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当你着火,直接出消防队,我就买了包榨菜,那可真是……结果那天好像是八月十五……”
段榕和林宏一直在旁边笑。
段榕看下表,站起来,“我刚下飞机,去外面吃一顿吧。”
顾东林从惨淡的回忆里回过神,又被尴尬笼罩,总觉得全餐厅的眼神都簌簌落在自己身上,密度非常大,大到可以形成压力的地步。这个时候将近一点钟,下午的工作理应开始,现在跟段榕出去,无疑昭示着两个字:有鬼。暗搓搓借
段榕的光,他很愿意,明面上搞特殊化,那就很糟糕了。
“所以是不想和我去吃意菜?”段榕俯下身,在他耳边低声道,“没开化的烂糊糊,还没煮熟,是不是?”
他穿着件圆领的t恤,段榕凑得太近,呼吸都喷在赤裸的脖子上,有好几次,他甚至感到嘴唇擦过皮肤,难耐地耸了下肩,“你真是……好记性。”
段榕饶有兴味,“那还不赶紧弥补一下?走吧。”
顾东林心想,明面就明面吧,做个特权阶级也不错,认命地站了起来。刚要往外走,段榕就拉住他的臂弯,“不把战利品戴上?”
顾东林仔细端详了下:“这么大颗宝石……假的吧?”
段榕又好笑又好气,伸手揉揉他的脑袋,把人揉得头晕眼花。顾东林哆嗦,眼见周围那么多人,让他赶紧收起来收起来。段榕很愉快地杵在原地,看他发了会儿慌,这才让他把戒指塞到自己裤袋里。顾东林就不明白了,整的跟自己没长手似的,看他一脸正直的模样,简直想打他一顿。
这次自然是挑在中餐馆,吃饭的时候,还遇上了一位认识的编辑。那姑娘长得很漂亮,人也外向,来他们桌寒暄一阵,顾东林就与她老友似地开起玩笑来。她似乎有话要说,又总在瞟段榕,顾东林不好意思地对段榕道了歉,就把人扯到外头。那姑娘问他能不能写篇论文凑稿,时间比较紧,这几天就要,但是报酬好商量。顾东林觉得论文集的研究方向跟自己手头的一篇相符,自然一口应下。
那人说成了之后心不在焉地凑到他耳边:“那个人……是不是段榕?”
[i]神学中的本体论论证。
14、生而为赢
“段榕是谁?”顾东林装傻。
姑娘哦了两声,忙说看错了看错了,两人约了个饭局,愉快地回到餐厅里。段榕舀了碗鱼肉,正在挑里头的刺,“你朋友?”
顾东林笑笑。
“我倒不知道你哪儿都混得开。”段榕把汤碗推到他面前,表情淡淡,“你很受人欢迎。”
顾东林停下手头的动作,看着清汤鱼肉,良久才抬头,高妙地瞟了他一眼:“只是我很讨厌某些人,他们一在场就降低我被女士恭维的几率。”
段榕一讶,然后轻松地倒在沙发上,唇角微微上扬。
“乘热喝汤。”他说,“刺都挑干净了。”
出门的时候,他提醒顾东林,今天晚上有韩誉的庆功宴。顾东林算了算时间,觉得到截稿日期时间还优裕,再加上下午遇上韩誉,那小伙子新做了个发型,从撒克逊公牛升级成撒克逊雄狮,气场还很黑暗,顾东林别的激情没有,怕死的激情倒是一抓一大把,就不太敢不去了。
刚下班,纯白的布拉迪就滑到他身边,“走吧。”
“我得回去准备。”
段榕想了想,道了句也好,然后下车绕到他这面拉开车门:“我送你回去。”
顾东林几日不享受专车接送的待遇,被放到十字路口的时候,发觉自己已然成为了一个特权的强烈拥护者。
“快去。”段榕不容置疑地打了个手势,然后调低了座椅,看上去是打算睡一觉。
顾东林看到他疲沓的模样,真心觉得这殷勤的来源当真可疑,可疑得几乎只有那一个答案了,很是让他措手不及。但是他所接受的所有教育都是为了让他不那么纠结,于是,等他走到寝室的时候就觉得,只要自己吃人的不觉嘴软,拿人的不觉手短,充分保持独立性,就无所谓是奸是盗。
回宿舍换好整套西装,再回到车里,已经大汗淋漓。段榕眼里透露出真诚的赞叹,“你穿西装很合身。”发动车后又道,“挑得不错。”
顾东林坦陈,“没几套行头,也不用挑。”
“我过几天要订几套西装,到时候一起。西装还是定制的合身。”段榕说得无比自然,还眯缝起了深邃的眼睛,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不过现在这个季节加上马甲,可能有些隆重过头。”
顾东林坦诚,“应该有空调――我可不想再被韩公子当做是在挑衅了,他对我很有偏见。”
段榕不知道为什么笑起来。顾东林很熟悉这种笑容以及背后的含义:他是被当做了小熊维尼。不过他死也想不通为什么。段榕很快就告诉了他答案。
晚上的庆功宴被安排在一幢独栋别墅里,露天花园的bbq。如段榕所言,顾东林果然过分隆重,其实韩誉的庆功宴要等到专辑发行之后才举行,今天不过是个由头,让相熟的明星艺人拖家带口来聚一聚。琳琅满目的帅哥美女穿得都很休闲,连睡衣出场的都有,闲散地游来荡去。只他一个人西装革履,坐在烤架旁汗流浃背。韩誉劣质地嘲笑了他许久,顾东林不动声色地脱掉西装与马甲,搭在手肘上。
“签名还要不要?”韩誉冷不丁问。
顾东林诧异地望了他一眼,然后点点头。
韩誉伸手问他要纸,顾东林摸来摸去只有纸巾,索性慢条斯理地背过身去:“直接签衬衫上吧。”
结果大明星在背后哼了一声,嘀咕说像你这样的我见多了。
顾东林失笑:“……你确定?”倒觉得他这幅无理取闹的样子衬着英俊的面相,居然有几分可爱了。
“签名……这么烂的理由都拿得出手,就这么想削尖了脑袋进圈子?”
“你都给你签衬衫了,还不真心?我的衬衫可不便宜。”
“呵。”韩誉仰起头,轻蔑地半抬眼皮瞅着他,“看着还以为挺清高的呢。”
顾东林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展现出训练有素的标准化微笑,“清高一般用在唯利主义者看待理想主义者的特殊语境中,具有某种程度上的偏见、狭隘、低弱、泄愤,甚至还有一点羡慕。他们作为真小人热衷于指摘所有君子为伪君子,但他们的智商还不足以理解:伪君子比起真小人来说,至少还知道装一装,即他们尚且知道什么是善恶。在他们的头脑里,善恶尚且有鲜明的分野,真小人则全然没有。有,没有,这是完全不同的状态。知道什么是好的并屈服于欲望,那也是一种原则与秩序,有效避免陷入无序行动的泥沼,比起善恶不分来要好太多。对于‘假清高’这种煞有介事又毫无攻击力的软弱指摘,在理想主义者、或者理想的现实主义者视界里,一般以全然的无视来反弹。”
顾东林声音清澈,一口南方普通话既平静又克制,说话一气呵成抑扬顿挫,如高山泄水,听起来莫名有一种演讲般的美感。
他全然不看韩誉,优哉游哉从旁举起一杯红酒端在手里,“当然,咱们俩不会这么对立,这么剑拔弩张。咱俩还处于一个可以沟通的世界里,不需要建立各自的话语体系来充当巴别塔。否则我就会说:倒不是我对你悲惨又永恒的困顿境地无动于衷,只是在我看来,你大可以去死一死――是吧?咱们不会这样。都是体面人。”说完,很有深意地朝他挤了挤眼睛。
韩誉消化了十秒钟。
“唔……”他说。
“所以,我刚才的意思是,我不太明白你是指哪方面。”顾东林好心地提醒。
“哪方面?”韩誉问。
“对,哪方面?”顾东林体贴地拿了杯酒塞在他手里,一碰杯。
“这个……”喝完三口酒后,韩誉终于想了起来,“装个屁清高!……是么?”
“exactly!令人惊叹的敏捷思维!”顾东林鼓励地朝他一笑,平心静气地引导着,“所以说……哪方面?”
“哪方面?”
“对啊,哪方面?”
“我说不太好……”韩誉不得不承认,他简直是陷入了一个吃人的沼泽中。但是在一饮而尽的时候,他突然想了起来,于是精致帅气的脸尽力一沉,要挽回自己不可一世的尊严,“假装对我们没什么兴趣,开始的时候的确很吸引人,不过到最后总之都差不多,也不看看圈子里多少多的人……哈!反正能跟段榕一场,你也该去庙里烧高香了!他出手很阔气,也能带你见见世面!”
顾东林“嗯哼”一声,“这不是说得挺好的嘛。听了你的解释,我发觉自己真是三生有幸。有时间替我谢谢他。”说着替他满上“拿破仑”,又是清脆地一碰杯。
韩誉看着灯光下的酒液,不太明白这种碰杯是什么意思,说不太好,拿捏不准,很不好判断。刚才他以为他已经扳回一局了。
于是他说:“唔……”
顾东林叹了口气,“其实你说的很对,我还真没有什么眼见,对娱乐圈的事情一概不知,连段榕的好心都没察觉。我知道的大明星只有麻仓优,幸亏遇到了你们。你看,现在我就知道麻仓优与你了,真好。”
“你说什么?” 韩誉喷出一口香槟,跳将起来,犹犹豫豫地一把扯住他的衬衫领口。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连发火都要犹豫了。然后,不远处传来段榕的呵斥,“小誉,你做什么?!还不快道歉!”
韩誉看着顾东林近在咫尺的平静脸庞。
“唔……”他说。
15、留宿
感觉到韩誉在缓缓松手,顾东林一脸正直地在心里狂笑:我还真是阴险啊……
手机及时响起,顾东林赶忙闪到一边:“喂,小鱼?”
“顾哲,这学期你要哪个班?”
“什么?”
“你们系本科新生入学,分成了三个班,教务处刚打电话来让你挑一个。要哪个?”
顾东林登时觉得今天的好心情泡汤了,扭了粒扣子帮助透气:“怎么回事!上次我不是说了我不要了么!”
严润鱼在电话那头清清嗓,“鉴于我们现在都是大龄未婚男青年,而且跟一般的女孩子也谈不拢,你不觉得应该带个班,广泛撒网,重点培养,捉尖调教,有四年的充足时间混成副教授,刚好能带姑娘做研究生,再接下去就是博导……这么八年下来,细水长流,什么堡垒都攻下了,她又是自己亲手栽培的学生,到时候肯定有共同语言……再说,带班升级快。”
“很有建设性。”顾东林喜出望外,挂了电话又多喝了几杯,段榕已经不客气地把韩誉赶走了。段榕非常绅士地道了歉,还委婉地请求他帮忙烤肉。顾东林很愿意帮忙,只是段榕的这个邀请显然只浮在表面,没有深究的意思,一晚上顾东林晃荡在他身边,只顾着埋头苦吃。
吃吃喝喝弄到半夜,人都陆续散去,最后只剩下他们两个。段榕招呼他进屋,“今天喝了酒,不能送你回去,就在这里将就一晚上。”
顾东林习惯他发号施令,手肘搭着西装,在玄关处换拖鞋:“这别墅是段先生的?我还以为是韩先生的。”
“有时候大半夜会起来做音乐,所以住独栋比较好。”段榕走到花格子那儿,取下一瓶酒,动作娴熟地替他倒了一杯。顾东林含笑接过,修长的两指夹着高脚杯到处晃荡,酒液却不滴落:“段先生一个人住么?本来还想没给段夫人带见面礼……”
段榕奇道:“明明是我夫人,我都不慌,你惦记什么?”
两人说说笑笑进了客厅。房间的主色调是家居的米色,灯光暧昧温暖,广大的空间里布置简约,却样样奢华,倒是很符合段榕给人的感觉。小客厅里高出餐厅两阶,像个小小的舞台,上头摆放着一架三角钢琴,好几把古典吉他。
“喜欢可以试一试。”
顾东林赶忙吹着口哨晃到别处:“请问我睡哪儿?”
段榕把他领到二楼,翻出一套睡衣,“但是这里没有浴室。楼下楼下各有一个,我房间里也有一个,随你的便――不再喝几杯?”
“太晚了。”顾东林将酒杯随意搁在桌上。段榕看
着不曾动过的酒液,笑着摇了摇头。
楼下的浴室打造得非常华丽,看得出主人对于舒适度的追求,只可惜,没有热水。顾东林只好回到楼上:“段先生。”
叩了会儿门,只听到哗哗的水声,料想他正在冲澡,顾东林不客气地开门进去。段榕的房间非常宽敞,有一个打通的阳台,想来采光不错,不过也有点空荡荡的,就床头堆着几本汽车杂志算得上富有生活气息。顾东林坐下翻看了一会儿,不一会儿,段榕便穿着围着浴巾走出来,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怎么?”
顾东林一愣,死盯着他的胸膛。
男人的身体让他想起文艺复兴,一时间梅迪奇、油画、教皇、下水道与臭水沟、佛罗伦萨大教堂在脑海里交互穿梭,最后精准地停留在两个字上:雕塑。
艺术般的美感,文明,优雅,教养,还有训练有素的力量。平常他穿着衣服,没看出来如此有料。
“你再看下去……我要当做恭维了。”段榕莞尔。
“不,不,不值得恭维,值得画下来挂在墙上……怎么做到的?锻炼?饮食?一星期多少时间花在健身会馆?”顾东林换了个姿势,饶有所思地把手指放到嘴唇上,继续盯。
段榕笑而不语,跪在床头插上吹风机:“你跑到我卧室来,就为了看我的裸体?”
顾东林失笑:“只有没出嫁的闺女才防狼,你都多大了,还有这么一身结实的……是底下没热水。”
“哦对,想起来了,前几天管子出了问题,一直没修。”段榕往旁边一让,指了指门里。
顾东林走过他的时候,闻到一股干净的沐浴乳香。还有他屏住呼吸的寂静。
热水澡把酒气统统蒸了出来,顾东林不知不觉竟在浴缸里睡着了。后来还是段榕摇醒他,把他送去隔壁休息。等一觉醒来,窗外的天蒙蒙亮,又非常阴沉,似乎打不定主意要不要存在似的。顾东林眨了眨眼,觉得像是被架在火堆上烧,想起来喝一口水,腿脚却酸得要命,筋疲力竭到连掀被都困难得很。
“快九点了,你梳洗一下,一起去公司……”段榕开门进来,“……你怎么了?!”
顾东林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没事……你先去吧,我可能要……”
话没说完就被人按进了被窝里,然后一双大手覆上额头,带来舒适的凉意,“……一定是昨天晚上冻到了。”说完,段榕丢下了包,一边找空调遥控器一边打电话,过了不久把体温计塞进他嘴里,还带着一股经久不用的奇怪味道。
体温计还被叼在嘴里,段榕就
性急地旋转着玻璃棒子,转到能看见水银柱的角度,然后就眼睁睁看着水银柱一路飙升。
“啧。”段榕叹了口气,取来杯热水,把人扶起来灌进去,“身体怎么这么差?”
顾东林这时候开始觉得冷,往被窝里缩了缩,“应该是病毒性感冒。你离远点。”
“嘘……”段榕压住他的唇,“别说话了,睡觉。”
“你去公司吧……”顾东林含糊。
段榕摸了摸他的额头,把额发悉心地全推上去,神色复杂地望进被烧得迷离的眼睛:“你这样我还怎么去公司。”
顾东林头晕脑胀:“……那能不能麻烦你送我去医院?”
段榕数落道去什么医院,“医生马上就来了。你先睡一会儿。”
顾东林实在顶不住,昏昏沉沉就失去了意识,被段榕弄醒的时候,手上已经连上了点滴。窗帘大开,外头的天空灰蒙蒙的,像是有台风。
段榕坐在旁边削苹果,悉悉索索的,室内是空调机静静的制冷声:“吃点东西,然后吃退烧药。医生说要多喝水。”
16、两个世界
顾东林咧了下嘴,发觉嘴唇干得尽数起皮:“有没有面包之类的……”
段榕停下手头的动作,疑惑地抬起头:“不爱吃苹果么?”
“饿……”
段榕长长地哦了一声,削了片塞到嘴里,然后蹬蹬蹬跑出去翻箱倒柜。顾东林勉强吃了几个小面包,就着他的手吞下药片,继续倒下睡觉。
这一次退烧药起了效用,满身都是汗,不舒服的黏腻感让他不得不从噩梦里爬出来,结果一睁眼就是段榕放大的脸。他似乎很促狭:“这么大了还哭哦。”
顾东林在狭窄的被窝里翻了个身,揉了揉眼睛:“忘记梦到什么了,总之很吓人……好热。”
“医生说要多出汗。”段榕拍拍被子,顾东林一听那闷响就知道,这厚度大概不容小觑。他闷得想推掉几床,段榕想了想,又给他量了次体温,“还有一点,等正常了再说。”
然后横压在他身上继续看杂志。
顾东林像是在卡车底下蒸了次桑拿,被放出来的时候顿觉天朗气清,四围阴凉,摇摇晃晃跑去浴室里洗了个热水澡。洗到一半,段榕进来捡了他的衣服,然后阳台上响起了洗衣机高速运转的声音。他来段榕家的时候并没有做好要过夜的准备――他根本就不知道来段榕家,所以昨天就借了他的睡衣,当然也没想到会弄得汗涔涔的,未免很不好意思。
幸亏段榕衣服多。就是有点大。
“清爽一点了?”
“不好意思……”顾东林两腿发软地摸到放洗衣机的阳台,“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
段榕贴上他的额头,感觉满意了才放手:“你来我家做客却生了病,怎么想都是我的不是。如果我昨天早点注意到就好了。”
“酒喝多了,就有点五迷三道。”顾东林摇摇头,然后“诶”了一声,看他从洗衣机里掏出床单,“这个好像是……”
“都湿透了,怎么都应该洗一洗。”段榕笑笑,“帮个忙。”
两人七手八脚地晾床单被罩。
“真是对不起……”顾东林捏了把汗。
“其实我家没别的四件套了,都还没拆。”段榕笑笑。
顾东林刚发完烧,脑回路没有平常那么敏感,不是很明白他什么意思,只觉得在第一次在别人家留宿,就把事情搞得那么一团乱很糟
糕,很可耻。刚好时间差不多了,他怀着将功折罪的心思下到厨房,想弄点晚饭,可惜这厨房虽然闪亮,储备却很成问题。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能弄了点菜泡饭对付对付。
结果段榕一尝,高兴坏了,“就是用白米饭煮菜叶么?没放别的东西么?为什么这么好吃呢?这就是美食的技艺么?”
顾东林亦是高兴坏了,心想孺子可教――不过能不能老往厨房跑?我煮得多是因为我吃得多而且现在很饿……
“很贤惠啊。”段榕吃饱了,就撑在桌子上一脸估价地望着他。
顾东林盯着锅底怨念:“家庭承包责任制,一人做一人刷。”
段榕登时气短。
干完活,他就坐在那里弹钢琴写曲子,手指一触到琴键,那琴技听得人简直就能飞起来。顾东林看着那灵巧到变态的十指,怎么也想不明白,那样的手削出来的苹果怎么会瘦了不止一圈,还坑坑洼洼;更想不明白他怎么就能打碎三个碗。明明他们就两个人一口锅不是么?
“不给点掌声?”
顾东林用力拍巴掌,空荡荡的房间里都是回音:“好,好……”
“还没弹完。”
“……太坏了。”
段榕把笔一丢,撑在琴盖上转过头来:“怎么样?”
“好……好。”顾东林一脸正直。
段榕叹气说,真是寂寞啊。
顾东林安慰他:“你要看开一点,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在一个世界里。”
段榕招呼他过去,站起来把他按在钢琴椅上,然后从后头握住了他的双手。他俯下身仔细翻看一番,然后十指交叉,两种颜色的皮肤在灯光下暧昧地融合在一起:“你看,你的手指很纤长,很适合弹钢琴……你的手怎么那么烫?!”
顾东林歪了下头,“你不说我倒没觉得……”
于是继续被埋在被子里,这次是主卧。
“我说了我家就一件四件套,其他没拆封。”
“草灰蛇线埋伏千里……你赢了。”
“过奖。”段榕居然笑得有些羞涩,还露出好看的虎牙。
他去洗澡的时候,搁在床头的手机响起来,是那天遇到的美女编辑。美女在对面泫然欲泣,说是下印厂的时间记错了,希望他午夜十二
点之前能把文稿发过去。顾东林碰到美人就耳根子软,居然稀里糊涂答应下来,放下电话登时觉得前途一片灰暗,很想去死一死。
段榕出来就看到他昏昏沉沉地在被窝里滚,“怎么了?”
顾东林停下,然后幽幽道:“命苦……”
段榕失笑:“你苦,啊?你怎么个苦法?我待你还不够好?”
顾东林勉强撑起来:“能不能借个笔记本。”
段榕一听,作势要打他了。
“我有急事……不会太久的。拜托。”他抓着轻软的被子,脸被熏得绯红,眼睛也是病态的明亮。段榕与他对视了一会儿,任命地把笔记本找来,“要做什么?”
“写论文……就差一个结尾。你这边有轻笔记么?”
“等等,我下一个。”
等装完,段榕把笔记本递给他,看他熟练地把写了一大半的论文调出来。
“作业?”
顾东林笑而不语。
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糟糕了。他的热度不低,勉强保持思路就已经到了极限,再要准确地输入、整理措辞,手指都发麻。段榕实在看不下去:“我帮你口授?”
顾东林差点把笔记本甩到地上去:“口口口口授!”
段榕跟着紧张起来:“怎么了?你说我写,不行么?我录入速度还可以。”
顾东林吁了口气:“这个还是不要随便说了……”
段榕嗅到了一丝诡诈的味道,不依不挠:“有什么不对么?”
顾东林把笔记本递给他,“快开始吧。写完告诉你。”
一开始,段榕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两人录入的时候总是牛头不对马嘴。
“……施特劳斯与沃格林深入探讨了现代性的渊薮诺斯替主义……”
“大施特劳斯还是小施特劳斯?”
“……列奥?施特劳斯。”
“好吧――诺斯替主义是这个么?”
“直接写灵知主义吧。”
“灵知两个字……是这样写么?”
段榕打了一段就垮了肩膀:“我不懂……我不懂我就打不出来。”顾东林安慰他习惯了就好,仔细检查了一下,发觉情况还真不容乐观,
挺难为他的。
“你上来吧 。”
段榕“嗯”了一声,语调上扬。
“这样我可以看着。”
段榕又羞涩地笑起来:“真奇怪。我的床还要你允了才能上。”
顾东林除了头昏脑胀之外毫无感觉,他现在基本上已经习惯了,只催促他快些。
17、贵族般的生活
其实顾东林这篇文章走科普派,用的术语也并不特别高深,至少看着还像中文,以段榕的聪明跌跌拌拌也能上路,就是能看清每一个字,不知道连起来到底在讲些什么罢了。
因为严肃的公事,两人都不得不向床中央凑,起先正襟危坐,三个小时后,顾东林已经把下巴抵在他手臂上,嗡嗡嗡嗡困得不行。段榕粗粗浏览了一下他的论文,蓦然之间发觉天下偌大,原来世界上还有那么枯燥无聊神经兮兮的东西,赶紧把人弄醒,将这吊诡的东西发走,发走。还感叹现在的小孩,读书压力真大。
顾东林一边迷糊地发eail,一边遭受段榕的旁敲侧击:“对了,现在可以告诉我,口授为什么不能说?”
顾东林阖上笔记本钻进就睡:“口。”
段榕似乎是愣了愣,扑哧一笑,然后跟着钻进被子里:“这有什么不能与别人说的呢?你那么保守?”
“嗯……也对。可以有选择地说。”
段榕莞尔,狠命把他的脑袋揉来揉去。
那天夜里下了暴雨,公司一大早打电话来,说城区被水淹了,很多主干道都不能通行,干脆就继续放假。段榕难得清闲,挂了电话又试了试他的体温,没事就一路睡到大中午。醒来的时候两人缠着手脚,贴着额头,姿势都不太体面,是故心照不宣一脸正气地打了招呼――夹着你大腿是我不对,但是鉴于你也把手压我胸口,那就扯平了嘛,谁都不用不好意思了嘛。
顾东林休息了一整天,身体好了许多,但是段榕执意量了体温再起来。但是体温计他又找不到,回过身摸了摸他的额头。
“没事了……”顾东林打了个哈欠,恹恹地睁不开眼睛。
段榕说手捂得太热,摸不大出来,很自然地俯下身,用额头顶着他的额头。顾东林只觉得眼前一黑,那平素看着就很养眼的脸庞放大无数倍,眼神温柔,对他的干瞪眼不以理睬。然后段榕似乎很自然地觉得贴额头也不行,低下头,把嘴唇贴在他的唇上。
男人的唇性感而温暖,和自己干燥蜕皮的质地完全不一样,只是轻轻压着就让他浑身发热。这种情况不太常见,从来没有,突如其来,所以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呆呆地拿捏不定。段榕似乎笑了声。然后他感到下唇被轻轻抿了一下,一些湿意渗进唇瓣中央。
“呼吸。”
顾东林找回呼吸的同时推开了他,
一脸存疑。段榕却轻轻松松起身,插着裤袋道呼吸不热,嘴唇也不烫,应该没有发烧,然后轻飘飘地进了浴室,不一会儿里头传来流水声。
顾东林存疑了一会儿,淡定地从旁抓起手机:老张,救驾。
张:哪方面的驾?
顾:应该与性有关。朕不太擅长。感觉内里热乎乎,又觉得自己很渺小。
张:这在凡愚的世界里叫害羞,叫难为情,陛下。
顾:救是不救?
张:天雨恐失期,陛下自求多福,哈,哈,哈。
顾:按古训,失期当斩。
张:而后乃有高祖斩白蛇,咿――呀!哈,哈,哈。
顾:……
张:臣有一妙计。
顾:曰。
张:若贼行不轨,按地削之。
顾:然。
张:我主威武。威――武――
顾东林放下电话,干干脆脆把这事儿丢一边去了,张大官人显然提供了很行之有效的策略――大体是因为日耳曼人不止教会了他打篮球,还教会了他进攻性民族千年传承的削人手法。不过段榕笑语殷殷,还相当地规矩,让人基本上找不到漏子削他。他妥帖地让顾东林去洗个晨澡,准备了薄厚适中的毛背心压在他的衬衫上面,顾东林出来的时候,他已经跑去弹钢琴填曲子了。顾东林没事儿做,从段榕的书房里挖出一本精装本的《理想国》,就架着眼镜坐在无比柔软的沙发上念书。
小憩的时候磨了杯蓝山,站在一楼的落地窗前看雨。雨点噼里啪啦打在玻璃窗上,外头是强风中灰蒙蒙的草坪,因为玻璃窗阻隔而遥远虚弱的风声,还有两百码外汹涌的湖区。段榕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弹吉他,曲子居然有点熟,是《阿尔坎布拉宫的回忆》。大约吉他价值不菲,音乐的响度惊人,虽然弹得是干净又忧郁的曲调,却在空旷的客厅里环绕着充盈的力度感,全然是属于男人的温柔。而且那轮指被演绎得异常优雅多情,毫无花哨与瑕疵,在这样的氛围里,顾哲感到了身心的极大安宁与幸福。
这才是生活啊!顾哲想。湖畔别墅,清闲的下午,古典音乐,阅读,磨杯咖啡,贵族一样的,让人简直忍不住以为城外有五十个奴隶替自己照料葡萄园!顾哲简直都要热泪盈眶了。要是这房子的房产证是他的名字,段榕又是他请来的家庭教师,
随开随关……
“在想什么?”
顾哲唬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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