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字眼!明白吗?」
被他盯着的每一个人,都陡然背上一寒。
「是的,各位,伟塔罗娜战役的胜利果实,就是从敌人指挥舰被击破的那一瞬间落入我军手中,而敌人指挥舰之所以被毁,源于一个虚无缥缈,看起来不可能成功的漂流人计划。这个战役告诉我们,在这个宇宙里,奇迹无处不在,只要你有适当的胆子。另外,我可以再告诉你们,把自己投射入敌营,在指挥舰上安装了定位器,立下此奇功的漂流人,也正是漂流人计划的制定者本身。」
「他的名字呢?」凌卫忍不住问。
艾尔?洛森停下说话,把视线转向凌卫。
他的目光像一道铺天盖地的光网,把凌卫紧紧笼罩住了。
刹那间,凌卫觉得胸口被巨石压住一样。
「刚才是你在发问?」
「是的,长官,」凌卫回答,「我想知道那个人的名字。那个漂流者,和计划的制定者,您不是说,他立下奇功吗?但是,在我们从前知道的伟塔罗娜战的种种记录中,从来没有过这样一个人。」
艾尔?洛森嘴唇逸出一丝微笑,那本应该使他的脸庞变得柔和,但是,那双啡色眼眸深处凝结得无坚不摧的冷意,把一切暖色调的东西都赶走了。
那一丝微笑,只能让人感觉极其难受。
「他的名字,你们没必要知道。」艾尔?洛森说。
大家都感到不解。
在听了他对伟塔罗娜战役精彩万分的叙述后,所有人都对那建立奇功的军人充满了好奇心。
虽然事情过了二十多年,也许这位英雄已经离开战斗岗位,甚至已经死在某场战役里了,不过,有过如此精彩的一役,作为军人来说,也算不枉此生吧。
「为什么?那可是立了很大的军功的英雄啊。」
「别提这种小孩子的问题!这是军部特训,不是平民的自由课堂。」艾尔?洛森充满威严地看向提问者,「在官方记录中,漂流人计划并没有在伟塔罗娜战役中实施,如此一来,也就没有什么所谓的立下军功,没有所谓的英雄。你们要学习的,只是将来在面临敌人时,充满胆略和野心,敢于实施攻敌于心脏的手段,为联邦军部取得一个接一个的胜利。这,才是我出现在这里的意义。」
在他不算非常严厉,但是充满压迫感的训斥下,没有人再提出反驳。
在军中待得越久的人,越能体会到军部权威的不可挑战性。
即使这种权威,有时候建立在无数被掩盖的历史真相之上。
「好了,我的课已经讲完了。维尔福中将有和你们说明吗?上完我的课后,所有人请查看自己的通讯器,上面有给你们的通知。你们要在指示时间内去见基地的米娜医师,完成登舰前的心理素质测试……」
砰!
在艾尔?洛森说话的时候,课室的自动门忽然打开了,还发出一声巨响,仿佛哪个不耐烦的人嫌它打开的速度太慢,竟然在上面踹了一脚。
大家情不自禁都转过头去看着门口。
凌卫吃了一惊,一脸凶狠地闯进来的人竟然是凌谦。
看见凌谦大步朝讲台上走去,凌卫下意识地跳起来,冲上去拉住他,「凌谦,你想干什么?」
「混蛋!就知道你会耍花样!临时跑来当教官,以为这样就可以绕过我们吗?」
艾尔?洛森看着朝他嚷嚷的凌谦,嘴角露出不屑的微笑,「凌谦少校,你还没有资格到这个课室来吧?这可是舰长们才能允许参加的课程。」
「你……」
「凌谦!」凌卫用两手把凌谦往后拉,隔在他和艾尔?洛森中间,「不要再发疯了!」
凌卫生气地瞪着凌谦。
然后,转身向艾尔?洛森道歉,「对不起,长官,我保证他不会再冒犯您。请您原谅他这一次。」
「我才不要他原谅!」
「你给我闭嘴!」
笨蛋!闯入集训课堂,辱骂讲课的长宫,而且是一位比你高级的少将。
想被开除军籍吗?
艾尔?洛森的目光,从凌卫脸上,缓缓滑到凌谦铁青的俊脸上,他注视凌谦的视线似乎不怀好意,让凌卫心里充满不安,担心他要追究到底。
没想到……
「反正,我的课已经讲完了。受特训基地邀请,我也只是讲这一节课而已。」艾尔?洛森把视线倏地收回来,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微笑地说。
「啊?太谢谢您了,长官。」
艾尔?洛森笑着看了凌卫一眼,转过身,面对着讲台下的学员们,点了点头,「嗯,下课吧。」
课堂上发生的一幕,让凌卫对凌谦很不满意。
用膝盖也可以猜到,凌谦一定是接到哪个安排在特训班中的眼线的通知,知道艾尔?洛森出现,而醋意大发的跑过来闹事。
把凌谦拉到走廊外训斥几句,命令他立即离开集训大楼,凌卫接下来还必须接受下午的心理素质测试。
当一切终于完成后,凌卫踏着带有倦意的步子回到临时住处。
讨厌的失眠在常胜星似乎得到缓解,但很不幸,离开常胜星后,这种缓解的效果似乎慢慢消失了,连续的特训和失眠造成双重压力,让他情绪抵达负面。
走进房间后,首先跳进眼帘的,是凌谦那张板起来,黑得像锅底一样的臭脸。
凌卫忽然感到一股火气。
明明自己没道理,还要摆脸色。
委屈也好,臭脸也好,我这一次绝对不会理你。
凌卫心里窝火地想着,仿佛没看见凌谦似的调头走进浴室。
打算上锁的时候,门忽然被人从外面用力推开了。
「哥哥!」凌谦从外面把身子挤进来,悻悻地问:「为什么关门?」
「回来换衣服关门,有什么奇怪的?让开啦。」
「好端端的为什么对我生气?」
「谁说我生气了?」
「臭得像锅底一样的脸,还说没有生气?」
凌谦先发制人的责问,令凌卫不知好气还是好笑。
一见面摆出臭脸的,分明是你呀。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把凌谦娇纵成今日这副样子的,除了妈妈,可能也有自己的一份「功劳」……
「我为什么生气,你心里很清楚。」凌卫刚毅的脸板起来。
「因为我破坏了哥哥和艾尔?洛森的好事,是吗?」
「胡说!」
「既然哥哥和那家伙没什么好事,那么,不如我和哥哥来做点好事吧。」原本黑着脸的凌谦,忽然露出了小狐狸似的微笑,兴奋地黏上来。
这忽然的变化让凌卫措手不及。
凌谦就像在那张俊美的脸上戴了无数面具,凌卫真不明白他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调整上面的每一根神经,让同一张脸出现截然不同的表情。
「在搞什么?我还在生气呀!」
「不要紧,我会让哥哥高兴起来的。」
「会因为这种事高兴的人是你吧?凌谦,手摸哪里了?」
「哥哥不是要换衣服吗?我在帮忙啊。」
「你真是胡搅蛮缠。」
刚刚还下了决心,如果凌谦敢凑过来,一定痛斥到他狗血淋头,但对着这张怎么吼都嬉皮笑脸的牛皮糖,浮上心头的只能是无从下手的挫败感。
把凌谦强行推到浴室门外,自己换了衣服,但从浴室出来后,凌谦就像等着骨头汤的饥肠辘辘的小狗一样窜了过来。
被纠缠着,唇和唇贴在一起,亲昵地接吻时,凌卫就已经明白,他又被凌谦轻而易举地摆平了。
这小混蛋,每次做坏事,都用相同的伎俩对付自己。
真是可恶透顶……
在晚上凌涵赶回来做晚饭前,凌谦已经占了一番小小的便宜,浑身散发快乐的香味。八点,三兄弟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凌涵做的热炒饭,其乐融融。
谁也没有提起小小的不愉快事件。
白天艾尔?洛森忽然出现讲课的事,凌涵也许不知道吧,如果他知道的话,就不会允许凌谦这样冲动地跑去教室捣乱了。
凌谦任性的脾气,真是永远都改不了。
凌卫一边咀嚼鹅肝酱和软硬适中的饭粒混合的美味,一边不经意地想着。
他决定不提起那个名字。
没必要为了一个洛森家的人,闹得兄弟间不愉快。
「哥哥。」
「嗯?」凌卫转过头。
凌涵从厨房里端出一锅汤,勺了一碗熟热的,「鲜鹿肉汤,喝一碗。抱歉,今天回来晚了,现在才炖好。炒饭都快吃完了呢。」
凌卫道了一声谢,接过他递过来的汤,香气飘入鼻尖,勾得已经饱了八成的肠胃又蠢蠢欲动起来。
凌谦又从旁边把脑袋蹭过来,「可以喝一口吗?」
「给你装一碗好了。」
「不用了,多谢,小弟。」凌谦笑得别有居心,「我和哥哥喝一碗就好。哥哥应该不会那么小气,不肯给我喝吧?就喝一小口。」
他已经把嘴直接凑到碗边,如果忽然拿开的话,热汤可能会烫到他。凌卫无可奈何地端着碗,还要提醒他小心不要烫到,摇着头说:「真是没度量又爱计较的小孩子。」
凌涵端着给自己的汤,拉开椅子坐下。
一边慢慢喝着汤,一边打量桌对面的凌卫和凌谦,低声说:「哥哥,小孩子嘛,总是可以占到不少便宜的。」
一瞬间,凌卫觉得自己似乎有什么秘密被凌涵看穿了。
很奇怪,在从前,一旦被凌涵的目光刺穿,总有一种脊背发凉的寒意,但最近,这种寒意却朝另一个极端变化。
这一刻的凝视,是带着温暖的。
即使有什么被窥破了,或者如捅一层薄薄的纸一样捅破了,那也不过是一个私昵的游戏。
让凌卫欣慰的是,被凌涵看穿的时候,他仿佛也同时看穿了凌涵的某处秘密,就算凌涵把他的心情藏得很深,很深,但自己仍可以轻而易举地感觉到。
和凌卫的目光对视片刻,凌涵站起来,上身横过桌子,挑起他的下巴。
吻住他的唇。
贴合在一起的唇瓣,热度恰到好处,舌头从另一边灵巧地探过来,轻轻试了一下,很快滑进牙关,在牙床、下颚、口腔内侧酥痒地游走。
警惕心已经解除了。
就像冬天里浸在温泉里一样,舒适宜人,心跳慢慢加速,血液渐渐涌动,都只是因为愉悦。
凌卫享受着美食后浓浓的温柔的吻,当这个吻结束时,他发现手里端着的汤碗已经不见了,身上只剩一件解开钮扣的衬衣。
他躺在平实洁净的餐桌上,成了另一道美食……
第四章
艾尔?洛森出现在特训讲台上的小风暴似乎就这样过去了。
接下来的三天集训乏善可陈,除了接受体力训练和模拟操作训练,剩下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维尔福中将的怒吼训斥下度过。
不过,没有人敢对维尔福中将抱怨。
他是这次特训最重要的教官,当特训结束后,每个参加者的记录上都会留下他的评语。这种重要的教官评语,不但会影响被评者相当一段时间内的任命和调遣,而且将一辈子保存在个人档案上。
对此,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在特训的最后一天,每个人都将得到自己的一份考核表,这就相当于军校生的毕业成绩一样。
紧张的心情下,学员们趁着维尔福中将未出现,不禁讨论起等一下就要揭晓的,有可能左右自己前程的这份东西。
「听说每次特训,都是早就设定了淘汰率的。就是不管全体参与者有多么优秀,总有一定的名额被淘汰。似乎是为了保持军部的竞争力。」
「什么?那如果被淘汰呢?会有什么后果?」
「很难说,也许会降职吧。」
「这不成立。我掌管的来福穆尔号是有四千工作人员的专项技术探测舰,如果临时把我撤换了,到哪里去找一个可以管理它的舰长呢?呵呵,完全不可能。」
「不知道维尔福中将会在考核表上写什么刻薄的话,」比尔笑着说:「他平时上课总是骂我们笨蛋、蠢材、连童书都看不懂的白痴……如果这些评语写到个人记录上,那可真的很丢脸。」
周围的人都不禁笑起来。
不错,那老头子真够呛的。
骂起人来不分男女老少,只要一个问题答不上,立即在他嘴里变得一文不值。
果然是出了名的嘴巴坏。
「他也不是每个人都骂,对于凌卫舰长,不是就挺和颜悦色的吗?」
安坐在自己位置上的凌卫,本来没有参与讨论,忽然听见别人提起自己的名字,不禁把脸转了过去,「我吗?这不会吧,莱克舰长。我也是经常挨骂的一员,和大家没什么区别。」
「凌卫舰长,你就不用自谦了。维尔福中将对你可是另眼相看,长官青睐某人时,那种微妙的区别对待,我这种老家伙还是能够分辨出来的。」
同样为特训的学员,但是莱克舰长的年龄大概是凌卫的两倍了,说话的时候,很容易流露出倚老卖老的口气。
不知道怎么回答比较好,凌卫只是礼貌性地笑了笑。
在军校的时候,他就不喜欢自己无缘无故地成为话题。
上等将军的养子,这种敏感身份,稍一不留神,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可是,看来大家对他的兴趣已经被挑起来了。
「莱克舰长,就算维尔福教官对凌卫舰长宽厚一点,也无可厚非。要知道,凌卫舰长在每次突击测试中的成绩都很不错呀。」
「嗯,不愧是凌承云将军的长子。」
果然,身世又一次被提起。
「教官就是喜欢这种恭敬乖巧又肯用功的学生吧。」
三大将军家族掌权的军部里,这些已经成为舰长的军人无疑是将军们招揽的对象。
他们大概都各有效忠的家族吧。
当初军校里同学们对自己的讨论,也许还多半是嘴碎和八卦,茶余饭后的消遣,可以一笑置之。
现在面对的,却是无形而复杂的斗争绊索。
「那当然,凌承云上等将军教子有方,凌卫舰长可是所有学员里年纪最轻的,听说一毕业就已经成为了一舰之长,而且连军舰也以凌卫来命名。」
「这么年轻就可以来参加这种高级特训,真是太幸运了。」
同样一句话,可以视为赞美,却也可能是别有居心的影射。
「您,太客气了。」很久,凌卫平静地回了一句。
他转过身,保持笔挺的端坐的姿势,抬起手腕看了看通讯器上的时间,希望维尔福中将快点来,他已经不想再听这些嗦嗦的酸气扑鼻的话了。
幸亏凌谦和凌涵不在。
否则,又有得闹的。
或者,这些人根本就没机会和自己说上片言只字。
想起王宫宴会时,孪生兄弟把自己牢牢围住,生恐被人抢去的万分警惕的样子,凌卫不禁唇角微扬。
不对。
这样也不好。
总是被两个弟弟看守起来,像什么样子?
希望以后也能历练出凌谦的口才,和凌涵慑人的气势。
呵,这样会不会太贪心了,不但想超越,还想集两家之长。
自动门打开的时候,嗡嗡作响的课室顿时安静下来,每个人闭上嘴,以最快速利落的行动回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坐下。
维尔福中将一脸严肃地站上讲台,用他那低沉大提琴似的嗓门开始说话,「今天是特训结束的日子,很好,因为我也受够你们这群一塌糊涂的家伙了!估计,你们也烦腻了我这个整天唠叨,骂你们是白痴的教官。不用否认,我知道你们心里怎么想的!不过,在你们离开之前,我还是必须做好军部要求我做的事,给你们一个考核表。」
他扬了扬手上一叠文件。
「这就是你们的考核表。我提醒你们,不管成绩好坏,评价如何,都没必要当真。因为战场不是课堂。谁如果把战场当成了课堂,谁就完蛋!彻底完蛋!」
大家平心静气地听着他的咆哮,反正今天过后,听他咆哮的机会就不多了。
现在,期待的只有那张考核评价表而已。
当维尔福中将结束谈话,并且开始派发考核表时,所有人都紧张兴奋起来。
考核表显示在一张极其薄的电子纸张上,重量和普通的一张纤维纸差不多,但里面嵌入微型电脑系统,上面的内容与电脑室的主机相连,这样一来,学员们的考核记录都能自动入档而且不会失真。
每个人拿到属于自己的那一张考核表,都忙不迭地低头细看。
愠怒、尴尬、惊喜、恼火、欣慰……人人表情不一。
莱克舰长看着考核表上面「降一级」的决定,脸色铁青,气得浑身颤抖。隔壁的李冉3た赐炅俗约旱目己吮恚松了一口气,出于好奇探头过来,想瞧瞧隔壁的情况,立即被莱克舰长狠狠地瞪了一眼。
「怎么了?」李冉3て婀值匦n问。
但他没有得到一个字的回答。
莱克舰长没有当场爆发,作为一个老资历的舰长,他可不像年轻人那么冲动。他把那张极具韧性的电子纸张紧紧揉在掌心里,像雕像一样坐在位置上,当维尔福中将说「解散」后,他霍地站起来,大步走出了教室。
不能就这么算数!
当了整整十七年的舰长,现在居然因为一门新军备技术测试不过关就要降他一级,绝对不接受!
去他的维尔福这个兔崽子!
我要找顶头上司阿瑟中将,不,直接越级,找修罗将军申诉!
也有一些在考核中得到不错的评语,或者担心无法过关却勉强过关的舰长们,都显得表情轻松,有些关系好的朋友,还彼此握手致意和勉励。
「顺利通过特训,在档案上也算光鲜的一笔履历了。」
「其实,维尔福中将讲的空间战略还是很让人学到东西的。」
「是吗?不过我觉得最精彩有趣的一课,还是讲伟塔罗娜战役……」
其他人的言谈,凌卫完全没有听见。
他沉浸在极大的震惊中,视线僵硬地盯着自己的考核表。
半晌,他努力眨了眨眼睛,想弄清楚自己是不是看花眼了。
但是没有,上面的显示非常清晰,依旧是那四个让他不敢置信的红字――禁止登舰。
禁止登舰……
这是对一名舰长最严厉的惩罚!
这种由军部指定的秘密特训,级别相当高。
最终得到的考核评语,对一名军人有举足轻重的影响,一旦被登记入档案,他有可能会终身被禁止登上军舰。
为什么?!
凌卫悲愤莫名,他到底做了什么导致这样严重的惩罚?
触摸着电子纸张的手指微微发颤,他抬起头,正好捕捉到维尔福中将离开的背影。他猛然站起来,不假思索地追上去。
「长官!」
「有什么事吗?」维尔福中将在走廊里停下脚步。
「长官,这个,」凌卫走到他面前,把考核表递到他面前,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冷静,「请问,这个评价,为什么?」
「你是说禁止登舰?」
「正是!」凌卫黑白分明的眼睛,大胆直视长官的脸。
让他意外的是,一向给人印象凶恶的维尔福中将,却叹了一口气,目光中逸出一丝同情,「这个评语,令你难以接受吧。在这一批的舰长学员里,你已经是相当不错了,各方面成绩也过得去,确实是一个肯用功的人。」
「那为什么……」
「就算我觉得惋惜也没有用,你根本不满足登舰的基本条件。禁止你登舰是有道理的,那也是为了你和舰艇上的其他人员安全着想。」
维尔福中将斩钉截铁的话,让凌卫心里一沉。
但是,涉及到自己是否能登舰,是否能再次带领凌卫号出发的问题,无论如何,都要问个仔细。
「长宫,请您解释清楚。根本不满足登舰的基本条件,指的是什么?我的笔试测试成绩,和模拟测试成绩,体能……」
「光是这些方面优秀没用,凌卫舰长,你是唯一一个没有通过心理素质测试的人!」维尔福中将提高了声调,截断凌卫的话,目光严厉,「你最近一直状态不佳,是吗?不断的失眠,无缘无故的噩梦,对现实感到困惑,常常产生挣扎感,这些都是有的吧?」
凌卫仿佛被闪电劈中了。
脸上血色褪尽,变得苍白。
这些都是他奉命去进行心理素质测试时对医师说的话,出于军人必须坦诚的想法,他对自己的失眠没有多加隐瞒。
而且,那位受过专业训练的温柔亲切的米娜医师,再三承诺绝对保密,不会对任何人泄漏。
没想到,她不但立即向维尔福中将汇报,还在失眠的基础上添加了这么多没有丝毫道理的负面揣测。
自己真是个蠢材!
「米娜医师是基地的一级心理师,负责监察执行特殊任务的军人的心理状况,她给你的评价,是年纪过轻就接受了舰长之位,无法承受如此大的责任,导致你的失眠和心理问题。你至少要在其他部门历练三年,三年后再接受测试,看你那个时候是否可以承受压力。通过的话,会考虑让你再次登舰。毕竟,你在其他方面来说是一个不错的舰上人员。就这样吧。」
三年?
他必须离开凌卫号三年?!三年之后才有再一次测试!
维尔福中将说完,转头继续往前走。
还在发怔的凌卫骤然一震,急忙追上去,「长宫,我最近确实有失眠的现象,但这并不能说明我无法承担舰长的责任……」
「不用再说了!连好好睡觉都做不到,还怎么统领自己的下属?在茫茫宇宙中要带领一艘军舰执行任务,所有人的生死系于你的一念之间。即使是普通的舰队成员,心理素质不过关都会被禁止登舰,何况你是一舰之长?!」
面对维尔福中将的责问,凌卫一时露出无言以对的痛苦,但是,迟疑了片刻,他用低沉的声音说:「长官,就因为是一舰之长,所以才无法轻易舍弃自己的舰艇和下属。虽然我的资历很浅,带领他们进行过的实际宇宙航行也只有一次,但是……」
他似乎不知如何继续下去,沉默着,然后,乌黑的眼睛执着地盯着维尔福中将。
「我恳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长官。不管用什么方法,我一定会克服问题,不,失眠这件事,我会不惜一切代价解决的!」
维尔福中将用冰冷的脸对着他。
但或许,他的内心已经被凌卫的诚恳和决然打动了。
和凌卫倔强的目光对峙几分钟后,维尔福中将别开了视线,喃喃地叹气,「如果不给你机会的话,看来你会一直不服气。不过,就算是我这个主教官,也不能无视心理监测官的结论。这样吧,明天允许你再去见米娜医师一次。」
「谢谢长官!」凌卫眼中顿时闪耀出喜悦和感激,阖拢双脚,军靴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举手向维尔福中将敬礼致谢。
「别高兴得太早。如果你不能使米娜医师在和你的会面中改变她原来的决定,那么一切不会有任何改变。」
维尔福中将说完这句泼冷水的话,转身迈着笔直的步子离开了。
出人意料的考核结果让许多人措手不及。
但时间仍然走得不徐不疾。
子星太阳落入地平线后,夜色覆盖这悠远广大的高度戒备中的特训基地,一排排的警示灯逐次亮起,将基地描绘成一幅很有数学模型味道的黑白画。
这是藏在角落处的黑手最喜欢的时刻,各种不欲人知的活动,各种努力的争取都从此开端。
一切静谧之下,隐藏着无数条负载成功和陨落的暗流。
基地的专业心理治疗师,同时也担任军内人员心理监测官这一要职的米娜医师,坐在柔软的白色沙发中央,聆听着房中徐徐响起的小提琴独奏曲。
「最能治疗心灵的,是音乐。这是你从前对我说的吧。」和小提琴一样充满感性的优雅男声以恰到好处的音量传来。
随着他的出现,一杯晶莹剔透的鹤舞果酒出现在米娜医师眼前。
「还是像从前一样喜欢鹤舞果酒吗?」
「我可不是从前那个刚从军校毕业的傻女孩,会因为一杯鹤舞果酒而忘乎所以。即使这杯酒是你递给我的,艾尔。」即使说出这样带着讥讽的话,米娜医师却还是从他手里接过酒,放到唇边,享受地啜了一口。
艾尔宠溺地注视着她,端起另一杯酒,坐到她身边,「我知道欠了你一个很大的人情,米娜。我总是欠你的情,对吗?」
「这种甜言蜜语就不要说了。我现在已经是一个半老徐娘,而你,还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岁的年轻军官。再说了,就算在二十年前,你也没有爱过我吧?」
「我可不会介意无聊的年龄差距,需要我现在对你认真表白吗?我一直……」
「不,」米娜医师竖起一根手指,抵住艾尔开阖的唇。她刚刚度过了四十二岁生日,脸上虽然没有出现难看的皱纹,但却已无法再现当年少女独有的娇憨,不过,当她注视着人的双眸时,那直接而充满感情的目光,仿佛能在一秒间使人泄露秘密。她苦涩地低声笑了笑,「你没必要这样做,艾尔。我已经是资深心理医师,可以轻而易举看透男人的心,尤其是,像你这样的军人的心。所以,我们还是做老朋友比较好,老朋友之间总是可以互相帮忙的,你说对吧。」
艾尔充满歉意地看着她。
米娜医师仰头把整杯鹤舞果酒倒下喉咙,然后从艾尔手中取走了他的那一杯,动作十分洒脱。
「凌家兄弟今晚来见过你?米娜。」
「当然,为他们的哥哥求情。两个可爱的小毛孩,他们让我想起二十年前的你了,艾尔。为了达到目的,像小孩子一样花样百出,拉拢、许诺、威胁、利诱,呵呵,在他们搞清楚军部的游戏规则之前,还需要再多学习几年。」
「我从前是这样的吗?像小孩子一样花样百出?」
「你当年,」米娜斜身边年轻俊朗的少将一眼,「就是一个花样百出的小坏蛋,只是看起来比较老实罢了。」
艾尔呵呵地轻笑起来。
「那个凌家的长子,明天会来见我。估计他今晚又要失眠了吧,作为一名舰长,特训的结局却是无法登舰,真是太可怜了。凌家也应该受点教训,就算是上等将军的家人,太过分也让人无法容忍,一个刚毕业的军校生就拥有了舰只命名权和设备测试权,简直岂有此理。军部中很多老派将领对此都看不惯。」
「包括你的父亲?」
「我父亲……可不想公开和凌承云将军作对。」米娜用带笑的眸子看向艾尔,把酒杯搁在茶几上,「告诉我,艾尔,你对凌家的长子,到底有怎样的打算?」
「我正在考虑。」艾尔伸出指头,好整以暇地旋转着桌面上剩着一小半的酒杯,让残余的美丽液体在杯子里转动出完美的弧形,「嗯,根据你的专业判断,他的心理状态到底如何?」
「对于他的失眠,他有向我透露,这和一些噩梦有关,但噩梦的内容他只字不提。失眠让他困扰,这是肯定的。不过,目前还没到不能登舰的程度。」
「你认为他有受到胁迫吗?」
「胁迫?来自哪方面的?」
「他的养父母,兄弟。」
「不,他和他们的关系显然非常亲密。」
「包括凌谦和凌涵?」
艾尔的问题,让米娜把目光专注地投到他脸上,脸上露出了然的微笑,「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艾尔。就当这是一个学术讨论吧,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他和他的弟弟们,就是凌家的那对孪生子,有着比兄弟更亲密的关系,我指的是做爱。而且这里面并没有胁迫的成分,至少在我和凌卫的交谈里,他对他的家人没有逃避感。如果被胁迫,他会流露出逃避和厌恶。」
听见「做爱」这个字眼,艾尔的脸庞覆盖上一层无法掩饰的憎恶。
米娜的判断毋庸置疑,可是,如果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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