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杜兰了解地点点头:「席尔维娅夫人吗?」
「是的,平常这种情况她都会出来见客的,可是今天却没有,连我也不见,我觉得她可能心情不好。」黛茜丝说完,向旁边的仆人打听消息。
显然这个家的仆人都对她不太尊敬,就算她声称自己是布朗特夫人的亲妹妹,也只是摇了摇头。
「对不起,老夫人交代过我们,要对任何人说家里暂时不会见客。」
「什麽?我也算半个家里人呀!」
仆人没有答话,只用一种类似于嘲笑的目光看着她。
就在黛茜丝涨红脸不知所措之时,杜兰想了一会,还是及时地插了进来,把手放上她的额头柔声劝慰道:「先别管这个了,去旁边坐坐吧,好吗?」
这话用上了精神力在内,因此黛茜丝很快就被他说动了,恍恍惚惚地跟着他走了。
将黛茜丝安顿好,足尖还是隐隐发麻,杜兰找了个借口暂时离开,拐到墙角一把揪住看不见的耳朵,咬牙切齿:「好啊,你不抓我衣服,改踩我脚了?我有那麽招你讨厌麽?」
「没有啊…呜……妈咪,这里的人太多了,我怕会碰到别人嘛,结果不小心踩到你了而已……」
「踩别人的脚去!」
约翰沉默了数秒钟:「……还疼吗?」
「不疼。」杜兰气哼哼地放手说道,「反正我的礼也送了,人也陪了,顶多再待一会,没什麽事的话就趁早离开吧,免得露馅了就不好看了。」
「嗯。」
「话说回来,我还以为你很想见他呢。」
「无所谓。」这次约翰意识到了他在说谁,「不用担心,真的,我并不需要朋友。」
杜兰怎麽听怎麽觉得约翰的口气很诡异,不过他也没有心情计较太多,长长呼了口气,往外走去,恢复了面带微笑的模样。黛茜丝一见到他,就央求他跟自己过来坐会儿说说话,因为她实在是太心烦意乱了。为了不破坏绅士形象,他不得不应求地过去,黛茜丝的精神状况看起来不大好,有点疲惫的感觉,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渐渐来到了晚上宴会开始的时间。
※
今天是杰夫七岁生日。
布朗特公爵记得很清楚,当他外出归来的时候,恰好卡在了生日宴开始之前。他去看望了杰夫,发现这孩子兴奋的很,问他可不可以先拆礼物,他笑着否决了:「不,你穿戴整齐了吗?还是先出去吧,等会儿回来再一件件地拆也不迟。」
然後那孩子高高兴兴地出去了。公爵又到了自己妻子的房中去了一趟,敲了敲门,结果无人应答。还是夫人的贴身女仆来开的门,对他报告道:「夫人现在很难过。」
「为什麽?」公爵有些意外,「今晚她不能出来见人吗?」
「哎,还不是因为中午……」贴身女仆犹豫了一下,说道,「中午老夫人来找夫人谈话,说完之後,她就郁郁寡欢至今。当时所有的仆人都被屏退干净了,所以,我不知道她们说了些什麽。我想别人应该也不知道吧。」
「我明白了。叫席尔维娅好好休息,早点好起来,至少能赶上明天之前对杰夫说一声生日快乐。这个不难的,对不对?」
公爵沉着脸吩咐完毕,那贴身女仆便躬身领命关上门,进去对夫人传话了。
祖母会说什麽……其实不必猜测就能想象出来……
席尔维娅本来是商人之女,贫贱的身份跟布朗特家全然不搭调,而他也不是因为爱情这个理由才会娶她。无论在大众的眼中,抑或在公爵的心目中,他所爱的只有因病过早离世的前妻。那才是他孩子的亲生母亲。
但事情错就错在,他的前妻离世得太早了。如果公爵一直没有妻子,极有可能就要被迫跟政治婚姻扯上关系。一个没有感情的妻子对他来说无所谓,一个没有感情的母亲对杰夫来说却过于残酷了。
以这个条件为前提,公爵选中了席尔维娅作为照顾孩子的继母。事实上,她对于自己的职责履行得不错,因此公爵尽可能地给了她多的自由、金钱,漂亮的衣服和饰品,作为补偿或者报酬,哪怕知道她会用来援助她那个声名狼藉的妹妹。
当然了,总有人看不过去的,他的祖母唐娜就是个头脑顽固的老贵族,坚持无感情的政治婚姻才是适合他们的生存方式,那是有利可图的,决不能随随便便跟卑贱的女人结合。
随之而来的刁难、冷嘲热讽,全部有针对性的招呼到席尔维娅身上去了。
只是……
要是连这点都忍受不了的话,席尔维娅难免让他感觉有点失望。
布朗特公爵在外面站了一会,约莫半个钟头不到,就等到了房门再次打开,走出来一位身着美丽盛装的妇人,精致妆容掩盖了微红的眼角,长得跟黛茜丝有几分相似,却有着更为柔和的气质。她一手提起蓬蓬的花色长裙,一手挽上公爵的胳膊肘,侧脸看他,轻启朱唇。
「抱歉,西摩尔,我刚才任性了一会儿。」
「没关系,现在心情好些了吗?」公爵说,「好了的话,我们就到外面去吧,想必客人们已经等不及了。杰夫已经先过去了。」
公爵夫人轻轻点头,随着他的脚步,这对外表看起来天作之合的璧人开始往宴会厅走去。
在正式开始之前所有的客人都移步到了宴会厅,那里比会客厅更加大和明亮,布置更豪华一点。酒水和食物、点心都放置在长桌上,尽头处有条宽敞可供三到四人并排行走的楼梯。人们鱼贯而入的时候,杜兰发现约翰的气息不见了,差点紧张起来,结果发现他撤消了隐形咒语就站在附近,真是白担心了一场。
不等杜兰有什麽想法,原本的交谈声忽然间消失了,整个大厅变得异常安静和空旷似的,人们的目光随着楼梯上缓慢走下的男女而移动,兴许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当公爵和他的夫人,以及寿星走下来离地面仅余几个台阶时,大家纷纷恢复了活力,向他们分别问好。布朗特公爵一一点头示意,并加入到那些身份高贵者的交谈之中。杜兰远远地看着,身子微微颤动了一下,不知究竟是这场宴会比较可笑,还是自己的存在更可笑。跟公爵说话的人们是他认识的,但是那些人不一定认识他,因为那时候他们还太小了。
寒暄过後,来了一段简单的开场白,没有繁复空洞的辞藻。这只是个孩子的生日,而非皇太子的订婚宴。公爵很恰当地表达了欢迎、致谢和对未来的期望,接着宣布大家可以开始用餐了。
杜兰理所当然被黛茜丝拉了过去,后者第一次见到约翰,不免惊奇地询问这孩子的来历。
杜兰呆了呆,根本没料到会有这茬儿,破天荒地语塞起来。
倒是约翰甜甜地笑了起来:「大妈,你好。」不顾黛茜丝瞬间变青的脸色,用一种示威性的语气说:「我?我当然是他儿子,他是我爸爸咯,就是这麽简单。」
黛茜丝被打击到浑身僵硬,张大嘴巴,半晌才迸发出一声尖叫。
「儿子?!您没跟我说过您已婚了呀!」
作者有话要说:小修
☆、chapter eighteen挣扎
她的这声尖叫一下子就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了。
杜兰暗道不妙,太失策了,他怎麽就没能预估到这个女人的爆发力?看过她柔柔喏喏羞红着脸的样子,任谁也想象不出来会有如此高分贝的尖叫声吧!
不晓得现在逃走是否还来得及?
众人投来的视线有疑惑;有好奇,有讥讽;有不屑……杜兰叹着气闭上了眼睛。
公爵夫人的脸色变得跟她妹妹一样苍白,快步走过来把她从人群的中心拉走了。与此同时,杰夫『咦』了一声,没去理会母亲跟姨妈之间的问题,直接跑到约翰身边,态度热情地说道:「嗨,又见到你了啊。」
约翰攥紧了杜兰的手,扭过头不发一言,活像个高傲的皇室小太子。另一边的布朗特公爵走了过来,不轻不重地瞥了杜兰一眼,问自己的儿子:「你在跟谁说话?」
「约翰,我们在上区见过的,不是吗?」
对于约翰不予承认的沉默,杰夫感到非常不解。他抬头看向父亲,显然后者也没能给出答案。
结果过了很久约翰才含含混混地嗯了一声。
原来这孩子也会有内向的时候啊?
杜兰同样咋舌不已,拍了拍他的背,好声说:「怎麽了?跟人家打个招呼吧。」
「你好,杰夫。」约翰半天才憋出这麽一句话,「生日快乐。」
「谢谢你!」杰夫高兴地笑道。
布朗特公爵眯起有些相似的蓝眸,打量了杜兰一会儿,像是在回忆着什麽似的,却又找不到任何画面的片段,最终低低开口:「你是外地人?」
杜兰垂眼,作了个语气确切的答复。
即使是寻常贵族在两三句话後便能判断出来,说来说去,上流圈子就那麽丁点大,有钱人跟穷人比总归是少数,他们都能如此,更别提像布朗特公爵这样一手遮住王城半边天的人物了。他一边心里这麽想,一边控制不住地想发笑。
杰夫见他们开始说话,便拉着约翰到一边,殷勤地东聊西扯。
「我不知道他们什麽时候认识的。」公爵说着,用探询的口气道,「孩子们的友情很奇妙,有时候他们会交往些不该的朋友,作为家长,甚至可能要动用鲁莽的手段去弄明白那些事。你觉得呢?我说得对吗?」
「对极了。」杜兰说,「但若您以为能从我这儿打听出什麽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因为,这也是我的大难题,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什麽时候认识的。」
公爵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听他们的话,是在上区,你曾去过那里吗?」
「大概……我是说,这孩子很不安分,自己溜出去玩儿的可能性很大。」
望了一眼眉飞色舞的杰夫,再看看被自家儿子拉着说个不停的,相比之下显得寡言少语的约翰,公爵的口吻不由得添上了少许怀疑:「很不安分?您说真的吗?」
杜兰顿时无言,说真的,噢,他哪里知道这是怎麽回事呢!
现在的他变成了大厅内众人注意的对象,背後仿佛火辣辣的有无数根刺,左右两面的视线更是能把人给烧穿了;虽然大部分目光是拜跟自己父子俩对话的这对父子俩所赐。他们明明谁都不敢担保记得住对方,却表现得好像一见如故,亲切地攀谈起来。
那种感觉如同上司遇到了下级,中间有层巨大的隔阂,偏偏要装成适应自如的样子,言辞间像是熟悉很久的朋友,可是彼此心知肚明,都是从未相识的陌生人而已。
「你是来做生意的吗?据我所知,大多外省人都是来这里做生意的。」
「不,我还没有那个打算。」
「为什麽?」
「我不是个淘金者,公爵阁下,我只是带着孩子来游玩的。」
「你住在什麽地方?」
「布林厄洛斯区胜利之街753号,是朋友的一幢私人别墅,您去过那里吗?」
「没有,不过我将来会去拜访你和你朋友的。」
在公爵几乎称得上无孔不入的盘查对照下,黛茜丝那点打探的手段就完全不够看了。杜兰认为闲话家常可以,扯扯嘴皮可以,但跟这种认真较劲的人说话就没意思了。
老实说,他现在觉得每待一秒都是折磨。
杜兰记得在拍卖会门口头一次见到公爵时,惊到腿脚发软,从头皮上的每根发丝到四肢指尖都在疯狂地颤抖。差点就在那里失声叫了出来,所幸,他被仅余的一丝理智唤醒了,他知道,即使长得再像,即使拥有同样的姓氏,这世上也永远不可能有第二个菲特罗?布朗特。
公爵的问题步步紧逼,愈到后面愈是一针见血,希望能狠狠刺破他伪装出来的外壳似的。公爵的语气显然不容许他拒绝回答问题。
但是,为什麽对最关键性的那个问题避而不问呢?
杜兰心绪不宁地想。
只需要一句话,一句话就可以了。
「你姓什麽?」
杜兰在等待这个问题出现,可公爵就是迟迟不说,仿佛在故意吊着他的胃口。他没法抱有半分信心,自己是否能在面对这张跟菲特罗一模一样的脸孔的时候,抛弃属于他们的共同点,说出那个虚构的姓氏呢?
其实已经有了答案:不会的。
盯着这个长得极漂亮的青年,连眼睛都不眨,公爵感觉自己发现了一件有趣的,同时令人异常困惑的事情。偏红色的头发跟他没有任何近似,却总让他觉得在何处见过的熟悉感。
「为什麽你说话的时候,眼睛从来不看着我?」
公爵一字一顿地问道。
按理讲,这是每个人皆知的礼仪。
为何这个气质高贵却满口谎言的人会在如此马虎的地方露出破绽?
公爵当然不相信杜兰的话,甚至对他的孩子都有几分怀疑。首先,这样年轻的人,怎麽会平白有个□岁大的儿子。再说那个报出来的地名,也许糊弄别人还有一手,可是,这人非常不走运地碰到了自己。布林厄洛斯区胜利之街753号刚巧住着帝国日报的主编,跟他多少有些交情,而他竟从未听说过主编家里多了个房客!
要说这人是个骗子,不全对,很明显受过良好的教养,甚至举手抬足的方式跟他自己都有点奇妙的相通。公爵感觉受到了欺骗,感觉有些愤怒,但这一切都促使他对这人产生了更大的兴趣。
杜兰紧紧咬住牙,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悲哀涌上心头。
看着你?怎麽能看着你?
就是因为这张脸!这双……属于哥哥的眼睛,才会决定最後一次跟家族联系……有些话,必须让有些人知道,但他不确定她会不会愿意见他,因此,不得不采取这样辛苦又隐蔽的办法。
假如那位女士仍旧对他怀恨在心,那麽他的努力无异于全盘遭到否定。
他只是不敢输。
『把自己伪装得再好又有什麽用?你以为你能软弱地逃避一辈子?』
杜兰莫名地想到这番话,又想到这话的主人,那时的表情有多麽认真可爱,嘴角无声勾了勾,那弧度在几秒过後就渐渐地消散了。
很奇怪,有些人就是能轻易地看穿他。
可不是吗,他软弱的、反复的、挣扎于自己编织的网中――一个可怜虫。
杜兰抬起眼来,对上公爵微微变色的目光,笑得风轻云淡:「您追问得太紧了,让我有种自己是囚犯的错觉,坦白说,这给我的感觉可不好受。」他稍作停顿,「容我失礼,我得去把我的孩子叫回来,免得教坏了您的孩子。」
他似乎终於有反抗意识了。那之前是在干什麽?忍让吗?公爵思忖道。不会的,这人没有理由这麽做,听起来实在太可笑了……
见杜兰过来表示要带约翰离开,杰夫露出遗憾的神色:「这麽快就要走了吗?太可惜了,我还想跟他一起拆礼物呢。每年到这时候都会有一批新奇的小玩意儿,像是魔法珊瑚树啦;海军模拟战争游戏啦;会飞的老地图啦;还有一条鲜活的夜光鱼,到现在还躺在我家的鱼缸里……相信我,你一定会喜欢的。」
一通长篇大论下来,尽是利诱挽留的意思,杜兰只觉得这个男孩儿对约翰未免太好了。
好到简直不正常。
通常贵族家的孩子最明白什麽叫利益得失,凡是做事都要权衡再三,从小养成这种习惯或性格,才能保证日後不会在上流圈子的漩涡中被吞到连骨头渣不剩。等他们长大了只会成一种人,好听点就叫理智派,难听点就叫势利眼,
再说了,算上今天不过是第二次见面,他们怎麽会达到那样亲热的程度呢?
这么一想,反而是约翰冷淡的反应比较正常。
杜兰古怪地瞥了持续沉默不语的约翰一眼。约翰的头不小心缩得更低了。布朗特公爵对自己儿子反常的表现也觉得很奇怪,皱起眉头不知在想些什麽。
「不好意思,我们就先行告辞了。祝令郎七岁生日快乐。」
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对了,如果有人想见我,请告诉她,在东面的房顶挂上鹰旗,让我看到自然就会过来了。」
什麽意思?
公爵不明所以地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人们觥筹交错间、
那背影委实太过灰寂,边缘淡化到几近看不出痕迹。他于公爵而言,就像是石子投在水面上溅起的小小浪花,若不是石子本身的特殊性,恐怕一辈子也不会令人记住。
※
晚宴结束後,杰夫正在房间里拆礼物,来得人没有几百上千那麽数量庞大,但拆到手酸的说法绝无夸张。今次杰夫失望地发现,没有几个东西衬他的心意,不过他面上并未流露出来这种情绪,只是将不喜欢的东西仍在一边,继续他的动作。女仆帮着收拾地上的盒子和散乱的丝带,只听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对于在这里工作时间较长的那些仆人来说,十分熟悉的脚步声。
女仆通知他说:「少爷,老夫人要过来啦。」
杰夫抬头看了她一眼,往房门的方向望去,时间静止了约有五秒,接着意料之中的缓缓响起敲门声。女仆早已在门边站好,就等着声音响起的时候开门,如同上了发条的钟一样准确。
杰夫不是特别喜欢他的曾祖母,因为她又老又有许多皱纹,脾气还古里古怪,鲜少见得到真心的笑容;要说讨厌也谈不上,就是没什麽感情罢了。在老妇人进来之前,他还是绷着一张脸;在老妇人进来后,他就转瞬换成了公式化的微笑。这于一名儿童的面上极不搭调,看起来生硬的很,扼杀了孩子的那份灵动劲儿。
「曾祖母,您的身体好些了吗?」
走进来的是个穿着华罗的老妇人,後面跟着一名棕发青年。她先是咳嗽了几声,然後沙哑地说:「好多了,你在干什麽呢,孩子?」
「拆礼物呀,您想看看我收到了什麽吗?」
「你父亲在哪儿呢?」显然他的曾祖母对他的礼物并没有多大兴趣。
「我不知道,大概跟母亲在一起吧。」
「那个女人可不是你的母亲。」老妇人微微抬高了声音,表达自己的不满,「她的身份卑劣,怎麽有资格当公爵夫人呢?听了简直叫人笑掉大牙,我早说过了,那女人跟我们家没任何关系。你别忘记你的生母是谁呀。」
杰夫好一阵子没说话,待老妇人慢慢地坐到椅子上去,挥退底下人的搀扶,他蓦地跳起来大喊一声,把那可怜的老妇人差点吓得魂归西天。
「怎麽了!孩子,怎麽了?」
「这就是我梦寐以求的宝贝啊!」
看着手中造型古朴的短剑,杰夫赞叹了一声,眼中燃烧起兵器和战斗的狂热来。抽出那把剑的剑身,流光四溢仿若冰晶的扁形尖棱六面体,周身遍刻的深色复杂魔纹,让他不由自主地激动了起来。
老妇人的心跳缓缓平复下来,没有再多看那孩子一眼。
她旁边的棕发青年却饶有兴趣地走过去,想看看他的剑是什麽样子。杰夫叫了声『修亚叔叔』,便把东西借给了修亚,后者半蹲下来,端详片刻,觉得这确确实实是一把不错的短剑,正要将其还给杰夫,忽见靠近剑柄处的地方有着一行刀削斧刻的小字。
修亚不禁把那行字念了出来。
「谨以此剑赠吾弟……」他做了个略显疑惑的停顿,「不对啊,杰夫,你是独生子吧。」
「我完全肯定这一点。」杰夫皱起了眉头。
「这是谁送的呀?看看盒子上面有没有署名?」
「没有的,我刚才找过了。」
「吾弟……」
听到他们的对话,老妇人喃喃重复了一遍,面上流露出几分不对劲的神色。如同猝然划破黑夜的流星闪电,她脑中炸开万千火花,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是……他…?
就在那个久违的名字划过心头的瞬间愣住了。
沉默了许久,她蓦地抬起头来,在杰夫和修亚满怀担忧的注视下,努力冷静下来,不让自己像个失控的疯婆子一样大喊大叫。她压抑自己的声音到快要变调:「老天啊……哦……天哪,谁去把西摩尔叫过来,你们谁去叫他过来……」
修亚站起来问:「这是怎麽回事?您不舒服吗?」
「别管那了。好孩子,快听我的话,去把西摩尔叫到我跟前来,我有话跟他说,至于其余无关的人都退下,听到没有?」
☆、chapter een妥协
在这个金字塔般层层分级的家庭里,假如公爵是躯干;那唐娜就是大脑;他的妻子和孩子组成了血肉,他的灵魂则由神来主宰,用品行证明自己。意志往往无法扭转身体的本能行动,一如唐娜无法扭转公爵的思想。
房间里的人被都清干净了。唐娜坐在软椅子上,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知何时起,布朗特家里多出了许多秘密,那些不能让外人得知的事情,都被称为罪恶之源。
又要开始了。
那不停回放的命运。
唐娜闭目养神,期间进入了恍恍惚惚的浅眠中,一旦人老了,很多事都是不由自主的,比方说她哪怕有一丝一毫的困意,可能不分场合跟地点,只要闭上眼睛,就有十分疲累的感觉涌上全身。那样她就很容易睡着了。
好在唐娜的意识在众人来到之前,仍然处于清醒的状态,头脑也没有混乱,就像是破晓之际逐渐散去的雾云,全世界的光亮都集中在那一小点,犹如天神的预示,浑沌终将迎来黎明的救赎。
修亚把西摩尔带了过来,没有带多余的人,包括杰夫都被她打发出去了。
西摩尔首先看到了她手里摩挲着的那把剑,仿佛感知到了剑的主人,脸上流露出深深爱意与怀念的表情。西摩尔只知道一个人会使她有这种表情,就是他的祖父,亦是唐娜的丈夫。
「这是……」
好像被西摩尔的声音惊醒了,唐娜蓦地睁开眼睛,用茫然的目光扫视了周围一圈,还没从那股使她沉浸到不可自拔的情绪中回神似的。
接着她用一种轻不可闻的声音唤道:「西摩尔?」
「是的。」公爵回答,每次他见到祖母有这种眼神的时候,内心都是有些不快的,像是在透过他寻找另一个人的影子。他知道,这不是任何人的错,要怪只能怪上天让她的丈夫走得太早了。「我在这里,唐娜。」
「你知道这是谁送来的吗?」
「我不确定,这些东西都是由门房和管家分别验收的,但是,上面应该有写他们的名字吧?」
修亚插话进来:「不,上面没有,只有这一件礼物是匿名的,我们都觉得很奇怪。」给布朗特家的人送礼,就算不是出于巴结讨好之意,至少标上自己的名字与祝福,算是一种心意,也免得跟其他人的礼物混淆了。
所以说,这样的做法,从各方面都叫人难以理解。
「有什麽头绪?」修亚说,「我就是在快结束的时候去大厅里露了个小脸,基本上没注意过有哪些人,表哥你有没有见到过眼熟的或者奇怪的人呢?」
西摩尔抿了抿唇,脑中莫名其妙地浮现了一对湖蓝色的眼,偏红色的发,然後是那人稍显受伤的神情。眨眼间,那人微勾起嘴角,从凄凄哀哀变成清清淡淡,于他身侧擦肩而过,冰凉的气息仿佛山间的泉水甘冽清苦。
怎会想到他呢?西摩尔愣住,对自己平白冒出的念头感到很不解,然而,转念细思,那人不是正符合『可疑』和『眼熟』的标准麽?只是,连他也不知道究竟在什麽地方见过那人。
修亚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怎麽啦?西摩尔表哥,你都想到发呆了。」
「昨晚确实有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公爵说,「因为他暂时还没有闹出什麽事,加上我不想破坏杰夫的生日,就放他自己走了。」
「身份不明?你知道对方的姓氏吗?」唐娜深思道。
「我没来得及问这个,他就很不高兴地离开了。」
「那……唉,那太可惜了。」
「可是,」公爵沉默了一会,突然开口,「他临走前说,要是有人想见他的话,则需在东面的房顶挂上鹰旗。只要他看到这面旗子便会过来了。」
唐娜和修亚均是对这个要求感到不解,面面相觑,觉得这人似乎非常的神秘且自大。
公爵想了想,又说,「对了,虽然我不知道他姓甚名谁,但是席尔维娅的妹妹把他带过来的。你们见过黛茜丝的吧。她抱怨说那个叫杜兰的人……虽是个风度极佳的男士,却也是个利用她感情的大骗子……」
不等听完後面的话,唐娜已然惊呆了,手指颤了几下,使劲扳住椅子把手问西摩尔道:「你、你说什麽?黛茜丝真是这样说的吗?」
她平常最看不起那种名声败坏的女人,此刻却像找到了救星一样,盼望谁能进一步证实那番话。
「我敢打赌。」公爵说,「我转述的绝对没有半分差错。」
「现在去房子的东面挂上鹰旗!」唐娜激动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声命令道,完全不同于老年人的衰弱,仿佛她无力的躯壳里瞬间被注入了强力刺激性的药物,「快点,我们走吧,不能再耽误一秒钟了!」
与此同时,那椅子砰地倒下,无人理会。
※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杜兰的手背托着脸颊,定定望他,用了个不容置疑的语气,在疑问句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的矛盾。
约翰大字形躺在床上,惬意地敞着小肚皮,纱帘下,窗外吹来凉快的风。人生快事,莫过于在秋日余温未散时,抓紧机会享受一下气候冷热交替的感觉。面对杜兰试图挠他痒痒的举动,只是哼哼了几声,像条死鱼般的一动不动。
「回答我。」杜兰看不下去这头幼龙懒洋洋的模样,用力捏住他的小腿肉,「你在想什麽?那孩子遇见你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一看就觉得很不正常。」
「嘻嘻,妈咪不高兴有人亲近我吗?妈咪嫉妒了吗?」
好欠揍的语气。
杜兰恶意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如愿以偿地听见约翰的惨叫声:「嗷嗷嗷嗷嗷嗷――」
「别叫这麽夸张。」杜兰微笑着稍稍松手,「好了,该认真回答我的问题了。」
约翰摸摸自己光裸在外的小腿,感觉似乎被掐出了青紫,仔细一看又什麽痕迹都没有。他只好郁卒地揉了揉缓解疼痛,却忍不住胡思乱想,要是杜兰更温柔一点该多麽可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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