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轻轻拨开阿顾扯着自己衣领的手，敛神垂眸，“上神这是来兴师问罪的？”
    阿顾神情一窒。
    “倒不知小仙做了什么，叫上神如此恼怒？”杨戬又问。
    阿顾抱着手臂瞪他说：“少他娘给我阴阳怪气的。干什么要多话？作死很好玩吗？”
    二郎神的表情依旧很淡定。偏开目光，他道：“既然是上神看重的人，小仙自然是要多关照一些。”
    什么看重，什么多关照！
    被他的语气给激怒，阿顾上前两步，双手拽住了杨戬的领子，几乎是恶狠狠的警告：“我管你什么理由，以后离他远一些！”
    杨戬似乎也恼了，一下没控制住心绪，抓着阿顾的手腕将她拉近。两个人本来就已经很相近的站位，此时几乎是呼吸相闻。
    “上神这是在教导小仙如何行事吗？”
    阿顾的身高只到二郎神的肩膀，平时说话都要仰着头已经叫她很不爽。现在杨戬抓着她的手，简直就是要把她整个人都提起来。这种被彻底压制住的姿势可不是她所追求的，极度不爽之下，阿顾手打脚踢地挣扎起来。
    “你丫给我放手！”
    被这姑娘没轻没重地踹了几脚，杨戬皱着眉把人放开了。
    阿顾看着自己被拽红的手腕，愤愤不已：“一个无名小仙，劳动清源妙道真君如此重视也是难得。看来我回去之后，要叫他每天给你上三炷香，以表感谢之情。”
    “你为了一个无名小仙跑到我这里来兴师问罪，受这香火的人可不是在下！”杨戬本不欲多说气话，但是阿顾就是有这样的神奇本领，三句之下叫他失了理性。
    二人互瞪一番，齐齐冷哼一声，转过身去不看彼此。
    阿顾鼓着腮帮子，嘟嘟囔囔的：“真幼稚！”
    到底谁幼稚，杨戬脸色铁青，满头黑线。
    两个年龄用千来做单位的神仙吵起架来和小孩子一毛一样，这也是件很神奇的事。杨戬深呼吸了几番，终于把自己的智商和情商全都拉回了水平线上。
    “他的神力和你一模一样，还能封印打神鞭上的残魂。”
    阿顾一脸无所谓地看着他，“那又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杨戬皱着眉头，看阿顾不在乎的样子，他几乎被气笑了，“这样的人物注定非同小可，难道你打算就这样把他放在身边？”
    “我怎么安排关你……”阿顾本来想爆粗口，不知怎么就顿住了，“关你什么事啊？而且人家都封·仙·了！你还想把人赶走吗？”
    阿顾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别忘了，仙籍不可除。”
    杨戬神情一暗，沉声道：“……我知道。”
    晓得自己没轻没重又捅了面前人的痛处，阿顾心里虽然有些不自在，但面子上还是强撑着。上门挑衅靠得就是一股气势，不能怂，不能怂。
    大约是想到了阿顾的苦衷和坚持，二郎神有些心软，略退了一步道：“若是天道如此，你又何必如此顽抗呢？”
    “哈？这是什么意思？”阿顾歪头看着他，眼睛眯起来，神情危险，“不要仗着自己知道一两分真相就来当人生导师啊，老娘呼风唤雨的时候，你丫还没出生呢！”
    这大概又是杨戬的一个忌讳，他面色刷一下又变黑了。
    你一言我一句的，各自立场不同，实在交流不能。阿顾干脆下了通牒，叫二郎神不要多管闲事。
    “你和楚天说他的名字不在封神榜上也没用。这一次我不会让楚天脱离我的视线。”
    杨戬冷笑：“那你还把人送到地府去？”
    “那也比留在上界被有心人拐去做什么取经大业好！”阿顾彻底恼了，指着门外一通怒骂，“这辈子他楚天就做个没名没分的小仙，其他的想都不要想！”
    “那你怎么办！”
    杨戬终于也忍不住怒吼了起来。虽然以他的修养，这所谓的吼也不过是抬高了些许声音罢了。
    但阿顾依旧被他吼得一愣，愣了愣神，才不自然地接话：“什么我怎么办，死不了就好了啊。”
    “上神说这句话，难道是认真的？”
    阿顾听到杨戬叫自己上神就烦躁，好像有把火从小肚子里烧到心里，脚底下踩着一片十分膈应人的沙子。
    “我什么时候不认真了？”她感觉自己正处于失控的边缘。像是块出现了无数碎纹的玻璃，再轻轻一碰就能崩溃成一地，“我就是太认真了，才活的这么辛苦……”
    这句话杨戬反驳不了。
    他不能指责阿顾强词夺理，满口狡辩。恰恰是因为他知道一二分真相，处于这个立场上，莫说反对的理由，杨戬连反对的资格都失去了。
    事实是最伤人的利器。
    二郎神忍了又忍，手紧紧握成了拳头，又勉强放开。看阿顾宁愿偏着头也不看自己，看她原本如若流泉瀑布一般的浓密黑发现在变的枯燥泛黄。他抬起手，想去碰一碰阿顾的头顶，却又悄悄地把手放了下来。
    “……随你的意吧。”
    杨戬妥协了，后退一步，恢复了阿顾刚来这里时的淡然神色。
    阿顾没有感知到他的那些挣扎。听到这些话，她抬起头瞪向杨戬，“说话算话，以后楚天的事儿你少管！”
    杨戬皱着眉头，宣布了自己的底线：“如果事情不对我依旧会插手。”
    “随便你！”阿顾一甩手，依旧是一副气哄哄的表情，“我要回去了！”
    阿顾同学退场的速度比兔子快，转眼就奔出了救世宫大门，好似这里十分不能忍耐的样子。杨戬追出去时，她已经飘出老远，只看到一个背影。二郎真君的矜持稳重在对上阿顾这个小炮仗的时候总是会自行瓦解。
    “阿顾！”
    驾云勉强赶上了阿顾的速度，杨戬出声把人给叫住。
    阿顾没有回头，答话的语气和平时一样，透露着一两分不耐烦。
    “干嘛。”
    “瑶池宴结束后，我暂时不会在天庭逗留。如果出来什么事……一定要去灌江口找我。”
    “……我能有什么事……”
    阿顾的长发微微动了动，杨戬没来得及听清她后半句的嘟囔，就见她一摆手就不见了。这一次，是真的怎么追也追不上了。
    ·
    两三日的光景，不过潦草过去。
    瑶池宴正式开始这一日，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无数飞云流星的痕迹。那都是一个个神仙，带着自己的礼物去参加西王母的瑶池大会。
    楚天换好衣服，将自己准备的回礼拿好，收进芥子袋里。他初到仙界也不知挑什么礼物好。还是从从给了他一些家乡盛产的金玉与青碧石，串成了一串项链，略表诚意。
    等整理好了，他便关上了住处的房门，去散仙都接从从。
    那天阿顾满脸不爽地回来，拽着楚天的耳朵，一句话咕噜了三四遍。归总起一个意思，那就是叫楚天瑶池宴的时候不要瞎转悠。吃饱喝足了就滚回来。
    “我谁都不认识，哪儿也不晓得，能去哪里转悠啊，”楚天哭着脸把自己的耳朵从阿顾的暴力爪子里救回来。
    “就是因为这个更不能乱跑，好奇心害死猫！”阿顾指着楚天的鼻子，“就算是看到了什么不对，你也不要跟过去，晓得伐！”
    楚天无奈，举着双手，以示投降：“好好好，我晓得了。”
    瞧这姑娘叉着腰的样子，简直和他更年期的婶婶似的。不过这话他只敢闷在心里。要是说出来……呵呵，他大概可以体验一下什么叫真·天堂跌落到地狱。
    到散仙都里接来从从，楚天驾云跟在了一起去瑶池的大部队后面。半路还遇到了常等和他的同门。看到怀里圆头圆脑的从从，他们也喜欢得不行，竟然掏出几颗人间的奶糖塞到了从从脖子上挂的小锦囊里。
    到了瑶池，各路仙神缓缓而降，彼此文雅地打着招呼，恭礼问安。所到之处莫不是百花盛开，馥郁香气缭绕；更有仙童灵女来来往往，迎接宾客。灵蕴仙池，奇花异草，自有一派非凡景象。
    这等跳跃了时间与空间的奇景叫楚天惊叹不已。想到二郎神曾说瑶池宴乃是风流无数，不由在心中十二万分的赞同。
    他抬头望了望四周，果然没有见到熟悉的人。全上界的神仙都在这儿的话，看不到阿顾他们实在太正常了。捏了捏趴在自己肩膀上从从的爪子，楚天笑着说：“从老板，今天小的得跟着您混了。”
    “放心吧！”从从挺了挺小胸脯，“我答应了阿顾要照顾好你哒。”
    楚天对阿顾把自己当成易走失人口的行为表示略微无奈，但也接受了这份好意。在从从的指引下，将礼物交给了一位迎宾的女仙，一人一兽便算正式入场了。
    “这里唷，”从从踩了踩脚下的草皮，“我们坐这里。”
    这位置正巧在一棵老歪脖子树下。树荫里摆着几张矮桌子，零散放着些仙果与琼浆。此处一边是天生神兽，一边乃是神仙，正处于交界处，不尴尬不显眼。
    楚天感动得不行，抱着从从蹭了蹭，“嗷，谢谢！”
    从这个过于热情的怀抱里挣脱出来，从从动了动耳朵，“别谢我嗷，阿顾安排的，你回去谢她。”
    没想到阿顾用心良苦至此，楚天心中生出莫名感动，正准备说些什么，就看见前面突然出现一个人影。一抬头正见一个穿着十分华丽的小萝莉。她神情高傲，抬着下巴的样子和阿顾有七八分像。一张嘴说话，便能看见两颗十分可爱的虎牙。
    “你就是楚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