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不愿意和凌将军进行任何接触,不要说面对面的谈话,甚至是远程视频也不愿接受。
一向温柔体贴的夫人,第一次显露她沉默的倔强。
不论是外表威严的丈夫,还是精明厉害的孪生子,都感到一丝心惊。
不敢轻举妄动,担心进一步刺激到凌夫人。
这种情况,一直胶着到出院的今天。
「哪一点?」终于,凌夫人低语般的问。
凌谦暗中松了一口气。
即使是没有意义的喃喃反问,但总比一言不发的要好。
「妈妈最近一直在生爸爸的气,所以才不肯和爸爸见面,对吧?」凌谦双手驾驶着星际房车,目光垂下,扫了一下眼前的监视器屏幕,那里正印出后方的凌夫人的身影。「父母吵架,当儿子的也头疼呢。到底是为什么生气,可以告诉我吗?」
「为什么问哪一点呢?」
「嗯?」
「是因为欺骗我的事情太多了,弄不清楚到底哪个地方露了馅,所以,你的爸爸才派你过来向妈妈打探,对吗?」这算得上是凌厉的反问,可是,由于凌夫人习惯的低婉语气,不但不显得犀利,反而透着悲伤,「这就是你们被军部训练出来的询问技巧吧。」
听见这些话,凌谦立即启动了自动驾驶。
解开安全带,从驾驶座上站起来,坐到母亲身边的沙发上。
「妈妈,我绝不会用从军部学习到的任何东西对付你。」凌谦直视着凌夫人的眼睛,少见的认真,「你不相信自己的儿子吗?」
凌夫人在他的凝视中,怔忪片刻,才叹息着说,「我过去,曾经像你们所希望的那样,信任你们,也信任你们的爸爸。」
「妈妈……」
「可是!」在凌谦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之前,凌夫人截住了儿子的话。
这种急切而缺乏耐性的行为完全不是凌夫人的风格。
正因为如此,凌谦对待凌夫人的态度,也罕见的谨慎顺从。
「家人的信任就是这样不平等的吗?由你的爸爸,来决定什么是我应该知道的,什么是我不应该知道的,这样公平吗?也许你们兄弟,也和凌承云一样,认为这样是合理的?」
听见凌夫人直吐出父亲的名字,凌谦脸上露出苦笑。
「看来,修罗夫人已经把很多事情都告诉妈妈了。」凌谦思忖着,诱导般地低沉地说,「不过,请妈妈不要忘记修罗夫人的身份。修罗家的人,总是不择手段想打击我们凌家的。妈妈如果中了她的诡计,只能对凌家造成伤害。让妈妈和爸爸的关系破裂,就是修罗夫人的目的。」
「不管她的目的是什么,但她是让我不再蒙在鼓里的人。」
交谈的时候,凌夫人一直反握着儿子的手。
这时候,她的十指收紧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都是真的,对吗?」做母亲的,牢牢地盯着儿子,「你们的哥哥……凌卫,他是军部分配给凌家的复制人,复制他和养育他,有着军事目的?他的dna,来自一个被军部杀害的军人?这一切,你也清楚吗?」
虽然是一连串的问句。
可是凌夫人的眼神,已经说明她已经有能力分辨事实和谎言。
再欺瞒下去,事情只会恶化。
凌谦在心底无奈地叹息,这种场面,凌涵比他更能处理。
如果凌涵今天能来就好了,可是该死的独立调查小组……所谓的会议只是凌谦随口编的借口,凌涵今天其实是被独立调查小组临时叫走,他们要针对新凌卫号在前线作战的视频泄露一事,继续对凌涵进行询问。
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精神折磨。
这也可以看成是洛森和修罗家族联手下的另一记狠招,对于凌涵这样的将军继承人,虽然不能动用肉刑,不过翻来覆去地强制性询问,像一群蚂蚁围住大象慢慢咬一样,也够受的了。
以凌涵的心高气傲,要隔三岔五地面对乱七八糟的人,把自己当成嫌疑犯一样审问,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还要保持心平气和,真是不容易。
凌谦自问,换了他是凌涵,也许早被激得对询问的军官饱以老拳,下场当然是立即被关进禁闭室,同时也加大了凌家在事件中的嫌疑。
不过,现在他所面对的状况,也和精神折磨差不多啊!
明明爸爸、凌涵也有隐瞒妈妈,为什么面对妈妈正面质问的,却只有他一个?
凌谦真想找人来打一架,来发泄无法说出的情绪,但那只能在脑海里想想而已。不管感到多难受郁闷,为了不让事情更加恶化,此刻,向妈妈坦白真相这个任务,只有他可以完成。
「我们也是不久前,才知道事情真相。」凌夫人刚才问了许多个问题,凌谦没必要一个一个地重复回答。
他只说了一句。
「妈妈刚才提到的事,是真的。」
「…………」
「是否要向妈妈和哥哥坦白这件事,我和凌涵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没有勇气坦白,不但对妈妈,对哥哥也是一样。不过……」凌谦扯着嘴角,笑了笑,「和妈妈一样,哥哥现在,也知道了。」
这是一个无比苦涩的笑容。
在凌谦俊美的脸上,这样的笑容,让人有想哭泣的感觉。
凌夫人沉默着。
听到儿子坦然承认,最后一层薄纱被利刃刺穿,露出狰狞的事实。
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颤动的眸子,氤氲酸热的雾气。
「现实很残忍,妈妈。我们原本很幸福的家里,藏着军部可怕的秘密,不,是每一个将军的家庭里,都藏着这个秘密。但是,对我来说,一切都没有改变。哥哥是复制人,可他永远是我最喜欢的哥哥。难道,妈妈会改变吗?妈妈会因为知道了哥哥是复制人,就不再疼爱哥哥了?我不相信妈妈会这样。」凌谦的眼里透着绝对的信任,热切而期待地说。
好一会,凌夫人才开口,「修罗夫人说,那个人叫卫霆。」
凌谦怔了一下怔。
他不明白凌夫人忽然提起这个名字的用意。
不过,卫霆这个名字,总是带来令人心慌的变数,让人不知该爱该恨。
没有卫霆,就不会有今天的哥哥;可是,把哥哥从凌家夺走,送给艾尔洛森的,也是这个早该魂飞魄散的卫霆。
「那个叫卫霆的人,在临死之前……」凌夫人咬住下唇,肮脏的事实,让她的手微微发抖。好一会,她僵硬着把话说完,「凌承云,强暴了他。」
这不再是一个问句。
而是一个陈述句。
凌谦听着,感到一股寒气往脊背冒,艰难地翕动双唇,「妈妈……」
「凌卫,和那个人,长着一模一样的脸!」凌夫人的声音忽然尖锐了,激动地喘息,「他怎么可以面对?这么多年,他怎么可以面对凌卫?面对我?这太可怕了,我的丈夫,残忍地强暴了一个男人,把他折磨到死,然后取走他的细胞,制作出一个长大后会长成一个模样的复制人,然后带回家,让我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抚养!」
凌夫人失控的质问,在最后变成破碎的哭声。
端庄秀丽的将军夫人,伏在亲生儿子的肩上,一声声绝望地问着,「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我到底嫁给了什么人?他曾经是那样正直,是我认识的男人中最温柔,最好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母亲的哭声像刀子一样划过凌谦的心脏。
这是来自亲生母亲的控诉,但是,为什么有一种感觉。
这些控诉,也来自另一个他心爱的,被他深深欺骗的人?
凌谦紧紧抱住凌夫人,抚摸着她颤动的脊背,「不要哭了,妈妈。爸爸虽然欺骗了你,但是,他是爱你的。这么多年,爸爸一直爱着妈妈。」
「不……」
「爸爸是因为深爱着妈妈,所以才不敢对妈妈说实话。」
「不,不!」
「妈妈,你怎么可以怀疑爸爸对你的爱呢?爸爸,他是这么地爱妈妈,知道妈妈不肯见他,已经憔悴了很多,还一天几次向医生问妈妈的情况。妈妈,你怎么可以否认爸爸的爱呢?对一个这么爱你的人!」凌谦的声音忽然激动起来。
儿子的声音,让凌夫人从悲哭中渐渐清醒过来。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了凌谦一眼。
声音变得异常微弱。
「爱吗?」
「是的,爸爸是爱你的呀。」
「这种,就算是爱,也是可怕的爱,欺骗的爱。」
「妈妈!」凌谦浑身一颤,「请不要再这样说了,妈妈。请你原谅爸爸,原谅一个深爱你的男人。你们结婚二十多年了,妈妈也一直爱着爸爸。难道现在就因为发现了几个谎言,妈妈就不再爱他了吗?这又算什么?」
凌夫人举起手,抚摸儿子苍白英俊的脸。
「傻孩子,妈妈怎么可能不爱你们的爸爸呢?除了他,还有你们这几个孩子,妈妈还能爱谁呢?」
「那妈妈你就原谅爸爸吧。」凌谦松了一口气。
「不。」
「为什么?」刚刚才松了一口气的凌谦,觉得自己都要被折磨到疯了,「妈妈明明还是爱爸爸的。我可以保证爸爸以后绝对不会再有任何事瞒着妈妈。」
凌夫人沉默。
她沉默了很久,像一尊安静万年的石像。
但在她的眸底深处,是一圈圈悲伤的挣扎的涟漪。
最后,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低声吐出四个字,「我做不到。」
这不是强硬的宣言。
这是失望、心痛、悲哀,人在遭受重创之后,心灰意冷的回答。
「我爱他,但是,至少我现在,无法原谅他。」
凌谦如遭雷殛。
一股不被原谅的恐惧,瞬间狠狠捏紧了他的心脏。
他知道自己很傻,执意要把两者联系起来。
妈妈不原谅爸爸,不等于哥哥不原谅自己啊!
「妈……妈妈……」
「凌谦,妈妈一向不管你们几兄弟的私事,可是,如果你还爱妈妈的话,你今天一定要答应妈妈……」凌夫人重新握住儿子的手。
握住那一瞬间,她才发现,凌谦的掌心,前所未有的冰冷。
母亲慈爱的心,骤然被这冰冷击中了。
要以母亲的身份说出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旅行舱里,满舱的华丽壁纸、摆设、酒具,却飘荡两颗伤痕累累,几近崩溃的心。
「妈妈,你要我……答应你什么?」很久,凌谦以异乎寻常的平静语气开口。
「我……」
「我是妈妈的孩子,在妈妈最需要的时候,不管妈妈要什么,我都会给妈妈。就算妈妈要把我的心剐出来,我也会答应。」
凌谦的话,让凌夫人的心狠狠地疼起来。
泪水再一次氤氲在夫人的眼眸中。
「不,孩子,」凌夫人含着眼泪,爱抚儿子年轻的脸庞,对他发誓,「妈妈只要你幸福,只要你幸福……」
第三章
就在母亲含泪对着二儿子凌谦发誓的同一时刻,三儿子凌涵,正军装笔挺地端坐在常胜星的军部大楼某一间高密级房间内,接受独立调查小组不知道第几百次询问。
「凌卫舰长对于这个信号的反应是什么?」
「凌卫舰长并不知道这个信号。他当时驾驶银华号出战,已经把全舰指挥权暂时移交给我。对信号的处置,是我个人决定。」
「不管怎么说,凌卫当时的做法都显得过于鲁莽吧。堂堂前线指挥官,随便把指挥权交给另一名军官。就算是自己的弟弟,这样做也是违反军部规定的。」
「调斯伲军舰上,不许把私情混淆到公事里,这是每个人都知道的规矩。」凌涵淡淡地斜一眼左边这位三番两次针对他哥哥的调查军官,「请看一看记录,我不但是凌卫舰长的弟弟,同时也是军部特派到新凌卫号上的监督长官。在紧急情况下,我是全舰军官中最有资格临时掌握指挥权的人。」
独自坐在一张椅子上,面对对面一排六个独立调查小组的特派军官。
就像一群秃鹫围住了一头刚刚成年的雄狮。
每个人轮流说话,锲而不舍地对凌涵进行各种提问,试图从他松懈的片言只语中找出一点破绽,从而攻破这座堡垒。
问话已经持续了四个小时,六个调查官都翻来覆去地问到口干舌燥。
这样高强度的审问,被审问者至少会出现一瞬间的晃神吧。
可是,眼前这位气质沉敛,浑身散发着冷淡傲意的将军之子,就像在高级餐厅里品尝珍藏级果子酒一样不动声色。
这样的审问,已经进行了无数次。
同样的问题,调查小组已经问了不下百遍,每一次得到的答案都没有改动。
他们已经把几百段漫长审问录音整合过,得到的答案令人惊讶,在如此高频率,高强度的追问中,凌涵少将的回答却没有任何令人起疑的地方,不管是用词,还是语气声调。
怎么也找不到前后不一致的地方,假如是别的案件,早就可以放手了。
但是,前线视频信号露案,令军方上层震怒,下达了必须追究到底的严令。
昨天,调查小组的负责人,衡吾越中将,私下向修罗将军抱怨,从凌涵身上无法打开缺口,这个案子查无可查时,修罗将军露出快活的笑容。
「就算查无可查,也没有必要太早结案。凌承云的那个小儿子,多折腾他几天也不错。」
「即使是上等将军本人,也必须遵守军部规定,何况他能不能活着成为上等将军,还是一个问号。假如他敢对抗调查的话,你就完全有理由对他进行强制性审问了。」
衡吾越中将出了一声,「修罗将军,你的意思,不会是……对凌涵用刑吧?」
仿佛中将把不应该说的话说了出口,修罗将军不满意地扫了他一眼。
不过,修罗将军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当然不可以无缘无故地这样做,那样凌承云是不会答应的。不过,提供你一个情报吧。凌涵的孪生哥哥,已经晋升为准将,在新凌卫号里任一级飞行官的凌谦,曾经被逮捕过。」
「什么?有这样的事?」
「逮捕是秘密的,最后王族在里面做了小动作,才放回来了。那一次,内部审问科让那小子吃了不少苦头。」说完,修罗将军转过头,炯炯有神地打量着调斯伲低沉地说了一声,「衡吾越中将。」
「在,长官!」上等将军的威严,让中将反射性地两脚并拢。
「你入伍多少年了?」
「三十三年了,长官。」
「三十三年做到中将,也算难能可贵了。不过,将来如果局势变化的话,要继续坐在这个位置上,不容易吧。」修罗将军扫视着他,发出低沉的笑声。
即使离开了将军办公室,这笑声依然震动着衡吾越中将的听觉神经,牵来层层忧虑。
他当然明白修罗将军的意思。
凌涵这位杰出的年轻军官,将来很可能继承凌承云的将军之位。
假如凌涵成为上等将军,那自己这个曾经三番四次恶狠狠审问过他的中将,会有怎样凄惨的下场呢?
修罗将军的暗示,关键就在这里――要阻止这种可怕的事情发生,唯一的希望,就是让凌涵在这次调查中失去将军继承人的资格,逼他亲口承认他在前线犯下了露视频的重大过错。
忽然间,衡吾越中将感到一股阴沉的愤怒。
凌涵简直比一块纯度百分之一百的水华高能源石还硬,根本咬不进去!
许多同僚都认为,自己接受军部派下来的这个调查任务,根本是把自己和未来将军摆到无可回旋的对立面上。
形势看起来的确如此。
审问进入僵局,用刑的话,被凌承云知道了,调查负责人一定死无葬身之地,不用刑的话,拷问不出结果,调查任务失败,调查负责人固然要背责任,最大的问题是将来凌涵坐上将军之位,会怎么报复?
修罗将军很明白,衡吾越是无路可走了……
「把事情说清楚!」蓦然一声怒吼。
砰地一下,手掌狠拍到桌面的声音,惊醒回忆中的衡吾越中将。
坐在他左边的调查人员之一,奈尔林中尉,终于又一次被凌涵似乎永远不会动摇的镇定惹毛了,瞪起眼,不耐烦地对着凌涵吼,「别以为你是将军之子,我们就拿你没办法。我们手上有新凌卫号艾比通讯官的证词,他可以作证,在正t极一号防线正式开战前,他发现了外来侵入信号,并且立即报告给你。而你,作为新凌卫号当时的代舰长,竟然对这个侵入信号视而不见!」
「艾比通讯官发现的,是不明信号。系统探测后给出的结论,信号来自宇宙自然波,不带任何意义。我只是按照规程处理了它。」
「撒谎!」
「调查官,请你注意你的用词。」凌涵还是语气冷淡,这一次,他连斜对方一眼的动作都省了,目视正前方,不冷不热地说,「我不是你们的犯人,只是我一直在主动、积极协助你们的调查。就算你对此毫无感激,至少也该明白,我这位少将对你来说,是长官。」
「你!」
「奈尔林中尉,冷静一点。」衡吾越中将拍拍中尉的肩膀。
在场的几名调查人员的神情,都表示出对中尉的谅解。
他们一起审问了凌涵太多场了,每一场都徒劳无功,整个情形,不像他们在逼凌涵,反而像凌涵 淡淡的,默默地反逼他们这群调查官。
长时间的消耗战几乎让人发疯。
「既然无法突破,我们可能要考虑袢⌒碌姆绞饺〉猛黄屏恕!购馕嵩街薪叹了一口气,在很长的一段沉默后,说出这样一句。
调查小组的人都一愣。
「长官,你的意思是?」
「我希望进行极限审问。」
中将的话,让调查小组其他成员脸上露出惊疑不定之色。
虽然反覆审问了很多次都没有得到一点成果,但是,还不至于要进行极限审问吧?何况,被审问 者的身份如此敏感。
房间里蓦然死寂一般。
只有众人视线下的被审问者,少将凌涵,还是一副冷漠的表情,仿佛中将的提议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我反对,」死寂般的沉默后,第一个说话的,是那位脾气暴躁的奈尔林中尉。他沉声说,「长 官,即使审问进行得不顺利,但是,审问是审问,刑讯是刑讯,两者不可混淆。」
中将温和地解释,「极限审问,也是审问的一种。心理学已经证明,受审者在一定的肉体痛苦之 下回答问题,如果是撒谎的话,更容易露出破绽。况且,使用的针剂只是使大脑神经感觉痛苦,并不 会真的伤害身体。」
奈尔林中尉硬邦邦地说,「总之,这样做,等同逼供。」
一直淡然安坐的凌涵,终于转过视线,扫了这位中尉一眼。
有点意外。
军部里,居然还存活着这种憨直的军官。
衡吾越中将被奈尔林中尉说得老脸一红,可是,他并没有怒形于色,而是点了点头,「当然,调 查小组不允许对证人进行逼供,所以,极限审问,要在证人同意的情况下进行。」
调查小组的成员们又是一愣。
心想,长官你不是气急攻心,大脑爆血管了吧?证人怎么可能同意极限审问?
「凌涵少将,你也不愿意继续被调查纠缠下去吧?这样做,浪费了你的时间,也消耗军部的资源。」中将把目光转向凌涵,「我以调查小组负责人的名义,和你做出协商吧。假如你同意调查小组,对你进行一次极限审问,那么,下个礼拜,我们就给出关于你的证词方面的最终结论。从此以后,对你的工作和生活不再有任何打扰。你认为呢?」
凌涵思索了一下,问,「一次极限审问的时间,有多长?」
在场的人,大部分感到吃惊。
看起来,这位将军之子很有可能主动接受极限审问。
他有这么大的信心,不会被痛苦击溃吗?就算真的是清白的,古往今来,屈打成招的人可不少。
「至少十二个小时。」中将回答,「必须有足够的反覆询问的时间,对应你的前后回答。」
「还以为要几天几夜。」凌涵露出一个若有似无的浅笑。
「我提出的协议,你同意吗?凌涵少将。」
凌涵没有任何犹豫地点头,「同意。不过,我要求调查小组出具正式的商议书。」
「没问题。」
「各位调查官,」就在中将感到露出欣喜微笑的时候,凌涵态度清冷地说,「一直以来,你们问了我很多问题,现在,我可以问诸位一个问题吗?」
调查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身为调查官,被审问者反问回来,真是不常有的事。
衡吾越中将想了想,他大概想表现得公平一些,「你可以提问,但是,我们有不回答的权力。」「你问吧。」坐在他身旁的奈尔林中尉也粗声粗气地说,「看你到底想搞什么鬼。」
凌涵的问题很简单。
「为什么要设立一个独立调查小组,来追查这件事?」
很简单的问题,也很浅白。
但再简单浅白的问题,出自凌涵这种人的嘴,经他低沉的,不徐不疾的说出来,就不由引发了在场者的沉默。
「前线视频的公布,只是让联邦民众了解了我们的战斗,让他们知道了凌卫指挥官的战绩。这一切,真的那么糟糕吗?」
「我的哥哥,凌卫,他用自己的生命和鲜血,还有他的英勇,保卫了联邦,击退了敌人。」
「这真实的一切,让联邦人目睹,后果那么严重吗?」
「不过是一个没有影响战局,反而鼓舞了己方士气的视频,为什么变成了军部最重大的案子,要用一个由中将带领的独立调查小组来调查呢?」
「揭露真相,有那么可怕吗?」
「我,凌涵。」
「今天,对着独立调查小组的六位调查官,说一句实在话。虽然我在那场战役中,并没有做出任何违规举动。」
「但是,凌卫舰长的视频公开化,这件事,我本人由衷地感到欣慰。」
「因为,没有人可以再掩盖一位真正优秀的军官的成绩。」
「有如此欣慰的事实在前,令我不惧怕任何审问。」
「我的时间很宝贵,艾尔洛森夺走了我的哥哥,我必须尽快把他救回来。我已经不想再被你们浪费时间了。」
「衡吾越中将,假如极限审问可以一劳永逸,避免你们继续像苍蝇一样围着我转,其实,你应该早点提出来,不用不好意思。还有,我希望可以在这个礼拜内完成这最后一次审问。」
冷冷淡淡地一番话。
这是凌涵接受调查以来,说的最长,也是最认真的一番话。
在说完这番话后,他拿起电子笔,在自愿接受极限审问的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第四章
几天后。
「你错过了今天中午的会议。」看见艾尔从走廊那一头走进大客厅,米娜把手上的书放下,抬头对艾尔说:「你的副官刚刚来过,他在找你。」
然后,把两只雪白的手掌合在一起,撑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艾尔打量。
「知道了。中午的会议无足轻重,本来就不打算参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艾尔没有逃避米娜的注视,反而转过头,和她面对面。
「昨天,还是和那个人一起睡吗?」
「最近每天都这样,不是吗?」
米娜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她脸上露出落寞的表情,引起艾尔的注意。
男人温柔地过来,和她坐在一张沙发上。
「怎么了?」
「没什么。」
「要瞒过我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使你是善于隐藏自己的心理医生,米娜,还是直说吧。」
如果艾尔凶恶地逼迫的话,米娜还不至于投降。但是,恰恰是因为他温柔地态度,假如不直言,内心就会充满愧疚。
眼前的男人,还是如二十年前那样,容易令自己心软。
「你花在凌卫身上的时间太多了,艾尔,我很担心。」
「我们又要讨论这个问题?」
「心里灌输是互相作用的。」米娜的神态有几分认真,「凌卫也许在被慢慢改变,但是你呢?你肯定自己不会受到影响吗?昨晚的事情,我通过监视器看见了,我也看见了,你抱着他入睡的样子。」
「让他在我手里射精,只是一个必须的策略。这里面没有牵涉任何感情。」艾尔轻描淡写地笑了。
真的吗?
米娜在心里反问着,但是却没有说出口。
可昨晚,她在屏幕里看得很清楚,凌卫痛苦地挣扎着,呻吟着在艾尔掌中射精时,艾尔眼底灼热的欲望。
这个男人,并非像机器一样冰冷,像电脑程序一样一丝不苟,他也有男性本能的欲望,也在这场心灵的剧战中摇摆,挣扎着,却最终控制了自己。
为什么?只能是卫霆?
分离了二十年,她终于和仰慕的男人重新在一起,虽然并不是以她最希望的那种方式。她不想和艾尔天天为了另一个男人争吵。
何况,他是那么的一心一意,做着他疯狂迷离的梦。
每天晚上,她透过监视器,都能看见他抱着那个不知该称为凌卫,还是应该成为复杂人,甚至是成为卫霆的男人,睡得如此恬静。
他夺走了凌家孪生子的爱人,当凌卫清醒时,折磨凌卫,凌辱凌卫,而又在凌卫昏睡后,用最深沉的爱意和臂膀,搂着凌卫,珍惜着凌卫。
午夜时分,在床上相拥的两人。
痛苦和幸福,这两种水火不相容的神情,同时出现在艾尔那张英俊刚毅的脸庞上,令人惊讶的融为一体。
正如艾尔在囚室里质问凌卫那样,有时候,米娜真想回问艾尔――你到底在坚持什么?
卫霆,毕竟已经死去二十年了呀。
「我上次说的那个方法,什么时候实施?」米娜举起手,拢了拢肩膀的头发。
「暂时不打算使用。」
「为什么?」米娜问,「你也认可,说这会是很有效果的方式。」
「可是太残忍了。」
说出这句话的艾尔,沉默片刻,无奈地微笑。
因为是在米娜面前,所以才脱口而出。
看来,被冰冻了二十年的自己,还是不够老成。
「抱歉,我并不是你说你残忍,米娜。」艾尔站起来,帮米娜倒了一杯鹤舞果酒,递到这位中年女性的手上。
就像他每次安抚她的时候做的那样。
艾尔低缓地说,「我知道,对于凌卫的这件事情上,最残忍的人其实是我。可是,你所提出的方法,我要再考虑。不到迫不得已,我不想使用。」
「我尊重你的想法,艾尔。」米娜顿了一下,然后问,「可是,为什么?」
「没有可解释的原因,只是暂时不想这么做。」
「也许,你对凌卫,还是有一点感情的吧。」
原以为艾尔会矢口否认。
但是,艾尔的反应,却是低头沉默了很久,给出令人惊讶的答案,「也许是吧。」
米娜忽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凌卫的身上,有很多和卫霆相似的品质。同时,也有很多,和卫霆不同,但是同样令人欣赏的品质。」艾尔说,「如果客观地来评价这个人,我会给他很高的分数。如果,在另一个时间和地点,另一种情况遇到他,我们也许可以做朋友。」
「可是,你现在却执意要毁掉他。」
「不错。」
「艾尔,」米娜前倾,用手爱怜地抚摸艾尔的肩膀,「你的心理压力太大了。你要毁掉一个自己欣赏的人,你知道这样做是错误的,却执意如此,为什么,艾尔?为什么一定要采取这种激烈的方式?不要强迫自己做下这么残忍的事。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凌卫等于另一个卫霆,你可以改变策略,让他爱上你。你是如此的好,任何人都会爱上你。」
「不。」
面对米娜又一次的劝告,艾尔给予的,依然是温柔而坚定的拒绝。
「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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