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烛下就出现夫妻平手,宝珠笑完,袁将军归座,重在烛下写入宫名单,这是明天就要送到宫里去的。
宝珠颦眉头:“让谁不去好呢?”这就要得罪亲戚了。
袁训跟旁边:“添上老四和老五。”明知道宝珠不会添,不过是捣乱。袁将军得瑟,现在轮到他扬着脸:“老四老五!”
宝珠回以笑言:“几时奉承的尚书,几时去的?我虽不能丹青,也爱看,下次去带上我,帮你说几句好的,”
“老四老五!”袁训晃着肩头。
说得宝珠嘟了嘴,提笔在丈夫的注视下,在纸上写下“龙家四表兄,龙家五表兄”,袁训还没有瞠目结舌,说你还真的写上真的考虑他们吗?宝珠手中笔重重落在名字上面,一道墨杠,二道墨杠,三道四道,直到两个名字全涂黑,对袁训嘻嘻一笑。
随后又继续捧笔为难:“让谁不去的是呢?”
她的丈夫在旁边跷高了腿品茶,凉快之极,慢慢腾腾的,悠闲道:“论理儿呢,我是应该帮你拿个主意,但是呢,这主中馈的事情,是不好乱插言的,说不得,我这边儿闲着陪你也就是了,”
宝珠黑着脸儿冲他晃晃。
……
加寿过生日那天,大早上天气晴朗,碧空无云。
南安侯府里,老侯步出房门,在正厅上和儿孙们会合。老侯是件新衣裳,玄青色细布道袍,一把胡须是每天早上用热水洗过,又干毛巾擦了又擦,根根神采飞扬,好似块整齐玉壁般。
看儿子们呢,大老爷二老爷三老爷也全是新衣裳,清一色的宝蓝色暗纹团花袍子,惹得老侯要嘲笑:“这颜色也是你们这年纪可以穿得的?”
三位老爷还没有回话,钟恒沛抢上来,扯着自己的细葛布玉色夏袍:“祖父看我这件,这件才喜气吧。”
老侯点过头,但还是一样拿孙子取笑:“再好看也不行,等会儿宫门上见到,说人多让回来几个,你头一个回家来。”
“为什么是我回来,我十分的想给寿姐儿过生日不是,”南安侯喃喃。他的老子听到,二老爷瞪眼:“你不回来,难道我和你伯父叔叔们回来?”三老爷也帮腔:“要回来人,也是小的占先。”
南安侯敢怒不敢言。
靖远侯府里,阮侯爷带着妻子长子夫妻,只等小二出来。阮侯爷问阮夫人:“小二近日里心情可好?”
阮夫人听过就忍不住笑:“这中了状元还心情不好的人,侯爷,你家儿子当为第一!”阮梁明夫人跟上:“二叔昨天出了房门一回,我以为他会学友,没想到只院子里走走,就又回去。就要簪花宴了,今年的簪花宴晚了,寿姐儿好福气,怕和她生日撞上,簪花宴上,二叔总要出房门,我正这样想着,二叔今天倒愿意出来了。”
小二从状元中得别扭,把自己关房里,拒不待客,学里来贺的人,全是他的父兄代他招待。也怕他捂着个脸出来,挺吓人的不是。
正说着话,小二开开心心的出来。看一看,穿的也挺不错。他本就生得俊,绯红色衣裳衬得面白发乌,人是兴冲冲的:“都在等我?”
从他的父亲靖远侯开始,都对小二愣神。
小二寻思自己衣裳不对还是鞋子不对?低头找找,又没见到有不对的地方,打个哈哈:“父亲母亲,看你们把哥哥嫂嫂带的,乌眼鸡般。”
掸自己衣角:“我又不是斗鸡。”
阮梁明和妻子挤眉开眼的笑,他的夫人轻推他低声:“不要取笑,仔细再恼了。”而靖远侯慢条斯理:“小二啊,你才是只乌眼鸡,我们家里除去你,就找不出第二只乌眼鸡。”
侯夫人见儿子放开心绪,觉得可以放心。笑容满面:“我的儿,几天前都来贺你,给我们脸色看的不就是你吗?”
小二缩缩脖子,又耸耸眉头:“谁叫你们和寿姐儿不能相比,”摇摇摆摆当先走出去。
阮梁明对父亲轻咳一声,严肃的道:“父亲,我以为我在小二心里不算什么,没曾想到他这一中状元,您和母亲也不算什么。”
靖远侯听到,赶快摆手,让长子不要再说:“好容易你弟弟好了,别惹他。”再看小二,拎着个绣花小包袱,已经走上通往大门的甬道。
天气清爽,烟霞蒸腾,杏云梨落。自然的香气,胜过万千薰香,把人的心情推到极致。靖远侯此时就是这极致的心情,当他望向小儿子又活跃的背影,和遥远处几片悠悠白云时。
不由自主地,他想到老侯最近的一次邀请。
靖远侯低于老侯和董大学士一辈,但他是一府之主,为人也精明强干,又正年富力强。那天小雨淅淅,老侯下个贴子:“雨如朝雾,当对落花。”他的书房里有几株四季桂,一年到头都有花,遇雨落满地,香飘四溢。
到场的只有三个人。
老侯,大学士和靖远侯。
都知道老侯不会无故相邀,寿姐儿亲事还有没过的坎儿,坐下来以后也就都谨慎。
“柳家呢,也就无妨。柳至那孩子,我试过他几回,心地仁厚。又有他和袁训早先的交情,我寻思着再给他们中间系上点儿什么解不开,也就成了。”老侯缓缓先开口。
董大学士也考虑良久,开口就带着深思熟虑味道。“现在就只三件事情。”手指在桌上轻划,写出两个字:宫中。
靖远侯道:“亲事是宫中定的,贵人也有变卦的时候,倒是不得不防。”
“想要这亲事不变卦,就得在寿姐儿身上下下功夫。只要寿姐儿越来越得娘娘欢心,三件事情里去了两件。”
老侯说过,大学士一乐:“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哪三件,这就一下子能去两件?”
“你所说的,不过就是宫中,太子和太子妃。你要是把柳家算进去,我要看不起你。”在最后两句上,老侯眸中露出讥诮。
董大学士有点儿气恼:“谁把他放在眼里,过气丞相!”
“都不要争,我倒想听听这两件变成一件是怎么想的?”靖远侯嫌他们跑题。
大学士还有负气,对老侯撅撅胡子:“你告诉他!”
“宫里只要答应,太子殿下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你们都忘记中宫娘娘是怎么当上皇后的?”老侯慢腾腾的:“靖远侯你年青,有些事你不是当事人。我和大学士却全是知道的。”
靖远侯一咧嘴:“这是找我商议事情呢?还是叫我来贬低?”说得老侯和大学士也跟着咧咧嘴有了一笑。
算起来,老侯不在京里的多,当年事情还是大学士知道的清楚。他清清嗓子:“中宫娘娘完全是凭和皇上的情意,才当上皇后。过去几十年,我为加寿冷眼看到现在,皇上娘娘的情意竟然有增无减。”
“今天寿姐儿办生日,就是娘娘疼爱她,皇上为娘娘喜欢,也就没说什么。”老侯说过,靖远侯琢磨一下:“这话有道理。”
“小阮啊,没事要多观察。”老侯这样说他。
靖远侯笑道:“好吧,我比二位年青,但我也没有躲事情!除去为小二担心中状元的时候,我天天想的就是加寿的亲事,”
“你能不想吗?加寿定的皇太孙,以后将是中宫娘娘!”老侯接着贬低他。
“可这娘娘才两岁还差几天,这以后的路还漫长。”
靖远侯说完,大学士和老侯同时又笑上一笑:“所以才大家见个面,说说以后的事情。”
茶水沸腾,热气把三个人的面容有点儿遮拦,夏风拂帘,又很快消去。热气过后的三张面容,因自己的心思而无形中热烈起来,讨论也热烈起来。
“说也奇怪,太子殿下至孝,可见中宫娘娘手段不凡。自古皇家多的无情人,但娘娘的一双儿女都和她相当亲厚。这一点上,大学士曾教过公主殿下,也是略有所闻。”
老侯侃侃而谈,董大学士点头。
“这亲事,认真的说起来,是娘娘的主张。这事的根源还在娘娘身上。因娘娘喜欢,皇上答应。因娘娘喜欢,太子愿意。因娘娘喜欢,加寿养在宫里。有朝一日,娘娘不喜欢了呢?”
话音落下,这话是老侯自己说的,也和另外两个人一起陷入深思。
中宫娘娘是不可能不喜欢加寿,她的侄孙女的。但这几位算是亲戚中顶尖的人物,因不知道不得不为加寿做打算。
“再来说太子妃,娘娘还是先有喜欢在前,太子妃就是先有不喜欢在前。我在山西收到信,想好几个主张,都不妥当。我想先扳柳家,这事情小袁干得彻底。我才要放心,柳家又送两个姑娘到太子府上,而且深得太子喜爱,”
老侯面容肃然起来:“动太子妃,只怕把我们自己也搭上。不动太子妃,为人先入为主,修改不易。”停下来,沉吟着,像心中有什么主意没想周全,又像不好说出口,不知道该怎么说?
董大学士直直候着。
靖远侯直直候着。
“后面怎么样?”两个人齐声问出,老侯则长身而起,慨然道:“离间姐妹!”
……。
靖远侯想到这里,他已走到大门上。后面老侯的话不过是今天进宫好好打量娘娘对寿姐儿的喜爱有几分,还有几家都有出色子弟,该点醒的都要点醒,不要一味的乐自己的,不知道帮忙。
看向小二,他正照顾母亲和嫂嫂上车,看上去完全从中状元的阴影中走出来,让靖远侯增添家中又多生力军之感。
靖远侯就走过去,对大儿子他还有教训的心,对小儿子,又出色又优秀,靖远侯总是和颜悦色,唤一声:“小二,等下进宫里,你要好好陪着加寿玩耍才是。”
“父亲不用交待我这个,我呀,不是为了加寿,才不理你们。”小二说过,靖远侯啼笑皆非,忍无可忍:“你这是好了还是没有好?”
小二扭扭身子,放着自己的马不骑,爬到母亲车上。
阮梁明对父亲笑道:“您上马吧,没看到他还拧着,宁愿车里坐着,还是藏着他的那张脸。”靖远侯佯怒:“我看他在宫里还能躲车里不成?”
他们一行上路,文章侯夫妻带着掌珠才往大门外冲。在门外,文章侯夫人告诉丈夫:“要是只许一个人进去,你就别再争了,赶紧回来吧。”
“别罗嗦,就要晚了。”家里没有儿子,文章侯看着人打发妻子媳妇上车,自己才匆匆上马。三太太早早到这里,带着羡慕跟出来送:“放心吧,我会打发母亲用午饭。”
马车驶动,溜墙根的地方走来四太太。四太太撇嘴:“哟,三嫂,几时把你接回去的?”手中帕子一甩:“真没出息,撵你出来你就出去,让你回去你就不吭一声的自己回去?”
“四弟妹,没有接我回来。是大哥大嫂进宫,我来陪着母亲。”三太太和气。对着四太太不和气也不行,不和气她的难听话更多。
……
外宫门外各家下了车马,因进宫这事情,有时辰规定,几乎同一时间到。大家见过礼,日头下面早晒出一身的汗水。
文章侯又热又心里蒸腾,手上拿个丁香色的帕子不住擦拭汗水,心里的七上八下本以为到这里会好些,没想到看到来的人,他的心情更似秋千般打晃。
他见到董大学士家,阮家,常御史家,文章侯面上堆笑,心里苦笑。等下要是别人都进去,只把自己拦下来,那真的没有意思。
他还有一个担心,就是他家守孝满期,恰好是这几天。如果宫里精确算日子,说他不应该宴游,这里还就地有个御史,玉珠的公公,文章侯心想不要没碰到彩头,反触到霉头。
直到姗姗来迟的老侯带着儿子孙子们到来,文章侯暗暗放心,心想没满三年孝期的人,这又多出来一家。要是叫自己回去,南安侯府也得陪着不是?
正要上前招呼,见两个太监气喘吁吁跑过来,问道:“加寿姑娘过生日,进来的是哪几家,都有些什么人?”
亲戚们以老侯为主,由老侯报出人数来,太监点一点头,一个道:“请各位承明殿候着,”说过,他就要走,而另一个太监哈下腰:“大人夫人们请随我来。”
老侯使个眼色,钟恒沛上前去,把两个银包放到他们袖子里,嘴里道:“不知道定的章程可曾变过,有劳再告诉我们一遍才是。”
两个太监捏一捏,就都笑了。一个还是去回话,另一个带他们往承明殿去,不用说文章侯心花怒放,听着太监边走边道:“这会子还早,大人夫人们只能承明殿先坐会儿。”
大家看看天气,早饭已过有半个时辰。太监笑了:“得依着寿星不是?寿姐儿这才用早饭,早饭过,要先往御书房叩见皇上,叩见过以后回来,亲丁子母们才能相见。午饭前,游游寿姐儿的铺子,午饭后,再往御花园里玩一回,申时,亲丁们出宫,申时二刻正,嫡亲们出宫。”
文章侯忙嚷道:“是这样的,得依着寿星才行。”没有说让他不进宫的话,文章侯额头上又冒出一股子汗水,有点儿犯激动。
承明殿,还在外宫之中,亲眷们坐下时,寿姐儿吃完早饭,正在梳头发。她喜滋滋儿的,两个宫女轮流抱着送她的礼物给她看,瑞庆殿下给她梳头,英敏殿下着好衣裳走出来,看一眼加寿,因她看过的礼物顺手堆在身边,这就像坐在礼物堆里,两边都有半个身子高。
“加寿,我走了。”英敏殿下今天还要念书。
加寿正打开父亲送的一个木头小蛇,那蛇左扭右扭的,加寿和瑞庆殿下一起在笑。加寿心不在蔫回答:“嗯,”然后又打开一个匣子,这次钻出一只雪白猫咪来。
猫很小,只有成人手掌大小,才放得进去小盒子里。一出来,先就叫上两声,颇有关上一夜的委屈神色。
“哈哈哈哈,”加寿大笑起来,全然没管她的小未婚夫英敏殿下已经黑了脸。英敏殿下跺脚:“加寿,我说我要上学去了!”
他对着这半边宫室看看,从桌子上到床前面,堆的全是东西,成了加寿的礼物间。真的不是羡慕寿姐儿有许多的礼物,只是纳闷。
小殿下相当的疑惑,自己过生日时,来的人也很多,但礼物呢?礼物从没像加寿这样痛快的拆看过。
送小殿下的礼物,归太子府上。有些官员们送的东西,是给太子殿下的。而送加寿的,就是加寿的,全归加寿。
小殿下跺脚,让小猫叫声和笑声全遮住。瑞庆殿下从加寿后面探出身子,打量着小猫:“它饿了,给它吃的。”
“给它喝奶吗?”加寿笑眯眯。
瑞庆殿下在她耳朵上轻轻一拧:“让你说对了,给它喝牛奶。”加寿有点儿转不过来:“喝母亲的牛奶?”
“哈哈哈哈,”这会儿轮到英敏殿下大笑特笑:“你就知道和小弟弟争奶喝,所以笑话才出来。”
加寿这才注意到他,扁扁嘴儿,把英敏殿下的告辞想起来:“你不是去上学?”英敏殿下鼻子里哼一声:“这就走了。”
偏殿走出来,去对中宫辞行。中宫和老太太、袁夫人、袁训宝珠坐着。嫡亲是一大早就到,陪着寿姐儿用早饭。
寿姐儿这顿早饭很丰盛,母亲先喂奶,抱着玩上一会儿,再吃长寿面。小殿下步出宫门,往御书房里去,饶是碧空万里,他的心情也灰灰的。
在没有和寿姐儿定亲以前,小殿下懵懂的觉得自己玩得不错。自从和加寿定下亲事,搬到宫里来住,见到加寿层出不穷的玩意儿,英敏殿下小牙总是痒痒的,我要去上学,加寿在这里玩!
气死人了。
他一路上想着加寿未打开的礼物盒子里,那硕大的是个什么?那个只有巴掌大的又是什么?还有寿姐儿的铺子,也让小殿下气呼呼。
如果他是个和加寿不对的大人,也许还有嫉妒专门给寿姐儿安一个铺子的心思。但他是个孩子,就只火大在寿姐儿竟然有一个铺子在宫里,竟然是那么样的田园风味的铺子……
殿下从承明殿外面出去,老侯等人全见到。
殿内,讨论的也正和小殿下想的一样。年青的子弟们在猜测:“什么是寿姐儿的铺子?”阮梁明道:“是给寿姐儿买的铺子?”
就见外面又走来一行人。
为首的一个人漫不经心,走在宫里像他自己府上,正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的后面,走来一干子花团锦簇的女眷。
靖远侯暗对老侯和董大学士招手,三个人装着看殿外摆的盆景,一眼认出女眷中为首的,是太子妃殿下。
听说她闹病,她让禁足,对外只说闹病。哪怕全京城都知道事实,也只是说病了在休养。离得远,看不到太子妃脸面气色,但她衣着华丽光鲜,头上宝石光离老远直射出来,却是可以得见。
她是盛装前来。
老侯悄声道:“看着没,这是来贺加寿生日的?”
“今天进来,还能有别的人可以贺吗?”大学士抚须。
靖远侯低声:“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且看看再说。”
本想多商议一会儿,又见一个太监慌慌张张跑来:“娘娘偶然问起,说亲丁们什么时候进来,听说已经到了,就说见见吧。各位,请整衣裳,这就跟我来吧。”
殿上忙乱一会儿,各人检查过衣着首饰,小二寸步不离他提着的小包袱,玉珠和他取笑:“状元郎,给加寿带的什么好东西,先给我们看看行不行?”
小二装没听到,因为和常家走动不多,就和玉珠没有和宝珠熟悉,不是亲近人,不好白眼她,只雄纠纠走在前面,险些把老侯也越过去。
老侯怪他:“你着的什么急?”也注意到小二的包袱上面,老侯凑近小二,好笑道:“我猜猜,这是你羞于见人的面罩儿不是,等下见驾,你就打算戴起来?”
老侯虽然熟悉,却又是个长辈,小二也不好白眼,这就气得一退千里,又退到最后一名里去。文章侯因自愧,和妻子走在最后面。见到状元过来,很想恭敬他,好在怕说错话,又想套近乎,只以世兄称呼,没有提一个字状元,小二才总算找到一个清静地面,算是走得无人骚扰。
……
见驾过,见太子下首坐的,果然是太子妃。太子妃下面坐的,却是几个美人儿。这里面董大学士虽然老眼昏花,却认得最清。
见太子妃的下首,不是梁侧妃等人,却是两个美貌过人的年青妇人,和太子妃相比,梁侧妃孙侧妃相比,水嫩得似才从荷花池里捞出来。
太子府上如果封侧妃,会有明旨出来,大学士想我不会不知道。再一想老侯说的离间姐妹,可见很有道理。
两位柳家的美人儿,这就坐在侧妃们之上,看侧妃们浑不在意,莫非她们也有坐山观虎斗争的心?
加寿出来,把大学士的想头给打断。
先出来一个,大红色绣蝶穿花的宫衣,上面缀着无数珠子宝石,生得形容儿俊俏,和中宫娘娘极是相似。
众人起身,包括太子妃。
太子妃本不想来,但她不来不行。斜眼下首两个堂姐妹,就和大学士初见到想的一样,她们因年青,自然好气色,看上去像荷花池子里一直泡得水灵灵,出府前才捞上来的。
肌肤闪动着珍珠色,雪白晶莹。眸子乌黑黑,嘴唇红嫣嫣,全不带着脂粉色。这里还有一份儿,因得宠而心里发出的好颜色。
有一位太子妃多注目几眼,她的肚子还是扁的,到底是没有怀上不是?但她的父亲柳端之过早的把话抛出来,什么女儿有了,什么名份相关可以换换的话,经柳老夫人的口中到太子妃嘴里,她种下荆棘伤到自己,哪有不气的?
目光多扫一寸,就把后面的侧妃纳入眼帘中。太子妃现在看她们,大为亲切,也同时有一份傲气。谁是先进府的,谁是后进府的,侧妃自然明了,一时不慎,后进的两个贱人,反而让太子妃想得通透,重新对侧妃们和气起来,太子妃暗想,对两个堂妹,不急!
有的是时间。
和侧妃们都暂时性和好的太子妃,今天是特地来讨中宫喜欢,见到小姑子瑞庆出来,头一个热络的迎上去,伸出她的手,这是要拉住公主手的意思,亲亲热热的笑道:“好些日子没见公主,公主又长高不少?”
在这种环境下面,能和公主亲近的,自然太子妃占先。
瑞庆殿下对宝珠说过,总觉得太子妃并不真心。但一个不真心的人,明天后天也许就真心。就算她明天后年也不真心,公主也不会当着人拒绝。
就把一只手给了太子妃,另一只手上转出一个小孩子来。
加寿一出来,殿室是无形中增多欢乐。
中宫娘娘心里有加寿,来的亲戚们心里有加寿,太子府上的女眷们,也是想来看加寿的,太子妃虽还有芥蒂,也把目光看过去。
见一个雪白肌肤的小孩子,带着婴儿肥,双下巴圆滚滚,但不影响她的眉眼儿过人。她穿一件粉红色衣裳,碧绿色的小裙子,刚穿裙子不久不习惯,走路带着点儿不耐烦。
小鞋子踢出裙边,上面绣着大大的寿桃和蝙蝠。带一把金锁,看上去倒不算名贵,只金子黄澄澄。
老太太正在和老侯低语:“后悔打的时候没用心思。”老侯低回:“你打了七把,三个人二十一把,这就是用心思。”
老太太得了安慰,懊恼在太子妃面前,没有给加寿更好首饰的遗憾也就下去很多。
确实,和加寿别的首饰相比,金锁看着寒酸,但这是老太太的心意,宝珠特意提前来交待,带着这个。
太子妃又看加寿的别处,这一看,她是心酸数月的人,也有点儿忍俊不禁。加寿一出来,就争着看她的人里面,掌珠玉珠也忍俊不禁,怕失仪,忙低头悄悄的笑。
加寿说过,我生日那天,姑姑说扎十根辫子。
果然,是十根。
加寿吃得再婴儿肥,脑袋上按九宫扎不出十根辫子。瑞庆殿下既然有言在先,是早就想好。分两圈儿扎辫子,外围是九宫图,这就有八根辫子,中间按九宫只有一个,扎出两个来。
小孩子再浓密的头发,架不住胎毛卷,十根辫子要直挺起来,有难度,全用红绳加固,发根上是花钿卡住。
十根小树苗子似的,在加寿脑袋上,再衬上她的小豁牙。许多人来给她过生日,满脑袋一晃,得意洋洋的劲儿,太子妃“扑哧”笑上一声。
中宫也就笑了,吩咐太子妃:“你坐下,让寿姐儿见礼吧。”太子妃闻言,面上一红。加寿没有拜过她,这与她有关。这就坐下,见那小小的人儿走到面前,端端正正的行了三个礼,模样儿丝毫不错。
太子妃错愕的同时,又心酸痛上来。这全是在宫里学的才是。才要推测中宫这竟然不是一时的喜欢,而是铁了心的喜欢这小姑娘。梁侧妃抢上来,弯腰就去抱加寿,她的脆生生嗓子就满殿室里飞起。
“哎哟,我的小姑娘,好几天没见你,你可想我不想?”
太子妃对加寿的一丁点儿欢喜,全都不翼而飞。
皇家,宫中,官场,这些全是看着鲜花着锦,其实人心叵测的地方。这就看着满殿中锦绣衣裳晃人眼,各自心思不能揭。
太子妃恨恨,梁侧妃打的是什么主意,是司马昭之心,没有人不知道。太子妃病卧数月,一开始装病,后来真的病了,侧妃们凡是有儿子的,都想往中宫这里献殷勤。
中宫相当重视嫡庶身份,但英敏殿下事实上和加寿定过亲事以后,才为皇太孙。
还有几个不要脸的生的是女儿,也偷偷摸摸想和袁家定亲事,愿意等宝珠生孩子。
谁叫袁家的亲事,中宫娘娘掺和了一脚。
如果不是袁训手快嘴快,沈渭苏先等人手快嘴快,为孩子亲事犯愁的,只怕再加上一个小袁将军。
现在已定出去包括加寿在内的六个孩子,袁训推辞不肯再定,也就不会得罪人。
老侯也想到梁家,梁家想和袁家定亲事,甚至想在英敏殿下亲事不成后,转定加寿,找过老侯。
见加寿到了梁侧妃怀里,老侯情不自禁微微一笑。
他找大学士和靖远侯商议,把中宫娘娘喜欢反复来说,最后把首要解决的事情放在太子妃身上,不仅是老侯已猜出中宫是袁家的亲戚,还有就是和太子妃相比,明白人太多,有儿子的人也太多。
掀起眼皮子,把太子妃眼底的黯然收入眼中,老侯垂下眼帘,暗想,如果我是娘娘,又很想让这亲事安安定定,又不能…。都说皇家无亲情,留子去母的事情很多。但以老侯来想,英敏殿下总是太子妃的亲生子,总要顾忌到他以后会长大。
他暗想的这一会儿,加寿已从梁侧妃手上,到孙侧妃手上,到处尽是笑脸儿,加寿乐得格格笑,但是寿姐儿很聪明,而且在宫里也教得很好。
见又有人来接自己,加寿奶声奶气地嚷:“我还要见过娘娘,等会子再来抱我。”袁训和宝珠笑容满面,看我女儿回答的多好。
柳家两位美人儿就没有抱成,加寿倒不是有意的,她是昨天嬷嬷们又教过的,先见皇上行礼,先见皇后行礼,先给太子妃行礼,是娘娘的交待,加寿小孩子只听话去了,但也并没有把中宫抛下来。
中宫笑得见牙不见眼,袁夫人阖家进宫,孙子们自然也跟来。在加寿出来以前,中宫看的是孙子们,加寿一出来,中宫就赶快不再看孙子们,对加寿伸出手:“到我这里来吧,早上没吃一碗面,就看礼物去了。可饿不饿,再吃点儿什么。”
皇帝都说加寿你是吃点心很辛苦,此话属实。
加寿到她面前,行了礼,就跑到中宫面前,倒不要吃的,而是脆生生问道:“一会子我行礼去了,您就只看着弟弟们了吧?”
袁夫人忍住笑,老太太也忍住笑。老侯在她身边,今天老太太让袁夫人上坐,为和兄长坐得近些。
“这说的是什么话?”老侯还不知道会说话的加寿和不会说话的弟弟们争风,只是纳闷。
中宫回了话,注视加寿随时会气呼呼的小脸儿,中宫笑盈盈:“不看不看,只等你回来。”加寿又转向瑞庆殿下:“姑姑,你看不看?”
瑞庆殿下回答得更为明了,一本正经:“我只和寿姐儿好,什么怀瑜怀璞的,我都不认得。”加寿放下心,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听得懂的人又笑出来,加寿姑娘这才对亲戚来行礼。
袁怀瑜和袁怀璞睡在小木床上,让笑声惊动,打个哈欠,睁一只眼闭上一只眼,看了看,又睡着。
行到小二面前,加寿哈的一声,小手往脸上一盖:“小二叔叔!”小二也和加寿一样,手往脸上一盖,哈的笑出来:“就是这样!”
“噗!”太子把茶喷在地上,宫女们收拾走他手中茶碗,太子哈哈大笑:“原来这姿势是从这儿来的。”
加寿出宫贺状元,回宫就多个姿势出来,太子来看中宫就见到,还一直以为是小孩子淘气。
不用想,也能明白状元郎的别扭。太子对小二似笑非笑:“可见你不如你兄长洒脱!”小二讪讪没意思,对着太子殿下不能大白眼儿,只垂首听完,把自己带的小包袱打开给加寿。
加寿拍着小手惊喜,喜过就对着自己父亲又噘嘴儿:“父亲就没有小二叔叔会买东西。”得到女儿教训,袁训过来看看,见是一套猴子面具,蓝脸猴儿,黄脸猴儿,画得惟妙惟肖。
袁训问道:“这是自己做的?”
小二腆肚子得意,腆到一半,想到这是在宫里,又收回来。
袁训在女儿身边蹲下来,对着她解释:“这个是小二叔叔自己做的,你不能怪父亲不用心。”加寿本来是信的,中宫撇着嘴道:“你呀,你就是对她不用心,你要是用心,怎么不自己做了来?”
小袁将军闭上嘴,姑母一说话,他还能说什么?
挑一个绿猴子脸面具给加寿戴上,小脸儿满殿中一晃,太子才接到手的一碗茶,又合到自己身上。中宫忍住笑,叫来任保:“快把这猴子送去御书房见驾,告诉皇上,知道他看奏折劳累,送去加寿小猴子让他笑笑。”
加寿张开小手,让把余下的面具全带上,也许路上要换是不是,兴高采烈走了:“我去吓英敏哥哥一跳。”
她走以后,大家还要笑语这只小猴子。靖远侯暗自品品,让老侯说对了,中宫娘娘才是最要紧的那个。
想到加寿霸道的让娘娘答应不许看她的小弟弟,靖远侯心头大安,觉得似乎可以放下许多的心。
外面随后进来太子的其它孩子,中宫一见喜欢,都叫到身边来说话,拿好吃的给他们。太子妃心里正不是滋味儿,热腾腾上来,就取过茶水来喝。
喝上一口,偏又是热的,烫的她舌头一麻,再一愣神间,就此麻住。
这就吓得魂飞魄散,想伤人的人,最先有就是防备人。
惊叫一声,太子妃从座椅上起来,匆匆走上前几步,再看别人诧异,面上紫涨起来。瞬间的,就出了一个丑,太子妃又羞又恼又气,数月的无名火喷涌而出。
离她最近的,就是她最近看不顺眼,在她眼中想要顶她位置的堂妹们。
怒火到极点,想也不想,劈面就是一个巴掌,正打在其中一个人面上,太子妃咆哮:“坏了心肠的东西,就知道你们想要害我,我就知道!”
她是防备的,她严守她的房里,也知道进宫难以防备,她一直留心到现在,捧上茶碗,却没有真的喝,送上果子,却没有真的吃,只在手里,用帕子摩挲几下,又送回去。
过度紧张的,一旦绷裂开来,这就什么也不顾。
太子妃忘记中宫在此,忘记太子在此,忘记一干子臣子们在此,还有为讨好中宫来贺加寿的嫔妃们也在此。
一个巴掌打过以后,还觉得不足够。太子妃上前一步,对着另一个堂妹又扬起手,恶狠狠骂道:“贱人,当我是好欺负的,狐媚子你只能媚惑殿下……”
一个人从后面走上来,面色铁青拉住她的手。
而她的堂妹们呢,不管是不是有意的,往地上一跪,呜着脸就哭起来:“并没有的事情,又在娘娘宫里,又有殿下在,就给我们没脸……”
太子和太子妃怒目相视,太子妃怒不可遏:“你不相信我吗!”太子冷若冰霜:“我相信你!但当着母后在,你也不能这样!”
一句话把太子妃提醒,她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又意识到自己出了大丑。偏偏是这会儿再试口中,麻的地方消失无踪。
那不是热水烫的麻,太子妃告诉自己,不断的告诉自己。她对着中宫奔过去,扑到她面前痛哭:“母后,这不怪我,真的不怪我啊……。”
中宫淡淡的笑着,冷淡而又客气。她起意对加寿过生日,皇上都答应的,太子妃这算是搅和,中宫还能摆出慈爱面容吗?
中宫轻描淡写的语气:“我的儿,你要为人缘儿才好啊,再不好,那也是你的姐妹不是?”
这话听一听,有千钧之重。
太子妃又不是笨蛋,很多人,不仅限女人,男人也一样。不正确的认识,带来他们瞬间的发狂。但学识在那里,并不是真的不懂。
太子妃僵在原地,早在她心里的那孤立无援,真真切切的浮上心头,把她压得不能喘息。而太子殿下满面怒容,缓缓的往上走出一步。
他要说什么呢?
第三百零五章,人缘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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