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闵氏在太原管家时,得到郡王妃很多助力。如家人没有刁难她的,得力的管事如今还是得力的管事,她们肯指点,闵氏也离不开她们。反过来,有一个管事不服帖,闵氏都别想顺风顺水,更别提家事上的难处,主仆共同度过。
过日子中的难,不见得全是别人的圈套,有时候自然的出现,与人力无关。
闲下来闵氏回想,百思不得其解。她的长嫂不是那刻薄的人,自己跟她不好,难道自己以前就那么差吗?
这个疑惑在到京里以后,在今天解开一部分。原来还有别人觉得跟长嫂隔阂重重,有不能交心之感。
闵氏直到回房,还是嘴角微勾,不肯把那一丝不多的笑容放下。原来,自己也不是那完全的不可救药。误会这种事情,无时无刻不存在着。
很快,她就入睡,一方面是心中这一片的放松。一方面,是连日太劳累。
进京前她还想过萧瞻峻那出自青楼的妾,进京一天就抛到脑袋后面。她再没有以前那么的闲,把妻妾争风放在第一位。这种忙,因为日子紧和两个侄子一起大婚,比管家还要忙上十倍。
她就是有梦境,也是为侄子们想着,袁家的加禄加福姑娘们,她们会答应吗?
……
萧衍志萧衍忠兄弟俩个的心思,长兄因为不肯在大战前离开父帅,造成大婚匆匆忙忙。
二弟是因为父帅的“节俭”奏章,这奏章带足陈留郡王的负气,里面也有因为袁训在京中受到的责难而出气,梁山王大声说好,将军们一起称赞,当儿子的不能反对。但一起成亲总觉得有不到之处,难免对公主有了歉疚。
对娘娘们提出的“要求”,母亲不反对——福禄送进门不但是公主们的体面,也是为陈留郡王府带来福禄——助长两兄弟说办就办,一大早赶到宝珠房里。
舅母舅母叫个不停,争着说故事给宝珠听。
宝珠嫣然,她闻得到两兄弟身上的药味儿,想来丫头们还不敢放松,给他们喷了药汁子,也给他们喝了大碗药。当舅母的不无感激,把听到两兄弟回京以后,准备送给他们做衣裳的衣料送来,请他们自己挑选,又把准备的几件珍玩送给他们。
察觉他们像是有事情,但问了问,萧氏兄弟不肯说。宝珠也大意,想来这兄弟们以前还养在自己家里,跟舅母没有不能说的话,就由着他们奉承一通,说去找弟妹们说话。
“二妹,”
香姐儿带着常巧秀和丫头在忙碌,见到表哥们过来,笑弯着眉眼儿:“爹爹每天早饭都不在家吃,为表哥们忙呢。表哥们倒有功夫来看我?请坐下,拿好茶给你们吃。”
房中无数药草,有两个研磨的丫头欠身行礼,退出去,想来是打算洗手烹茶。
萧衍志拿起一株药草认认:“这是清热的草药,二妹你真能干,配什么好药呢,等配得了,也给表哥们一服好不好?”
“这不是今年发了疫病?要预防到明年呢,太医说冬天冷,过给人疫病的机会也就少些。但明年春天一暖和,花也发,疫病也发,”让问到痒处的禄二爷正说得起劲儿,常巧秀还是听不懂,跟在里面瞎忙乎就满意的好孩子下意识地问:“是发成桃花还是发成杏花?”
举一只小手:“我喜欢芍药花。”
她的呆劲儿,让萧氏兄弟和香姐儿一起大笑:“不是发成花,就是发。”
“发大包子也挺好,不过我每一回都没能占住厨房,全是胖孩子小王爷抢着门。”好看孩子吐露一些不满,她帮忙把晒干的药草送给丫头们研磨,又去忙活开来。
刚从军中回来的萧氏兄弟咽口水,跟香姐儿打听:“舅母最近多久蒸一回大包子,在军中打起来吃不好,在路上急着回来看表妹,吃得是什么都不记得,倒是舅母做的菜最好,想吃的紧。”
禄二爷过了这个腊月,才勉强算九岁,闻言大为受用,不能分辨也推不开,立即摔倒在这糖衣炮弹下面,眼睛里亮晶晶的希冀着,嘴上还装着谦词:“应该想太后皇上才是,要么想公主嫂嫂,怎么会先想二妹呢?”
大表哥阿谀满面:“二妹你要信我,表哥想的最多的就是你。担心二妹太能干了,抢了表哥的风头,这回来一看,果然二妹已经风头无两。”香姐儿弯得眼睛只有一条缝儿。
二表哥点头哈腰:“岂止想二妹和担心二妹,简直是把二妹挂念到心口儿上,记挂着二妹该正经念书了,反正比表哥们好!”
香姐儿以为表哥们为有个内奸好跟来吃菜,这就拍了小胸膛:“表哥们放心,母亲如今陪小七的多,一个月里只做一到两次菜,但母亲做的时候,二妹不吃,也要留给表哥。”
两个表哥“惺惺作态”,就差拿袖子拭几滴子泪出来:“多谢二妹凡事儿想着表哥,等表哥忙过这阵子,来给禄二爷牵马坠镫。”
“那是自然的,禄二爷什么事情都记着表哥。”香姐儿没防备的上了当。
二表哥笑嘻嘻的,互相使着眼色,说自己力气大,喝着禄二爷的茶,帮禄二爷研了好些草药,算算执瑜执璞上课中间的休息钟点儿到了,辞别禄二爷,往学里来。
执瑜执璞还在生气,见到表哥过来,脚尖一转,把个后背给他们。表哥们不放心上,亲亲热热的过来,萧衍志勾住执瑜的胖肩头:“好表弟啊,”
执瑜黑脸儿:“我不是好表弟,你们是坏表哥!”
萧衍忠揽住执璞,甜甜蜜蜜的一声:“好表弟啊。”
执璞举拳头,在他身上不轻不重地一下子:“坏表哥走开。”
二位表哥见甜言蜜语差火候,换个法子,放开表弟退后一步,深揖下身子:“表哥特来赔礼,昨儿说的故事有虚,今天说个真实的可好不好?”
执瑜执璞的馋虫重新上来,廊下干净,兄弟们坐下,元皓和韩正经也凑上来。
大表哥眉头动着:“……那马头挨着马头,本来害怕,心想表弟要是在,兄弟们齐心,来个鬼也不怕。”
执瑜执璞煞有介事:“这故事是真的。”
“但表弟不在怎么办?我一拔宝剑,想想不能让执瑜笑我没胆色,执瑜虽然不在,执瑜的胆量陪着我呢。一剑,把他刺了一个透心凉。割下首级来,心中仍有后怕。要说这个功劳拿的,全仗着执瑜是我表弟,给表哥壮了胆子。”
“那敌将刀法犀利,我想父亲刚对战过他,混乱中没能杀他,父亲去了前面。我是一般儿的刀法,却大大不如他。当时急的我浑身汗流,正没有办法的时候,猛然的一想,怎么把执璞忘记?”
执璞晃着脑袋:“怎么样?”
萧衍忠握紧执璞表弟的手,好似干渴时见到山泉,就差声泪俱下:“想到执璞,兄弟们对练的时候从不服输。想到执瑜,”分一只手要握执瑜时,萧衍志抢过来握住。
一对表哥对上一对表弟,好感动好感激:“关键的时候,全是想到表弟们不怕难的劲头儿,这才打赢了的。”
执瑜满心里舒坦了。
执璞胖脸上肉都松下来几分。
表弟异口同声:“这还差不多。”
表哥们捏他们额头上的胖肉,就差眼泪花花:“昨天跟表弟们逗乐子呢,想来咱们表兄弟一条心,你们要干什么,表哥们没有不答应过的。”
表弟们一起上当:“表哥们要做什么,跟以前一样,有我们帮着。”
“坏”表哥们离开家学,觉得自己比在战场上还能干。现在只差一个人没有说到,就是加福小表妹。
这个时候,陈留郡王府里,郡王妃叫袁训在房里,姐弟促膝说话。
…。
郡王妃说完,袁训在自己头上打一巴掌:“姐姐别生气,我竟然没有想到,这事情怪我,姐姐放心,太后那里我去说。”
郡王妃很生气,把袁训的手拿开:“你呀你,那肉皮儿虽是自己的,但当着我的面,不许你打。”
袁训出于内疚,懊恼姐姐疼自己过于她的孩子们,这种自家孩子能添福禄的事情,哪怕是个彩头儿呢,竟然还要等娘娘提出来,还要等姐姐来对自己说。
侯爷弥补的献殷勤:“在对太后说以前,先对孩子们说说,孩子们答应,纵然太后认为逾越长公主,孩子们一闹,太后一定说好。”
对着弟弟的这话,郡王妃有压抑不住的喜欢。
这位郡王妃,她生长在男尊女卑的时代里,她成长在等级森严的高端阶层,养成她骄傲甚至自视甚高的性格,但她疼爱幼弟的心,从来没有变过。
从小起,是认做祖母的外祖母亲手带大,不但传递给她布衣和贵族之分,也传递给她,母亲要是没有弟弟,这一辈子只能依靠你。
有弟弟,是陈留郡王妃懂事的时候,就懂得的厉害事情。
总算有了弟弟,外祖父也心爱他,外祖母也心爱他,同时让郡王妃也心爱他。
郡王妃在没有孩子的时候,弟弟是她心爱大于丈夫的人。有了孩子以后,弟弟是她心爱过于自己孩子的人。
她把自己的弟弟看得像雪峰尖上的明珠,世间任何女子都要仰视。这明珠娶了尘埃中的“宝珠”,让郡王妃知道好不伤心。
等到宝珠有了小明珠,郡王妃为弟弟的子嗣上想,一个大拐弯儿,没吓到她腰倒不错,宝珠即刻成她心头上的人。原因,不过是宝珠是袁训孩子的母亲。
陈留郡王妃无私的为自己的弟弟奉献着母亲一般的感情,她不求回报,但在今天,她收到袁训的回报,一时间热泪盈眶,忽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低下头来捏了捏自己帕子。
袁训懂姐姐的心,感受得到那海涛起伏的感动。只是一个答应,就让姐姐喜欢成这模样,更让袁训暗骂自己不经心。
侯爷相信自己的孩子们个个福禄寿喜俱全,因为有父亲保佑呢。既然孩子们有这福分,头一个要分的人,自然是自己的姐姐。
郡王妃不能控制内心的温暖,低低的轻泣出声时,侯爷也湿了眼眶,后怕的想到自己能为姐姐做的事情并不多,而能让姐姐喜欢落泪的,那就更是可遇不可求。
幸好,娘娘们想了起来。
幸好,姐姐对自己说出来。
幸好……不然等外甥们大婚过去,再后悔也就赶不上。
“姐姐别哭,包在我身上。”袁训跟犯错的小学生似的,轻轻的请求着。
“你长大了,都能帮我呢。父亲要是知道,他该有多喜欢。”陈留郡王妃更是呜咽起来。
父母亲间的情意,又一次涌动着袁训全身。同时袁训脑海里还有另外一对老人,也在这会儿出现。
太后自接来母子们,对袁夫人唯恐招待不周,时时是如对大宾的心态。
由一开始生气辅国公插手袁训亲事,到后来龙氏兄弟进京,从龙二龙三到龙四夫妻,都得到过太后的恩典。龙五卖国,这事情也不曾出现过意外上的风波,这是太后对辅国公府的敬意和感谢。
因为另外的一对老人,太后没有谋过面的老老国公夫妻,他们在懊恼娇纵女儿深陷情意的同时,对女婿是不满意,但也没有把外孙女儿教导成瞧不起父亲。
有时候孩子们的成长,在长辈的手里。老老国公夫妻要是满怀怨恨,完全可以把陈留郡王妃教成目中无人,看不起布衣。那她头一个鄙夷的,将是自己一生没能赶考,卧病于床的父亲。
老老国公夫妻在袁夫人嫁得他们不满意以后,尽力的弥补,才有辅老国公一生手足情深,才有陈留郡王妃一直手足情深。不然郡王妃生长在国公府中,只怕把弟弟也一起看不起。
深爱弟弟的她得到弟弟这一句几句的话,就要泪眼婆娑。又让袁训在对不起姐姐的心思同时,附带的想到外祖父母的疼爱,自己要不把这事情办好,也对不住他们。
郡王妃伸出手来,袁训动情的握住。
长大后这如大海高山般的手足,让郡王妃柔声也动了情:“你呀,你真的长大了。”
袁训陪笑:“是是,凡是能为姐姐分忧的,都交给我吧。”
郡王妃自己掂量着,哪怕是丈夫说的最动听情话,也不如兄弟这一句贴心。
有女子为失了恋情而不要家人,郡王妃以前不能理解,在此时的场景下就更不能理解。她知道丈夫未必是一生能有真心,但兄弟的真心却可以永远不变。
手足不和,又不愿意和好的不在此例中。
“那姐姐就把这事情交给你,”郡王妃说到这里,扑哧一笑。袁训也跟着一笑:“姐姐又有话,只管吩咐我。”
“是志哥跟忠哥,我说今天先对你说过,听听你的话再办这事。他们等不急,一大早急急忙忙地去讨好舅母,去讨好孩子们。我没拦住,又刚想起来。幸好的你答应下来,我这又担心他们莽撞,事先露出口风,却不好吧?”
袁训先还是惶恐:“姐姐说什么幸好我答应的话,我答应还不应该吗?”再一想,微微一笑:“外甥们说话,家里孩子们没有一个会反对,只是有一个人也许不答应,不知道外甥们想不想得到?”
郡王妃惊讶:“太后处你去说,孩子们不会反对,还有谁要再说动呢?”袁训忍俊不禁:“加福现在是上午往梁山王府里念书,下午回来看小七,有时候是中午。”站起身:“执瑜执璞和二妹也许会说好,但加福可不见得,我这回家去看看。”
……
“祖父说,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表哥们夸加福好呢,为什么原因?”加福睁大宝石似的大眼睛。
萧氏兄弟瞠目结舌:“加福,你今年几岁?”
加福得了意:“加福就要大一岁,到下个月是明年,福姐儿就八岁了,跟二姐的今年是一个年纪,也跟战哥儿大路哥哥的今年一样。”
萧氏兄弟疑惑:“那你也太聪明了,表哥们不过说几句好听话,你就怀疑上来。”
“祖父说的,不同一般的话,有不同一般的事情。表哥们不能骗福姐儿哦。”加福扮个鬼脸儿。
萧氏兄弟嘴里一咀嚼:“祖父?”随后哦上一声:“梁山老王那个老奸巨猾的…。”
语声嘎然而止,对着忍笑的加福,表哥们尴尬:“咳咳,这个加福啊,你千万别告诉战哥儿,表哥们不是有意的,”
袁训快步进来,扫一眼就了然于心。对外甥们一扬下巴:“你们先出去,我单独和加福说话。”
萧氏兄弟老实避出去,很快,不过三五句话的功夫,袁训出来,把他们带离开来,在无人处边走边教训:“打这么一仗,你们就敢在舅舅家里用计策,在加福面前碰钉子了吧?”
“舅舅知道了?”萧氏兄弟小心翼翼问道,见袁训点头,兄弟俩个涨红脸干笑。
在他们的后面,加福的房里出来一个丫头,叫过跟加福的护卫:“去请小王爷,福姑娘问他不来用午饭的话,午饭后可来不来?”
午后刚过,萧战来了,加福请他坐下,认认真真地道:“想和你说说话。”
“好啊。”小王爷无有不从。
“表哥和公主大婚,要请我和二姐陪着进门。”
“不行!”萧战一口否定。
“嘻嘻,我就知道。”加福笑靥如花。
“福姐儿的福气,是不外借的,只留给福姐儿一个人用。”萧战说得头头是道。
加福揭穿他:“哈,你是没有跟表哥打架,没有为王爷公公讨债,所以你才不答应吧?”
萧战翘出两个大拇指:“福姐儿真聪明,所以我战哥儿是永远听你的,但你呢,也会永远听我的是不是?”
加福扁嘴儿:“谈得拢,加福永远听你的。谈不好,你永远听加福的。”
萧战咧开嘴:“这没有区别。”
“战哥儿,母亲说你是最乖的孩子,”
小夫妻心有灵犀,萧战不着痕迹的躲开:“没有岳母和加福在的地方,我才不要乖。”
“咱们说好的,长大了一起去帮王爷打仗不是?”
萧战笑眯眯:“是啊,拉过勾的。”
“那你现在别和宝倌儿生气吧,也别和表哥生气。祖父不是说过,我的姑丈再闹,也大不过王爷公公。”加福微板起小脸儿,她的话让她有了严肃。
萧战扳手指头:“一,二,三,四,福姐儿,这是你劝我的第四次,再劝我一次,这一个巴掌就满了,就要换一只手来数。”
加福眸子清灵灵:“但祖父说加福的话有理,战哥儿就要听。”
“那咱们不分开,我去哪里,福姐儿就去哪里。福姐儿去哪里,我就在哪里。”萧战再次把小拇指伸出来。
加福跟他再勾一勾,两个孩子笑容加深,叫道:“就这么说定了。”萧战小小声:“我可不可以跟你的表哥,也就是我的表哥打一架。”不打一架,小王爷很难过。
加福太了解他,叫来丫头:“请表哥们到校场上去。”
萧氏兄弟到的时候,武器架子摆开,萧战手舞双锤:“我得为我爹出气,你们得为你们的爹受着,因为他是我爹,你们的爹是你们的爹,挑兵器吧,我不会让着你们。”
场边上,袁训抱着小女儿,加福在他耳边说着:“这是第四次协商呢,”小小的面庞胖嘟可爱,跟以前一样,胜过春花无数,萧战的黑脸也像绿叶没有改变。
但小夫妻们随着长大,萧战小时候霸道是可爱,大了再霸道可就没有人受得了,加福是温柔孩子,稍有疏忽,分歧不可避免。
全仗着萧战爱护加福不变,加福为着萧战好的心不变,他们谈过一次又一次的话,但没有过生分。
……
头一挂鞭炮声响,不可能全京城的人都听到,但很快全城沸沸扬扬,知道公主的花轿即将出宫门。
整个京里震天的响,烟花在定点燃烧的地方跃上天空。
二位公主在宫中拜别太上皇太后,皇上皇后和母妃,在加寿的陪同下上花轿,加寿上了后面的马车,太子不是送亲的人,却跟着加寿的马车旁边,乍一看,好似送亲的人。
花轿游长街,让没有见到的人们啧啧称赞。花轿的精致,陪嫁的衣着,将成为他们以后数年里津津乐道的话题。
张贤妃的女儿,封宜嘉公主,扶出花轿的时候,香姐儿穿着一套娇黄色绣满宝相花的衣裙,扶住她的手,原本扶这边的宫女退后。
傧相是得到过交待,堆笑着赞颂:“禄星喜进门!”
宜嘉公主在盖头下面喜气盈盈,知道说的是香姐儿,但真正进这家门的是她不是吗?
赵端妃的女儿,封纯慎公主,扶出花轿的时候,因为有盖头她看不到,但一只手格外的小过了来,扶上来时却有力,手指上似还有厚厚的一层,没到茧子的地步,但这小手不同自己的柔软。
纯慎公主暗暗喜欢,知道是在梁山王府念书习武的加福。耳边有高声出来:“福星喜进门!”
公主把加福握得更紧,同时想到瑞庆长公主进门的逸事。
当时加福太小,又太兴奋,腿软软的,走几步跌一跤,是个说不尽的好兆头。
纯慎公主不知道加福今天会不会捧场的跌一跤,但有加福陪着进门,公主心满意足。
这位小王妃是京中除去她的母亲大姐以外,公认的福气人儿。她的父母亲疼爱她也就罢了,难得的她有一个小夫婿,对她从来千依百顺。难得她未来的公婆家里,也对她疼爱备至。
有加福陪着,纯慎公主认为自己才是最好的那一个。
走不上几步,加福小身子往下一矮,哄笑喝彩声出来:“福星到了!”纯慎公主觉得这大婚虽然跟宜嘉公主在一起,但再无遗憾。
她握得加福紧紧的,也有防备她摔倒,自己好扶的意思。这就一把提起加福来,过上几步,加福又跌了一跤。
第二跤了,纯慎公主数着。
没多久,加福又摔了第三跤。如果此时公主露出面容,所有人都会为她面上满意而更艳丽的神色惊住。她太喜欢,全身上下汗毛孔里涌动的也只有两个字,满意,满意,满意……
驸马萧衍忠出现在脑海里,他回来那天拜见母妃,言词谦逊的代陈留郡王请罪:“父帅说打仗听的闲言太多,这口气不出实在难过,也为护我死伤的将士们讨要银钱。请娘娘和公主不要怪罪,答应与兄长同日成婚,省下银钱来赏给将士们吧。”
赵端妃随后对萧衍忠提出,请求福禄陪着进门,萧衍忠回道:“哪怕我跪着求表妹们,我也把它办成。”萧衍忠答应的比兄长要利索。
回想着,纯慎公主娇羞满面。把加福肯摔三跤的功劳记到萧衍忠身上。
又一声高喝出来,傧相不止一个,这一回是一起出声,整齐的好似训练过:“寿星喜进门!”
随后分开地再说一遍:“禄星进门,福星进门,寿星进门……”
主客们一起笑声震天,公主们也知道是加寿下了车,也跟了上来。
喜气中,太子没怎么样的,也不是新郎倌儿,就笑得合不拢嘴。他想到自己大婚那一天,加福香姐儿陪着加寿进门,那才真的是寿星进门。
三星进门的笑声里,也是一身吉服的萧瞻峻心潮起伏。
放眼望去,来的不是皇亲就国戚。送的不是珍玩就古董。而招待客人的荣耀,却只在自己身上。
看雪花不住飞洒,萧二眸中含住泪水。不知道大哥他这会儿在烂泥雪地里,又是什么滋味?
想来吃也不过牛羊肉,虽然到了边城。想来睡也不过一个帐篷,军中哪能改变?
这无边的富贵,奢华的王府,由自己享受,谁还敢说隔母的兄弟们一定不好?
萧瞻峻把精神打得满满的,他更要尽心尽力的把这婚事好好操持,对得起他的大哥,那其实是宁愿带兵,是个当兵狂人,享乐可以退后的陈留郡王。
拜堂的时候,虚了陈留郡王的座位。萧瞻峻也不用凑那个体面已是知足。
见忠勇王走来,萧二爷笑容更增。眼前这一位是失意人,失意时上前嘲笑,不说以后他翻了身要怀恨,让别人看着得意的自己气度上也像不行。
“王爷,请去坐席面。”萧瞻峻语声亲切。
忠勇王为儿子凉透了的心稍稍好些,强笑道:“不了,我风寒刚好,本来身子难以行走。但公主大婚,不能不来。这道贺过,我特来说一声,我就不坐席面了。”
萧瞻峻打迭起小心挽留他:“恕我多年外官,不曾在京中长住过,同王爷咱们是初交往,但高山仰止,见面如见父执辈,正要同您把酒三杯,您这早早去了如何是好?我不能请教也就罢了,只怕兄长知道,说我怠慢王爷,要怪我呢。”
忠勇王红了眼圈,几十岁的人鼻子一酸,这感觉他好些年没有过,但今天强烈的委屈出来,带出这强烈的辛酸。
深深的凝视着萧瞻峻,像看一个从没有见过而又饱含渊博的人。
萧瞻峻在这眼光下面深深的同情了他,但却无能为力。
看着这身影佝偻地出去,萧瞻峻只能说一句:“雪地里滑,王爷走好。”
这话不管问的有多真挚,转过脸儿,见到老梅岁寒越筋骨壮的梁山老王携带孙子来吃酒,萧瞻峻又是一副笑脸儿。
陈留郡王同梁山王、忠勇王的亲戚关系差不多,但袁训和梁山王结亲,萧瞻峻跟梁山老王相对亲近。
他迎客的笑,忠勇王已经看不到,忠勇王只把萧二送客的亲切藏在心里,想了一回又一回,似乎从中能汲取到一些力量,接下来他要看心爱的儿子常棋,这位王爷需要力气。
临出这府门,忠勇王才回过头。对着一地红炮纸有了一句话,福禄寿齐进门,跟我家相比,我家像是福禄寿全溜出门。
……
铁锁打开,木门推开,以前是金镶玉贵公子哥儿的人,现在层层牢门关着,还枷锁在身。
重枷,有时候能枷死人,太重的原因,扛不住,又无法展开身子,能把人累死。
看在当父亲的眼里,更是让他老泪纵横。
常棋看着这眼泪心痛如绞,艰难地道:“父亲别哭,儿子我看着难过。如果我走了,也请您不要难过。”
他的嗓音再次含恨:“我全是为了家里,父亲,不是我要跟大哥抢袭爵。大哥他性子绵软,当文官可以,冲锋陷阵他不行。梁山王府不可一世,镇南王尚了公主,咱们再没有点儿手段怎么能行?”
上一回忠勇王来看儿子,常棋也是这样的说,忠勇王并没有责备的话,这一回也依然没有。
有人也许认为,是常棋还在难中,而且生死未卜,忠勇王不忍心再说什么。
但只有忠勇王自己知道,随着常棋的话,掀起王爷几十年的憋屈不满。
对于幼子同长子争风,忠勇王不聋不傻,他一直了然于心。
对于幼子霸住家事,忠勇王不呆不痴,他一直心如明镜。
常棋的话就是忠勇王几十年里不敢做只在心里转悠的心思,镇南王把持京中,梁山王代代军中,他忠勇王府要再由柔软性子的人袭爵,下一代更让比到墙角里。
所以忠勇王妃为嫡长子定下好亲事,借以催促忠勇王请封世子,忠勇王无动于衷,却对手段颇多的次子疼爱在心。
这位王爷,自有他一番展翅振兴家门的心,哪怕他想的对或者不对。
把饭菜亲手喂到儿子口边,忠勇王在皇帝和官员面前求情碰壁,面对儿子却不能直说,王爷咬着牙,从牙缝里迸着话:“你放心,父亲我一定救你回家,这世子的事情,我实告诉你吧,为你大哥请封的奏章,为父已经撤回来。”
他面见皇帝的时候,跪求道:“罪臣无颜面请封世子,”皇帝正中下怀,看他就不顺心,哪还有心情为他家添喜事,把原奏章打回。
忠勇王在小儿子面前说,不是讨他喜欢,他的的确确的,对长子疼爱减少。
这原因他本不方便对小儿子说,但常棋听到他的嫡兄当不成世子,愤然的叫出来:“父亲,不是我恨大哥,他让姓张的老混蛋教坏了!姓张的,是他主使黄跃害了我!”
重枷都快压不住常棋,愤怒让他差点儿把枷舞动。边挣边骂:“姓黄的狗东西,我死,也拖着他一起死!”
常棋是先拿进来的,他是怎么知道黄跃害他的呢?
……
那一天,常棋忽然让带出去。他从入狱,并没有受过刑,心里还以为父亲在外面营救,觉得有希望的时候,让一把拖起,嘴堵上,眼睛蒙住,手捆住,不是不害怕的。
把他安置在一个地方,好似是把椅子。随后有人出去,直到隔壁有说话声过来以前,再没有开门声。
常棋就去听隔壁的说话声,原来是黄跃和鲁侍郎在那里。
鲁豫漫不经心,听上去像跟黄侍郎闲聊:“这么说,常棋小王爷黄大人并不知己?”
“何止不知己,我们从不熟悉。”黄跃回话。
鲁豫呵呵笑了一声,叹道:“抓来小王爷,让我悬心,总是一位小王爷。跟小王爷认识的大人们请来问问,有线索的问线索,没线索的能知道小王爷平时的品行,审案子也算知彼。”
黄跃笑道:“这是大人你谨慎。”
鲁豫话风一转:“不过据我看,棋小王爷远不如他的嫡兄心思缜密,说他用几年的功夫寻找梁山王府贪污的证据,我不相信。俗话说兄弟同心,才能有大事情出来。他的兄长……”
黄跃把鲁豫打断,已经取得张大学士答应为女儿说话的黄侍郎,听到话风对长公子身上去,忙说几句好话:“长公子的为人,下官是知道的。他人品是清正的。”
这是在刑部里问话,黄跃想到回的每一句都不是白说的,但他没有想到鲁豫会让常棋在隔壁偷听。
在战前陷害梁山王府,常棋是个重犯,哪能轻易出来,黄大人因此大意。
黄侍郎以为他推开和常棋的关系,为长公子正正名声,神不知鬼不觉的,却料想不到隔壁的常棋肺几乎气炸。
接下来的事情,一过堂,如鲁豫所想,常棋把黄跃招出来,顺天府狱里提来黄跃的亲戚,当牢头的那个,杀人的事情水落石出,黄大人至今跟常棋没有见面,但常棋由父亲处知道他入狱,一心要把黄跃送到死路上。
…。
父子相对,常棋跟上一回一样颤声问忠勇王:“父亲您相信我吗?这全是张家在里面搞鬼!只因为我也是嫡子!”
那天偷听到的话,下面还有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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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九章,萧氏兄弟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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