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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五章,柳大哥

    小二讲起书来,最早想出去逛逛的是褚大花。嗡嗡的念书声,褚大花听不了一刻钟就坐不住。这个时候,她拿容姐儿当幌子:“撒溺吗?”
    容姐儿要说是,两个人大模大样从后面走出去,在外面看看花草再回来。
    有时候容姐儿觉得嗡嗡声正好睡觉,她在奶妈怀里睡着,褚大花找不到别的理由,没下课呢,又不愿意奶妈抱走容姐儿,留下她一个人,就只能干瞪眼的继续听课。
    这样一天下来,到晚上也能学会不少。回去见小红,大花得胜英雄似的雄纠纠:“上学回来的。”
    容姐儿见事学事,软软的奶声奶气:“上学回来的。”
    小红分发纸笔给她们写字,容姐儿避免不了弄自己一身的墨汁,有时候还弄一脸一手。安老太太见到很喜欢,她是为哥哥后代尽力之心,掏她的私房给容姐儿多做衣裳,方便她玩“上学”这种乐子。外祖母五夫人见到,给洗不干净的衣裳上绣花,再谢过老太太给容姐儿的疼爱。
    虽然父母亲不在,但有花姑姑相伴,容姐儿无忧无虑。褚大花也是一样。大花唯一的烦恼就是上学去呢,还是上学去呢?
    ……
    安王回府实在烦恼,知道头上有把刀随时会落,他要不逃走只能等死。
    安王妃实在震惊,和娘家人商议:“饶是我看得紧,但府里老奴才们实在阻挠,到底没看住,他又惹祸,又把自己弄成闭门思过。千万不要把王爵也抹了才好。”
    都是惴惴不安过上几天,这一天的晚上,有人来传皇帝口谕:“宣安王去见。”安王妃放不下头上的“王妃”之位,跟在安王后面出府。
    见不是去皇宫,而对城门去,安王惊恐万状,安王妃也眼前黑乎乎的总想在轿子里就此晕去。
    半夜去城外,难道是私下杀人?
    安王想到他的性命,王妃想到她的前程,她文家还没有好的前程,一起咬得嘴唇破,有血丝丝的出来。自己舔到唇内,咽到肚子里。
    城门之上,他们见到皇帝。
    安王妃同来,皇帝想到镇南王和守长城兵马的回话。他试探郡公郡侯们后人那晚,宣文家称病不到,但尹谢二人抗敌的话传到京里,文家的人削尖脑袋的去到。镇南王讽刺他们打抢战利品。
    虽然文家没能耐抢,但这话贬低的足够。
    而在皇帝看来,文家对朝廷有猜疑之意,皇帝就难认为出自文家的安王妃是贤德关切丈夫而跟来。
    再加上安王顶撞他以后,皇帝特意问过安王妃夫妻相处。他是一部分公婆的心思,儿子不好就打算怪媳妇没有及时发现,不能及时规劝。
    结果一问之下更加失望,这对夫妻竟然相敬如“冰”。
    这就是文妃以死求来的好亲事!皇帝把去世多年的文妃也怪上,对文家更低看一等,对安王妃也难有好面容。
    冷冷一瞥,让他们平身,手指城下:“一起来看个热闹。”随行太监们带领安王夫妻在不远处站定。很快,又上来眉飞色舞的一对人,额头在星光下晶莹如玉,可见主人气色之好。
    太子和齐王一前一后上来,谈论着走到皇帝面前。
    皇帝对他们也面无表情,但安王夫妻还是能看出平静下的有所不同。而另一件明显的事情,对这二位殿下,皇帝的话多出来。
    “在说什么?”闲闲的问着。
    齐王对太子笑笑,以尊卑计,这是不和太子争,由太子回话。
    安王妃看在眼里,暗暗鄙夷自己丈夫。瞧吧,人家也是隔母的兄弟,为什么就相处得这样好。据说有好差使,太子很照顾齐王。而齐王也办得漂亮。
    安王面色僵板。
    太子笑道:“父皇,我们在城下遇到元皓和云若,他们照常夜巡,不但不害怕,还得意洋洋。”
    安王妃听到这里,又暗暗鄙夷自己丈夫。瞧吧,不是儿子不是兄弟也是眼里的红人儿,你呢?
    安王面色青灰。
    但夫妻还是没有弄懂大家在这城头上为什么,又没地儿问,不安地只能等着。
    鼓打二更,夜市小摊贩收生意回家,城里的街道上,又来了另外一队人。
    打个旗帜在星光中明亮,头一道:元皓二爷。周围花花绿绿,绿绿红红,颜色交叠在一起,看不清图案。
    下面一个神气胖孩子,银盔银甲小矮马,佩一把乌鞘剑,正是胖队长萧元皓。
    皇帝眸中有了不易觉察的笑意。
    再看第二道旗,紧跟在元皓两边的,左边第一面,小十,中间画个什么隔开,再两个字,二爷。
    小十,二爷,老国公的小儿子。不会让念成小,十二爷。
    他占住叔叔的辈分,韩正经把位置让他,自己在左边第二处,第三面旗,正经爷。
    右边旗帜是好孩子,小红二爷。
    这群魔乱舞到山西的旗帜,今晚在京里又舞一回。
    柳云若等在后面,两边还有镇南王府的家人。城门内下马,簇拥着胖队长来到皇帝面前。
    “皇舅舅,来了来了的吧,我们好似听到马蹄声。”元皓行过礼就迫不及待。而安王的心,如琴弦断时,有一声嘎然而止,把他的生机也似断去一半。
    还没有细解释,安王已知道是什么来了,虽然他还没有听到马蹄声。他的面容散发出死灰般浓浓的寂静,绝望的看不到星月,也听不到余下的人声。
    他让周京带进京的奸细,为里应外合破开城门所用。奸细和周京全让刑部拿下,安王不许出门,事先他也不知道攻打京城是哪一天,他只知道有一批可以会与他共事的兵马随时会到城下,他没有办法通知他们先不要来。
    来了来了的话,加上皇帝亲临城门上,是他们来了……
    手指无力的挣扎几下,安王的内心又崩溃如山塌地裂。他请班先生联络不容易,他几天想尽法子,都没能和班先生通上信,他该怎么办?才能保存自己,又能保存同盟人马。
    原先定好的计划万无一失,马北等人想办法打开长城关门,放进班先生重金买动的异邦强盗组成的兵马在长城内和京城之内游荡。
    异邦强盗兵马,是安王得到的回话。
    镇南王因此要受牵制,京都护卫上宽松许多。
    而另一队早就化整为零的人马,是通过班先生等人早就准备好,由他们伪装成混进长城的异邦兵马攻打京城,由周京等人打开城门,直奔皇宫,造成皇帝让杀也好,造成安王救驾也好,都是认为的好算盘。
    但现在成了失算,跟安王殿下算计齐王、算计太子、算计袁家一样,到用的时候不是缺东就是少西。
    长城外的异邦兵马不但没进来,最新消息已让镇南王全歼,马北等人也让刑部拿下,昨天已问斩一批。只因为有两个少年,一个叫尹君悦,一个叫谢长林。
    周京不但没能把“里应”的人带进城,把他自己也搭进去。只因为有一批少年,叫夜巡贵公子,为首的叫胖队长,手下有得力干将,柳家大狗、瘦孩子好孩子小十等等。
    安王还不能知道,还有另外一队人,名叫袁执瑜袁执璞、阮瑛凌离等等,他们深入敌城尽取公文,才有他这一回输的毫无还手之力。但能知道头上的刀又悬低一些。
    他联络笼络这些人不容易,哪怕保自己的命也是好的,不能让他们死在这里……瞄着左右的刀枪林立,安王涌出示警的心,差点儿大叫出来。
    安王妃一直注视他,越看心越颤抖,不用人告诉也猜出她的好丈夫参与了什么。见安王随时会有失态大叫,狠狠的掐上他的袖子,指甲透过夏衣,深深扎进安王的手臂里。
    安王痛的面容扭曲,但叫声让痛楚的呻吟噎回去,人也恢复清醒。他要是在这里大叫一声,不但离不开京城,当场就得死这。
    把安王妃的手甩开,安王带着吓人的死寂对城下看,等待着让他心痛的一场对战。
    他们的小动静,虽隔着侍卫等人马,别人也应该让惊动。但没有人说话。
    太子心想有皇帝在,处置上不用他出面当恶人。齐王也一样心思,上有皇帝和太子,齐王何必当此时一语揭破,大义灭弟之人?
    皇帝的心思也差的不远,他对柳至说过要有证据,安王不在这里闹,皇帝并不遗憾。迟迟早早,要把证据摔他面前。是自己的儿子,不急在这一天,明儿,或是后天。
    皇帝并没有紧赶着要杀儿子的心,不然在宫里就把安王下狱,明旨让刑部严查。痛心之中,怎么处置安王,皇帝还在想。
    大家只继续对城外望着,等着,再不然就看元皓等人占住箭跺子,取出弓箭扮威风,夜风下小将军夜引弓,天神凛凛似的,比安王死白的脸儿好看的多。
    ……
    马蹄声如奔雷时,城门外道路上似出云涌雾蒙。乌压压的人马虽远,整齐有致也能看出。
    训练有素是瞒不住人的,皇帝冷笑着,问身边一个人:“龙老国公,你看前来的有多少人马?”
    在他身边站的一个人,是不久前刚上来的辅老国公。见问,欠身回话:“回皇上,上万人是有的。”
    安王心中有了希冀,有了一喜,他觉得自己又要重新算盘,也许今天晚上就此逃出。但手上又是一紧,让安王妃紧紧握住,虽没有说话,但提醒他不要轻举妄动的意思已明。
    安王这一回没有甩开王妃,而是竭力让自己镇定,能有一个稳当的盘算。
    他想,说不好城里安排的还有别人能开城门,能开……
    城内,真的起来刀剑鸣击声。皇帝本是看城外,此时走到城头的另一侧,对城内看去。
    别的人也跟去,只有孩子们弓箭还对外面,一丝不苟的模样看得太子和齐王暗生笑意。
    没有人阻止安王,安王也就夫妻同去城内那一侧。这一看,安王新生的盼头如萌芽遇到火山浆,再次熄灭到化成灰。
    城下除去整整齐齐的士兵以外,就是月色无垠的街道,和一个想看不到他都难的人。这个人双手掩在面上,看不清他的面容,但他一个人的嘴里发出混战的声音几可乱真。
    安王知道完了,身子完全歪向那只手,由那只手支撑,他才没有直接瘫倒。
    皇帝笑了笑,认出来是他的太子党。不由得心旷神怡,指给太子和齐王看,也指给老国公看,叫出那人的名字:“不错吧。”
    安王就知道口技那人的身份,这会儿虽不是地方,也油然升出对父皇的敬佩。当年他的太子党名动天下,都说每个人会的不是三件五件的绝技,果然如此。
    一场规模不小的混战,由一个人的嘴里发出倒也罢了,难得的是他中气足的,远远的地方听着也像混战。由口中发出这么大的响动,这是难得的。
    “元皓,快来看好玩的。”皇帝又叫上外甥。
    胖元皓一动不动,弓箭继续对着城外:“当差呢。”
    皇帝失笑:“好吧,你好好当差。”他的眼角不经意间,还是能把安王看在眼里。把他和元皓矮小的胖身子做个相比,皇帝的恨又上来。
    他转过面庞,不然怕自己在这里就下旨定他的罪名,倒成了安王嘴里的一场笑话:“父皇欲开杀戮之刀,拿我当先行官?”
    仗会在城内打,皇帝继续留在这一侧。听外面破城门的声音出来,见眼前城下士兵们拔出刀剑,倒地各种各样的姿势,装出一堆的尸首。这个时候才真的有一队人互相击打。
    又专有一队人到处泼血,有人回话:“横竖明儿屠夫要卖猪肉,大多提前杀,分割好,才赶得上一早的集市。有的人傍晚就要杀,跟他们说好这时候杀,这血是刚出来的。”
    血腥味道不好闻,皇帝却有笑容。
    准备停当,城门打开,会口技的人闪到小巷子里继续闹腾,伪装出别的街道上打斗,好似京里翻天覆地似的,上万人的兵马更忍不住,杀气腾腾直进京城。
    给他们的有预定路线,他们不参加混战。以为进京是难的,城门占住,不愁出京,打马如飞,所有人尽数进京。
    也算警惕,最后一队人中有吼声:“留下人看城门!”
    但是,已来不及。
    地上的尸首翻身跳起,原本混战的人,不管是军装的还是便衣的,忽然刀剑一致对上他们。而这条街上的各个巷子口,及另一边路口,涌出大量的军队,把能走的路尽数堵上。
    城门上有小小的争夺后,“轰轰隆隆”声中,城门闭合,把进来的人留在城内的这条街道上。
    喊杀声出来,这回是真的喊杀。第一批弓箭下去,血光中这才是真血。
    这个时候,元皓等人看过城外没有预留人马,才抱上弓箭换到对着城内的这一侧,给他们留好的有地点,盾牌之侧,小将们把弓箭再次拉开。
    老国公的嗓音听上去英气豪迈:“看准了,看好了该射的地方,手要稳,眼要准,他们今儿似没有带弓箭来,不过也要小心对方随时反击,射!”
    “嗖嗖嗖……”孩子们手中第一批弓箭射出去,射倒几个人。
    皇帝亲眼见到,大为惊奇:“竟然真的会射?”还以为在花拳绣腿的功夫里。
    下一批能干的小权贵就在眼前,恢复好心情,皇帝呵呵地笑了起来。
    今天晚上虽在外城,但动静不会小,今晚当值官员是刻意选过,御史中来的是常五公子伏霖。
    他按时来通报内城无事,上得城来,却先见到女儿。
    她抱个弓箭聚精会神,一枝一枝的往外射有模有样,常伏霖吃惊的原地呆住。
    他也是这样想,还真的会射?不是没事背着把弓箭只显摆,陪着小夫婿去西山只为玩耍。
    再看小女婿,更是全身心投在其中。让只会斯文的岳父有了惭愧。
    对皇帝回过话,常伏霖磨蹭着又看了一会儿,但没有打扰。有老国公在呢,他这不懂的人还是当值去的好。
    打马回内城的路上,常五公子有了一道射箭的诗,那小人儿英姿飒爽,那老国公浩气英风,怎么能没有诗词?
    而自豪,也在常五公子心中升起。还有安老太太,四妹夫妻等的面庞,五公子觉得自己好有福气。
    ……
    一万的人在埋伏圈里不够怎么杀的,最后一批挣扎奔命的人不过数百时,元皓放下弓箭,取下腰间的短棍来见皇舅舅:“元皓要对敌。”
    月光把他肥白面庞上稚气助长更多,皇帝忍俊不禁:“你捞了不少功劳,还是陪我吧。”
    “抢功抢功,不抢功怎么行?”胖元皓很有道理似的:“瑜表哥璞表哥送回的好消息,自然是便宜我。”
    皇帝还是不放心他下去,揉揉那胖脑袋:“陪朕吧,你爱习武,朕给你看热闹的怎么样?”
    “看什么?”元皓对下面张望。
    皇帝微微一笑,对身边太监道:“人不多了,留几个活口就行。余下的,让他们见识下我们中原悍将的风采。”
    太监传下话去,街道上走出数十个人。
    镇南王、袁训、柳至、连渊、上官风、凌洲……短打衣装加入战团中,把士兵换下来,只有他们短兵相接。
    镇南王游走如龙。
    袁训劈式如虎。
    柳至刀刀中的。
    元皓看得喜笑颜开,一时没有想到不是夜巡单独在的时候,叫道:“柳坏蛋,柳大狗,快来看啊,你家的功夫倒不错。”
    “嗯哼嗯哼……”从柳云若开始,到小十等,给他使眼色。
    元皓微转眼珠子,就见到身边皇帝。流利的就改了口:“柳大哥,快来看啊,我叫你的可是柳大哥,你听错了与我无关。”顿时,撇了个干干净净。
    皇帝和柳云若一起啼笑皆非。
    柳云若走过去调侃他:“你是加喜表哥,我是你妹夫。”
    “那你可美了,柳大哥。”胖孩子不是好哄的,拒不改口。
    还有最后十几个人,皇帝曼声又是一句:“去个人,也让他们看一看我的贴身人才。”
    “是。”他身边的侍卫中走出一个人,也不走阶梯,对着城下就跳。
    安王都吓出一身冷汗,跟他刚才出的一身又一身冷汗叠加在一起。这么高,不摔没命也会伤……伸头看时,却见到那个护卫手中有什么在城墙上滑出火花,原来有东西攀附而下。
    他到下面后,袁训等人退开。只见他左一纵右一跳,不管余下的人离得多远,他一步就到面前,一出手,就是一个人倒下,却几乎没有血出来。
    斯文而秀气的这打法,让安王心胆俱裂。
    不管皇帝有没有对他示威的意思,安王也看出来了。他以为的精壮兵马跟朝廷的相比,一个是精钢,一个是木头刀。
    他的魂魄就此飘渺而远去,茫然的不知身处何方。皇帝几时离去他也不知道,城下似有镇南王世子的欢声:“父亲,原来你这么厉害,”镇南王揶揄他:“原来你才知道。”这声音也似在亘古的天地之外。
    没有人撵他走,安王妃拖不走他,跟他站着原地。安王妃的面容是决绝的,有背水一战的悲惨,安王也没有见到。
    在他涣散开对着天际夜幕的视线里,有一把刀对他越来越近。那是他意识中头上的那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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