过头来瞪着他,“真的假的?”
“我会拿这事儿开玩笑吗?”
阿中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地问道:“是他们干的?”
林涵说:“不知道,条子什么也没说,就问了我昨晚是不是和她在一起。”
阿中问:“你怎么回答的?”
“还能怎么回答,照直说。”林涵往地上啐了一口痰,“早知道就陪她回家了。”
夕阳斜下,照在少年悲怆的脸上,忧郁和感伤不言而喻。
说起来,林涵和苏巧算是青梅竹马,两个人从小就在少年宫一起练舞蹈。苏巧演白雪公主的时候,林涵演王子,有一出戏,王子吻公主,吻的时候,林涵在舞台上悄悄往苏巧口袋里塞了一颗大白兔。
演了六场,林涵塞了六颗大白兔。最后一场演完之后,苏巧把林涵叫到后台,对他说,“大白兔真甜”,然后从口袋里摸出那颗糖,放进嘴里咬了一半,剩余一半递给林涵,两个人坐在角落里,一边吮着糖,一边呵呵傻笑。
那时候他们还小,七八岁的样子,苏巧长得漂亮,林涵长得帅气,两个人手牵着手从少年宫出来,坐到各自父母自行车前座上。
林涵说:“苏巧再见!”
苏巧就说:“林涵再见!”
大人们都笑了,“这俩孩子……林涵,长大了让苏巧给你做老婆好不好?”
“好!”林涵的回答干脆利落。但这到底是小孩的戏言。
苏巧除了跳舞好,学习也好,成绩保持在前三名。林涵也是三名,不过是倒数的。苏巧的父母希望女儿上大学,找份好工作,嫁个好人家。林涵的父母希望儿子别惹祸,上技校,然后在国营工厂踏踏实实地上班。
“道不同,不相与之谋。”起码苏巧的父母,是极力反对两个人的。
长大后,每次林涵去找苏巧,苏父没给过好脸色,好几回都是把他骂走的,所以两个人只能偷偷地好。昨天晚上,省歌舞团里来了一个明星级别的舞蹈老师。林涵知道苏巧喜欢,所以就把这个消息告诉她了。
“我爸爸晚上不让我出门的。”电话里苏巧曾经拒绝过。
“机会难得啊,她来给我们上课,就待一晚上,你别告诉你爸爸不就完事儿,别回家了,直接来少年宫,回去哪怕挨骂也是值得的。”林涵使劲儿劝着她。
从这个角度来说,反而是他害了苏巧。
“这也不能怪你,”阿中叹了一口气,像是从噩耗中恢复过来,安慰林涵道,“你也是为她着想,苏巧她爸那么凶,没准守在路上,把你们俩逮个正着就不好了。”
“就这么一点路,没想到就出事了,”林涵很懊悔,“早就应该想到的,咱们电厂通往三厂后面的那条小路那么黑,而且前两天苏巧还跟我说总感觉有人在跟踪她。”林涵顿了顿,补充道,“警察说,苏巧就是在那里遇害,被移尸到别的地方去的。”
“你的意思是苏巧被人盯上了?”阿中沉默着,像是在想着什么心事,过了一会儿,支支吾吾地问道,“你,你没把这事跟条子说吧?”
林涵转过头,白了他一眼,“我傻呀。”阿中不说话了,低下头猛地吸烟。
林涵和阿中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这份友谊可以上溯到父辈,他们的父亲也年纪相仿,同时进的电厂,在厂后勤供水科工作。打林涵幼年起,两家的走动就很频繁,和亲兄弟其实没啥区别。兄弟有难,另一个不会袖手旁观。
面前跑过来一只一瘸一拐的小猫,后腿淌着血,像是被什么东西砸到了,“砰”地一下,一颗小石子射到小猫身边不远的地上,弹了几下蹦到阿中的脚下。
阿中抬起头,只见不远处的大树后面,一个十四五岁眼皮耷拉的男孩手里拿着弹弓。
“滚蛋!”阿中吼了一声。
小猫和男孩都一溜烟地吓跑了。
“你打算怎么办?”阿中把腿盘了起来,换了个坐姿。
林涵身子躺了下去,睡在水泥地上,隔了良久,才冒出一句话来,“这仇得报!”
“那槽子人现在有四十多人吧,摆场子我们未必是对手。”
林涵仰望着天上的白云,“你要不去没关系,我不怪你,这本来就是我的事儿,再说我也没想和他们摆场子。”
“这话说的,”阿中心存愧疚,“不是这意思,你的事儿不就是我的事儿,说吧,你想怎么干?”
“我还没想好,反正不能放过他们。”
“要不要去弄把土枪,我哥有路子。”阿中出着主意。
“我使不惯那玩意儿,还是用刀顺手,再说用枪目标大,很容易把条子招来。”
“那我去弄两柄三八刺。”
林涵没回答,算是默认了。
阿中突然大叫一声捂住腿,先前的那只小猫“嗖”的一下蹿了出来,阿中抬起头四处张望,骂道:“小兔崽子!”
弹弓男孩一看误伤了阿中,转头就跑。
阿中站起来身一个箭步追了上去,男孩一慌摔倒在地,阿中上去就是一脚,踢在他的肚子上,然后弯腰揪起他的头发,往树上撞去,男孩的额头顿时淌下来一条鲜血,“叫你滚蛋不滚,还敢打老子。”
“算了!”林涵看清状况,在原地大声地喊道,“一个傻子你跟他计较什么,怪可怜的。小志赶紧回家去。”
“滚――”阿中在那个被叫作小志的男孩屁股后面又踹了一脚。
林涵把烟蒂丢在地上,狠狠地踩灭,“走吧,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
小志忍着痛一溜烟地跑开了,跑进了一栋褐色砖墙的居民楼。血沿着额头淌到了眼睛里,世界都变成红色了。太阳把最后一丝余晖也收回去,楼道里顿时暗淡起来。
小志不敢回家,他上了四楼,左思右想还是没有勇气接着往上爬,他躲在角落,看见别人家放在门口的竹筐,灵机一动,把它扣在了身上。
今天是阿姨来送饭的日子,被她看到流血,肯定要挨骂的。与其挨骂,不如在这儿躲着不见,等她走了之后再回家。小志想着,反正她一个礼拜才来两次,下一次要到三天后了。
这栋楼很老,过道充满了一股馊味,墙角都是蜘蛛网,墙上还爬着小虫。小志盯着小虫,突然觉得有人在看着自己。小志从竹筐的缝隙里望出去,周围没有人,旁边人家的房门关着,是纱门,可屋里没开灯,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
这幽深的黑洞,让小志感到不安,就好像阴暗中有个怪兽,正伺机想要把他吞噬下去。他手指抠着筐子上的竹编,左等右等阿姨还是没来。
过了好一会儿,楼梯才响起熟悉的声音。小志听得出这个声响,果然阿姨提着一个包,不紧不慢地上来。阿姨经过他面前,上了五楼的家。钥匙开门,一进去,就听到她粗狂的嗓子,“又弄得那么臭!”
小志打了个冷战,躲在筐子里一动也不敢动。楼上传来叮叮哐哐的动静,那是阿姨正在打扫卫生。她干起家务来就像拆房,每次小志在家的时候,总会像只耗子似的被赶来赶去。
“还好没上去!”小志暗喜道。血又流下来了,他抹了一把,还是觉得黑暗中有人在看着自己。
小志有点害怕,纱门背后好像藏了一个人,看不见但是能够感觉得到。阿姨终于打扫完卫生,拎着一大包垃圾下楼。小志等了一会儿,确定她走远了,才慢慢地从筐子里钻出来。
他站在楼道里等了等,想要确认纱门门后到底是谁,他盯着屋里看,什么也看不见。小志刚准备走,恐怖的事情在一瞬间发生了。
那纱门的中间竟然渐渐凸了起来,凸出一个人脸的轮廓,像是罩上了丝袜,整个五官浑然一体,正直勾勾地打量着自己。
小志“啊”的一声弹出去几步,那张脸似乎也被吓了一跳,赶忙别过头去,却没有站稳,侧着身子倒在纱门上,纱门“哗”地一下被撞开了,从里面跌出来两个人。
小志一愣,停下了脚步,本能地招呼道:“你们没事吧?”
“没事没事,”其中一个回答道,站起身,低着头转身要回去,小志揉揉眼睛,这哪是两个人,分明是一个人,这女孩竟然有两个脑袋?
另一个脑袋,从后背长出来,现在正费劲地抬起头,好奇地看着他呢!
“妖怪啊!”小志大喊了一声,还没等对方走进门,他率先一步赶紧跑回家。
他拿钥匙开门进屋,连灯都没开,一股脑跑进了卧室,藏在门背后,大口喘着粗气。周围很安静,只听到自己的喘气声。
小志想不通,一个人怎么会有两个脑袋呢?他把耳朵贴在门上,门外什么也没有。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待了半个小时,才渐渐地恢复过来。
妖怪没跟来。危险貌似排除了。小志慢慢站起来,把门稍稍地打开一条缝,客厅里什么也没有。他悄悄地把门打开,走出去,确定自己是安全的。
小志心有余悸,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他赶紧走到厨房找自己的宝贝。他趴在地上用手去摸橱柜底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他摸了一个空,果然又被阿姨收走了,搞什么名堂嘛!
今天可真够倒霉的。小志爬起身来,跺了跺脚,耳后根的神经跳了起来,小志只要一生气,神经就会紧张。隐隐约约的疼痛感从大脑深处传了出来,就像即将涌来的潮水。
小志越想控制,就越控制不了,神经越跳越激烈,像鼓点一样敲打。折磨人的时刻又要来了。小志回到客厅要找药,已经来不及了。猛烈的痛感让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脚步,他居然一下子瘫了下来。
除了疼,什么都感觉不到,小志觉得脑袋快要炸了,他紧闭着眼睛,不知道是晕厥还是睡了过去。再醒过来时,天边已经微微亮了。他莫名其妙地看着四周,怎么睡在地板上了?
他想上厕所,去卫生间小便,小便完洗手的时候,被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镜子里的那张脸全是血干涸后的污渍。
他翻箱倒柜找出了一张创可贴,沿着血流的痕迹往上摸,眼角有个口子,碰到了就感觉到疼,还好不是很严重,小志照着镜子贴好创可贴,心里琢磨了半天,这是怎么回事儿?
难道又被人打了,可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竟然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早饭是馒头和凉白开。小志数了数,桌上一共九个馒头,还有两包榨菜,这是阿姨给他带来的口粮,一天三个,能够撑到下一次她再来。
他从塑料袋里取出今天的份儿,那圆鼓鼓的馒头像是三个白色坟包堆在黑色的桌上。小志把塑料袋系牢,从中挑了一个最小的馒头,刚放进嘴里咬了一小口,剩余的两个,就像照相机的镁光灯一样闪了一下。
小志打了个哆嗦,没敢动,可他刚刚脑子却一片空白,仿佛被什么东西刺激了一下。小志愣了一会儿,挠挠脑袋,拿起馒头又咬了一口,同样的感觉又出现了。
他惊了一下,盯着它们看,还是什么变化也没有。可为什么那么刺眼呢?
小志把两个馒头对调位置,没有不妥,但就是不顺。他接着移动,两个馒头不停地在桌子上转换着位置,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有问题,小志把嘴里咬着的馒头也取下来,放到桌上,这种奇怪的感觉瞬间就不见了。
小志一头雾水,脑袋没疼啊,怎么又出现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了?他想了想,想不出个所以然,懊丧地拿起馒头又咬了一口。
小志一边嚼着,一边开了包榨菜,他把馒头掰开,想要夹点榨菜进去,这个动作刚做完,他马上就有反应了。
脑海中像呈现电影一样地呈现出了一个画面,是自己,正躲在四楼的过道里,他想起来啦,这两个馒头为什么那么刺眼――是因为昨天晚上,他看见了一个长了两个脑袋的怪物!
一想起这件事儿来,小志就吃不下饭了,楼下住了个妖怪,那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啊!
小志像被点了穴似的呆坐在那儿,越不去想她,女孩的模样就越是要跳出来,那个多余的脑袋,就从后脖子那儿伸出来,昨天还斜着眼睛盯自己呢。
坐了一会儿,小志站了起来,恐惧感就像一碗坏掉的米饭,慢慢地长起了绿毛,让人觉得恶心。可慢慢的,当危险并没有逼近,害怕就会被另一种情绪冲击,小志越想越觉得奇怪,越奇怪就越好奇,“再去看她一眼”的冲动不禁悄悄地爬上了脑门,像只苍蝇一样的挥之不去。
他在客厅里来回走动,被这种复杂的心绪折磨,心里斗争了半天,好奇心还是占了上风,“反正她也没伤害我!”小志这样安慰着自己,“我跑得快,即使她想对我不利,我还是能够很快溜走的,就去看一眼,看一眼就好。”
小志打开门,悄悄地走到了楼梯上。很安静,他趴在扶手边,探着脑袋看下去。昨天被撞破的纱门已经装好了,里面照样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他扶着把手,一步一步地挪动,每走一步就要像警觉的猎人似的,停下来听听动静。
小志的身子躲在楼梯上,远远地看过去,纱门里面还有一扇黑色的木门,今天也关上了。他再靠近了点儿,凑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什么声响也没有。小志站直了身子,四周看看,看不出什么名堂,只好又回到了家。
他坐在桌子前,把咬过的馒头吃完,坐在窗前发了一会儿呆,还是不甘心,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他从椅子上起来,跑到柜子前,拉开抽屉,取出一根绳子,坐在地上在绳子的一端系了个小别针,然后取出一张纸条,在纸条上写了一句话:你好。
然后打开窗户,用绳子把纸条钓到了四楼。
一整天,楼下都没传来消息。
第二天中午,太阳像芒刺一样,射在身上就会感到灼痛。小志躲在路边绿化带茂密的草丛里,草有半人高,小志一蹲正好能够掩住身子,唯一的缺点是锋利的叶子,刺啦刺啦划得他遍体鳞伤。
不远处的路边,有一小堆从垃圾桶里翻出来的鱼骨头,苍蝇嗡嗡地绕着打转,但他有把握,他知道用不了多久,小猫就会嗅着味道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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