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丧!”
50
小侯爷走的那日,是个阴天。
被派往幽州、担任驻军统领副手的安国公府长公子陈桐,心情复杂的又一次负担起了看顾卫小侯爷的工作。只不过这一次,不但要在路途中负责,皇帝还沉着脸再三叮嘱了,在幽州,必须照顾好小侯爷,一根头发丝都不能少了。
皇帝对安乐侯的心思,陈大公子早在去年漠北一行时就心知肚明了。如今,这事情被挑到明面上,还惹得安乐侯被迫出京,却是着实让他吃了一惊,又不由感慨,也就是公主府这样的门第,才有胆子跟皇帝叫板,换了旁的人家,怕是只有打落牙齿和血吞、乖乖认命把人送上的份。
即便是天子,富有四海,万民归顺,也不能事事随心的。
陈公子视线扫过列成两队的十二名禁卫军,肃穆凛然,铁骨铮铮。据说是皇帝下的命令,裕王爷亲手挑选的精锐中的精锐,金口玉言许了远大前程,要求只有一条:从头至尾护卫小侯爷安全。
虽然不能理解男人之间的情爱,陈公子有一点却是确信了:皇帝,是真的很喜欢安乐侯吧。
确信这一点的,还有卫国公府的主子们。
其实,对于皇帝钟情卫泠一事,震惊过后,国公府的大小爷们其实心情颇有些微妙,甚至……隐隐有点兴奋。爱屋及乌,卫家,在皇帝心上的分量,可就不同了。因此,对于长公主夫妇对此事作出的激烈反应,以致卫泠出京,卫国公口上虽不说,心里其实是有点埋怨的。多大点事儿啊,不就是跟皇帝两情相悦么,又不是坏事!退一万步讲,安乐侯要真因此绝了嗣,卫家嫡枝出色的子弟不少,挑一个过继就是,这样一来爵位也就能继续留在卫家,岂不两全其美!
不过,想归想,卫国公这话可不敢跟弟弟说,不然卫尚书估计要跟他拼命。
暮霭沉沉,天阴欲雨。卫泠红着眼眶,撩起衣襟,对着父亲恭恭谨谨行了跪拜大礼,张了张嘴,多少话语尽数哽在后头,最后只出来一句:“父亲大人……保重身体!”
卫尚书看着从小珍若拱璧的爱儿,鼻子一阵一阵发酸,当着众人,只得强忍了,疲倦的挥挥手:“要好好的……去吧,去吧!”
卫泠起身,却未上车,而是对着南面再度跪下,一丝不苟的行了个大礼,起身时,泪流满面。
众人看的心酸,知他是向家中的母亲跪别。卫尚书更是“唉”了一声,干脆转过身,看不得了。
福宁公主因为心绪郁结,伤了胎气,已被太医勒令静养,太后那里更是指了个医女过来长驻公主府,方便随时照顾。于是,卫泠出行,她只得送到门口便罢,千般不舍万般伤心,眼泪把绢子都湿透了。
十里长亭,终须一别。卫泠上马车前,最后将视线投向了人群末尾。
裕王世子一身缟素,面无表情的杂在卫家人当中一起来送行,却是从头至尾都未曾上前,更未同他说过一句话。
卫泠只觉痛切、羞耻、愧疚……酸辛苦辣千百种滋味纠缠在一起,捂着心口,只觉痛不可当。他的脸色太难看,松烟桐烟担心的上来扶助他:“主子,没事吧?”
“没事。”卫泠狠狠一咬下唇,别过头有些颤抖的踩上马车脚凳,“走吧!”
世间无限丹青手,一片伤心画不成。
公主府华丽的紫檀雕花车驾,又一次夹杂在肃然的队伍中缓缓启程,驶向遥远的北疆。卫小侯爷呆愣愣的独坐车内,身体随路面颠簸轻轻晃动,神魂不知道飞去了哪里。
队伍的行进沉默而井然,不知不觉,出城已有十数里之遥。不知怎的,卫小侯爷仿佛忽然心电感应似的,猛地掀开帘子对外喊道:“停车,停车!”
诸人不知发生什么事,慌忙停下。卫泠踉跄的从马车上下来,有些激动有些躁狂的四处张望着,终于,在东面山顶找到了一个模糊的骑马的高大身影,一动不动的、雕塑似的望向这个队伍行进的方向。
霎时,卫泠的泪水夺眶而出,哽咽着说了一句:“抱歉,走吧。”然后,转头回到车里。
陈桐按捺着内心的讶异,再度看向那个身影,远处似乎还有几个卫兵模样的随侍。他越看那高大身影越觉眼熟,终于悚然一惊:难道……竟是昭宁帝?
耳畔从安乐侯的马车里开始传出哀婉的笛声,好一支《长相思》。
长相思,摧心肝。
莫名的,陈公子竟也有些替这二人难过起来,长叹一口气,一扯缰绳:“驾!”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路途遥遥,颠沛辛苦。卫小侯爷这一路,走的异常沉默。手边摆着厚厚的卷宗,是出行前收集的各种资料。虽然是被迫抱着“分隔两地、淡化关系”的初衷离的京,伤心过后,他还是想做点什么的。卫尚书把身边得用的幕僚分了一个给他,要求对方好好辅佐几乎毫无经验的儿子,让一切能开展的能顺利些。
撑着额头,卫泠努力将注意力放到手中书卷上,可眼前的文字却一个一个都在飘,混乱的拼凑成模糊的人脸……他有些颤抖的丢掉书,死死咬住下唇,眼中泛起怆然的神色,黯然半晌,重又捡了回来。
幽州……幽州……卫泠强迫自己将思路抽回来。落在北戎手中这么多年,这个遥远的北疆之地,已经自然而然的染上了剽悍的气息,胡汗杂处,如血相溶。这样微妙的地理位置和历史背景,如果善加引导,有潜力成为很好的贸易互通口岸,创造就业岗位,产出大量税赋。可是这些还只是非常粗浅的、框架的想法,具体的,必须实地考察过、收集更多信息,分析各种情况,假以时日,才能得出比较落地的方案。
一路上,除了驿站休整,小侯爷绝大部分时间都是静默的呆在自己的马车里,鲜少与外界交流。落在旁人眼中,自然是另一番理解。陈桐不无同情的想着,真可怜,偏是这样金尊玉贵的身份,反倒成了最大的阻碍,若换了寻常些的人家,多半便是一段旖旎佳话了。大周风气宽容,民间结交契兄契弟也不算罕事,只是落在皇家,事情就难了。
小侯爷不知道,不知不觉间,他已博得了周围许多同情分。
愈往北,冷的愈透彻。二十多天后,待卫泠顶着更瘦了一圈的小脸,唇色苍白的披上那件王爷亲手猎下的玄色狐狸毛大披风,传说中的幽州城,终于近在眼前。
城外三十里,新任幽州驻军统领、云麾将军罗定,已经带着人整整守了两天,生怕错过安乐侯一行人。
这个新上位的将军出身寒微,十几岁从最低等级的步兵开始熬起,累功升迁,年过四十才官至从四品中郎将,忽然连升两级一跃至从三品云麾将军,简直是天上掉下个金元宝砸中脑袋。呆滞与狂喜过后,不安渐生,直到裕王把他叫去,关起门来一番谈话,方才定下心来。
上头看中的,就是他出身寒门,没有牵绊,不在那张世家大族的蜘蛛网里。换而言之,是个“干净”人,只受君王支配。前段日子的一封加急诏令,更是将他摘出了北路驻军的圈子,特许他直接向驻镇京师的裕王汇报。随诏令一同而来的还有王爷的私信,言简意赅的提到了安乐侯即将就赴幽州令,眼皮子底下,他必须把人给看好了,不许出一点差池。
罗将军的疑惑与不解,在见到安乐侯本人的时候,就立刻明白了,或者说,自以为明白了。
军中清苦,成千上万的成年汉子常年捆绑在一块儿,无处泻火之下,弄些假凤虚凰、聊以慰藉的事情并不鲜见,对象则多是那些眉清目秀的年轻人。
只是,一样两只眼睛一个鼻子,竟愣是有人能好看成这样。
这个刀口上舐血半辈子的直肚肠军汉,有些僵硬的、小心翼翼的寒暄着,简直生怕出气大点就能把面前纸人一样单薄的小美人侯爷给吹走了。
一行人被引导着入了幽州城,卫泠掀开了一角窗帘,打量着熙熙攘攘的街市,虽然简陋,却已颇具气象。身着北戎服饰的异族人与大周人摩肩接踵,交易着各种货品,从马匹健骡、箱笼器物,到吃食玩物、衣料饰品,虽然看着粗糙,却实在琳琅满目。小侯爷眼睛一亮:这里,已经天然形成了互市氛围,推动规范起来想必事半功倍。
一路沉思里,马车在城西一座看起来像是官邸的宅子前面停了下来。松烟桐烟小心的扶着他下了车。卫泠紧了紧披风,抬头看一眼有些残旧的门楣,依稀从剥落的烫金匾额上,可以分辨出当年的盛况。
罗定有些不好意思的上前解释,这原是旧年幽州节度使的官邸,后来北戎占领期间,沦为办事处,北人野蛮,好好的地方被糟蹋的厉害。这回得知小侯爷接了幽州令,想来想去,还是把这里收拾出来的好。前院阔朗,可作官衙,后院僻静,可以住人。只是军中没有细致人,收拾的粗糙了点,侯爷见谅。
卫泠诚心诚意的感谢了对方,罗定摆摆手:“我是粗人,驻军、打仗的事情在行,此地民生事务今后就要辛苦侯爷了。时辰不早,您先安顿歇息吧,我带锦棠回将军府了――就在城北,骑马一炷香工夫,侯爷日后有什么吩咐只管派人过来传话。”说完,他转头对着上头派下来的副手大大咧咧的笑了笑,后者笑着行了个军礼道:“是!”
这年轻人倒是干脆利落,没有纨绔气息。罗定心中微微一松,却仍旧不敢大意。这位陈桐陈公子乃是安国公府嫡长子,管裕王叫姑父,从兵部被派到这个地方来,明显是丢下来磨资历,回去好升迁的。世家子的仕途路线向来有一定的章程。罗定叹口气,京里一下送来两尊大佛,但愿来日太太平平交了差才好。
却说卫泠这里,将身边的幕僚、禁军等一一分配院落安置妥当后,令松烟桐烟带着宅子里原有的仆役将正院随意整理出了两间屋子,便歇了下来。下余的,慢慢收拾不急。
用过简单却颇具北地风味的晚餐,小侯爷洗漱完毕,赶出了服侍的人,独自在灯下又铺开了摊子,想想,写写,再想想。
若要开放互市,单从大周这边使力还不够,必须要北戎方面的配合。可是……卫泠轻轻蹙起眉,他实在害怕再见到北戎蛮子。当初之所以敢来幽州,也是考虑到此地虽属两国边境,离北戎王城却有百里之遥,应该……碰不上。
有没有可能,不上达北戎王的级别,就把双方合作的事情给办下了呢?
卫泠有些焦躁的搁下笔,从箱子里翻出一枚黑色的玄铁令牌,纤长细白的手指慢慢抚过浮凸的金铸鹰隼徽记,心中愈发烦躁起来,啪的一声丢到了桌脚。
51
让卫小侯爷万万没想到的是,没几天,北戎蛮子就自己找上了门。
这边厢安顿下来后,卫泠理了理思路,一面请幕僚何先生出面,摸底北戎人退出后此地的民生管理架构与人员,了解情况。另一方面,把禁军派出去,令其换了便服,按照预先吩咐的内容,四散收集各种信息,包括人口分布、人流密度、商户类型、店铺数量、售贩种类、商品价格、甚至货品来源……总之越详细越好。武艺出众个个以一当十的禁军大爷们接到这样奇怪的指令,十分懵懂,不过还是痛快的接了活。
安排好一应事物后,终于空下来的卫小侯爷揉揉酸胀的眼睛,让松烟泡了杯茶,把自己关进书房,抽了本《乐府》,权当解乏。
随手一翻,便是那篇《涉江采芙蓉》,看着“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的句子,卫泠忽然觉得心口像被针扎了一样,牵扯绵密的疼。呆坐半晌,有些恍惚的起身来到案前,慢慢磨一汪好墨,笔悬了半天竟落不下去,一滴浓墨掉落纸上,慢慢氤开了……他叹了口气,将信纸揉成一团扔到篓里。换了张纸,斟酌着写下“父母亲大人膝下”几个字,又卡住了,怔怔愣在那里。
门口忽然传来松烟有些颤抖的声音:“主子……北戎王使者求见!”
卫泠没反应过来,有些迟钝的抬眼看看他:“谁?”
“说是北戎王使者……”松烟的表情十分紧张,“不敢怠慢,桐烟伺候着去正厅用茶了。”
啪的一声,卫泠的笔掉落桌面,墨汁溅开,一片狼藉。
内心起伏,挣扎片刻,卫泠咬咬牙换了身略正式的见客衣裳,强抑着内心的不安,来到正厅。
遥遥的,见到那里头黄花梨云纹五福圈椅上,大马金刀的坐了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正有些不耐烦的低头撩着茶盅盖子,背后立着两个侍卫,肃然的样子。
卫泠有些疑惑的上前几步来到门口:“阁下是……”
对方一抬头,眼中迸出惊喜的光,嘴角咧开浮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右颊竟然还有个小酒窝:“卫泠!”
卫泠猛的僵住了,踉跄着后退两步,整个人都哆嗦起来,慌乱之下一句蠢话不经大脑直接而出:“拓跋闳,你的胡子呢?”
北戎王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下巴:“剃了,我以为你会喜欢干净些……”
卫小侯爷内心不可抑制的浮起一阵悲愤:关我屁事!忍了又忍才咽了下去。
深呼吸,吩咐两个僮儿:“上完茶就下去吧。”想想不妥,又叮嘱道:“别走远,有事我会叫你们。”
松烟桐烟对视一眼,低头称是,然后退下了。
卫泠鼓起勇气,来到他对面的椅子坐下,抿抿嘴,强作客套:“不知北戎王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拓跋闳自动忽略了他的冷淡,笑道:“一听说竟是你被派来幽州,我立刻就安顿好事情动身过来,一路跑坏了三匹马……”
卫泠楞了一下,重新打量了他一眼,北戎人的脸上果然有些风霜的痕迹,只是都被一双过于明亮的眼睛给压下去了。他低下头,有些尴尬的咳嗽一声,扯开话题:“北戎王来的正好,关于幽州,在下有些粗浅想法……”
拓跋闳眼睛不眨的盯着他,忽然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啊?”卫泠被冷不丁打断,有些猝不及防。
“姓荣的――他俩竟然舍得放你出来?还是这样的……千里之遥?”拓跋闳眯起眼,表情玩味。
卫泠脸一下子涨的通红,慢慢的又变白了。他有些僵硬的别过头:“不关你的事。”
“闹翻了?”拓跋闳的表情跃跃欲试。
“你有完没完?”卫泠终于怒了。
“还是……这纸,终于包不住火了?”拓跋闳咄咄逼人。
卫泠如被当头一击,脸上霎时一丝血色也无,眼眶却一点一点开始红了起来。拓跋闳看着他的模样,有些后悔,正想说什么,忽然见他恹恹起身,再不看自己一眼,脚步虚浮的往外走,有些颤抖的轻声说:“北戎王请回……松烟,送客。”
声音太轻了,外头的人根本没听到,倒是把拓跋闳唬了一跳。他一跃而起,情急之下一把将他搂入怀里:“卫泠!”
失魂落魄的小侯爷忽然反应过来,恨极之下开始用力挣扎:“滚!放开我!”
拓跋闳用力制住他的挣扎,看着怀里人情绪过分激动的样子,干脆低头直接霸住他的唇。卫泠一愣之下,呜咽着挣扎的更凶了,却仿佛被铁箍困死,怎么都逃不出生天。
“主子!”外头的松烟桐烟听到动静跑进来,立刻被眼前的情景吓呆了,随即扑上来企图救回自家小侯爷,可惜战斗力太弱,拓跋闳的侍卫一边一个就随手拦下了。
待拓跋闳终于放开他,卫泠已经快要缺氧,无力的趴在他胸前急喘,稍稍清醒后,立刻气的胸口发闷,咬牙切齿的朝北戎蛮子身上拳打脚踢,拓跋闳毫不闪避任他打,一面好声好气哄着:“仔细手疼!”
卫泠气的发懵,手臂却无力的垂了下来,心灰意冷之下,别过了头。
“是我不好,情不自禁了,你别生气。”拓跋闳认起错来十分流畅毫不磕巴,见卫泠依然一脸怒容预备带着两个僮儿拂袖而去,眉头微皱,灵光一闪,急忙道:“你方才说,关于幽州,有什么事来着?”
卫泠脚步滞住了,纠结片刻,终于还是控制住情绪,勉强道:“请北戎王移步书房一叙。”
敞开了书房门一番详谈,卫泠努力克制着对面前这个男人的惧怕,用可被理解的语言,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希望将幽州建立成两国之间的一个互市枢纽,官方管理,自主经营,不但有利于商品流动,还能创造不菲的利税。拓跋闳对他的想法其实不置可否,在草原王的理念中,土地、牛羊、奴隶、矿藏……这些才是财富的源泉。不过,为了弥补之前莽撞造成的坏印象(其实已经不能更坏了啊),更为了哄小美人开心,北戎王答应的十分爽快,又兴致勃勃的提议道:“幽州这些年来的详细卷宗,我这儿退兵后多半被收到了仓麓州府――离此不过半天路程,你即是要收集什么信息,何不干脆去那里看个清楚?”
卫泠犹豫了一下:“我的侍卫都被派出去了……”
拓跋闳失笑:“又不是今日就走,这两天我都在幽州,什么时候预备好了再出发不迟。再说了,我自会一路陪着你,还怕什么危险?”
卫泠瞪他一眼,心想正因为你在才不安全呢。想归想,没敢说出口。
拓跋闳再添一把火:“北戎原驻幽州的几个官员也被撤到了仓麓,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届时可以直接问他们。”
卫泠的表情更犹豫了。
拓跋闳仿佛看出他的心思,嘴角上扬:“若是不愿意,那就算了。”
卫泠深吸一口气,下了决心:“如此,谢过北戎王好意。”
两日后,卫小侯爷在十二名全副武装的禁卫军的护卫下,随北戎人踏上了去往仓麓的路程。
陈桐不放心,自告奋勇要求随行,卫泠考虑到他还在上手交接中,军营的事情都忙不过来,便婉言谢绝了。陈公子无奈,询问过上官意见后,以演练为名将前锋营五千官军拉至腹地,离仓麓不过一两个时辰距离,万一有什么事也好呼应。
拓跋闳听得手下汇报,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大手一挥:“随他去吧。”
因为要迁就马车的速度,拓跋闳和他的逐风十三骑放缓了步速,原本半天的路程,到达时竟已是傍晚时分。
仓麓是北戎边境一座不大不小的城池,守卫森严。距离城下还有数十里,拓跋闳便令人持了令牌先行过去。待一行人踏着夕阳来到城门,那里早已清道,严阵以待。一城主官带着属下和骑兵们急切的候在那里,见到国君驾临,立刻下令吹响号角,列队整齐的一振兵械,随即右手按胸单膝下跪,吼声撼天:“恭迎王驾!”
卫泠被吼声吓了一跳,掀开帘子瞧了一眼这番邦阵势,拓跋闳一改先前在他面前各种迁就赔笑的模样,肃穆凛然的样子,扯住缰绳,视线扫过全场,只在看向一城主官时嘴角微微泛起笑意:“泰勒松,今年猎了几头狼?”
被点名的中年男人面上爆出光彩,笑着大声回答:“回王的话,也就二三十吧,该让小鹰们冒头啦!”
拓跋闳笑着点头:“我记得你儿子,刀法练得怎样了?改天带来我瞧瞧!”
泰勒松的激动溢于言表:“是!王,我来给您牵马!”
拓跋闳用马鞭拨开他的手,认真的说:“勇士,是用来征战的。这种事,让奴隶做就好。”言毕,微微伏身在他肩上拍了拍。
卫泠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看着全场群情激动的样子,心中感慨:北戎国君,果然自有他收服人心的一套。
52
随着王驾降临,仓麓官衙最好的几个房间都被临时腾了出来,用以招待北戎王和王的贵宾。至于随扈人员,则被安顿至别院。地方局促,禁卫军们只得自行分工,留了两人替安乐侯值夜,其他便顺应安排了。
一番安顿下来,天已全黑了。
泰勒松置办了丰盛的宴席,恭请北戎王与贵宾享用,自己则领着属下们在下首陪侍。又另开了几桌给侍从大爷们。
金杯满盏,烤肉飘香。卫泠看着面前熟悉的果酒,立刻想起了先前在北戎蛮子处发生的事情,后怕之下,面露难色。拓跋闳察言观色,心中暗叹一口气,不是不后悔的。当下将他面前的杯子移到自己面前,吩咐人上茶水替代。
泰勒松诧异的看着自己的王,再看看这个漂亮的不像真人的汉人少年,心中颇有些不以为然:北戎人普遍的审美,男子追求剽悍健硕、勇猛无畏;而女子则同样以健美强韧为上,平时操持家事养育儿女,战时跨马便能上阵杀敌。似这般瓷人一样的、好像碰一碰就能碎掉的,好看归好看,可太不实惠了。
仓麓守官不知道,他们的王心心念念放不下的,就是这一口。
觥筹交错,直折腾到了很晚才散。卫泠在松烟桐烟的服侍下洗漱完毕,让他俩自去外间歇着,自己则翻了两页书便熄了灯睡下。
长夜深沉。似梦非梦间,仿佛有一个温暖的身体轻轻伏了上来,小心的、试探的抚上他面颊。卫泠半醒不醒的嗯了一声,眼皮重的仿佛睁不开,只略略侧过头去,却将雪白纤细的脖颈彻底暴露给了对方。一声极压抑的叹息之后,对方小心翼翼的吻了下来,温热的双唇从颈项一路下移,扯开一点内衣,细细密密的落在那一对精致的锁骨上,见对方依然未醒,大着胆子将衣襟再扯开些,继续往下……
卫泠长睫颤动,睁开了一线,黑暗中仿佛有一个温暖的身体在身上斯磨斯缠,那亲吻如此温柔、如此熟悉……他神智有些恍惚,重新闭上了眼――是在做梦吧?身上的男人爱怜的吻住了他胸前小巧的乳尖,卫泠低低呻吟了一声,下意识的微微弓起身体,将自己送了上去,口中喃喃道:“王爷……”
男人停顿了一下,随即沉默着继续,只是下手比方才略重了些。卫泠以为是在梦中,毫不反抗的任由他动作,并将手指爱`抚的、鼓励的插入他发间,随着对方的亲吻一路下移。男人湿热的舌尖在小腹细致的皮肤上挑`逗的打着圈,粗糙带茧的手指从腰身一路下滑至臀瓣,小心的揉`捏试探。卫泠喘息着、难耐的分开双腿,在男人健壮的身体上渴求的摩挲,闭着眼,小声呻吟:“要……”
男人依旧沉默,三下两下将自己剥个干净,然后,轻轻褪下了他的小衣。卫泠只觉对方的身体散发出惊人的热量,触手是坚硬的肌肉,悍然的,山一般坚不可摧。他仿佛从灵魂深处摒出了一声叹息,搂住了他的脖子:“表哥,阿泠很想你……”
男人猛的吻住了他的唇,堵住后续一切话语。
卫泠被吻的几乎失去意识,愈发放弃一切任由对方掌控。男人手上略用力,将他翻过身来。卫泠几乎沉溺在这无边春`梦中,柔顺的摆出跪伏的姿势,一头丝缎般的长发披散下来,衬着雪白纤细的身体,腰身上两个秀丽的小涡,仿佛盛满春意。往下便是圆润柔嫩的双臀,那引人癫狂的秘穴若隐若现……
拓跋闳倒吸一口气,再忍耐不住,将手指蘸满预先备好的油膏,小心的、一点一点侵入他下`体。卫泠久未承欢的身体生涩的、条件反射的拒绝着外来的侵略。拓跋闳抿着唇,不敢放肆,退出来,待他喘息平复些,再试探着重新旋转伸入……
这梦境如此真实,卫泠几乎能感受到对方指腹的硬茧摩擦过内壁时引发的那种过电似的颤栗……他闭着眼,放纵自己低低呻吟起来。
男人仿佛受到鼓励,开始尝试插入两根手指,抽`插旋动,待他适应后再加至三根,一面用另一只手往身下早已剑拔弩张饥渴许久的阳`物上胡乱抹着润滑的油膏,看着小美人情动不已的模样,终于抽出手指,一手按住他的腰身,一手扶住下`体,用力顶了进去。
卫泠疼的闷哼一声,霎时从半梦半醒的、绮丽的梦境中清醒过来――不对,这不是梦!他剧烈挣扎起来:“谁?放开我!啊――”
拓跋闳将整个上半身压下来使他动弹不得,一手控制住他乱挥的手臂,另一只手仍旧握着他的腰身,见被识破,干脆放开手脚疯狂顶弄起来。
卫泠只觉五脏六腑仿佛被一根大木棍胡乱搅动,乱成一团,心脏剧烈跳动,简直要从口中跳出来。身后的男人像永动机一样无休止的剧烈抽`插着,粗重的喘息在耳边此起彼伏。他又尝试反抗了一番,依然以失败告终,反而被惩罚性的加重撞击,顶的他几乎晕厥过去。
可怜的小侯爷终于承受不住,被做的哭了起来,抽泣着开始求饶:“不行了……求你,不要了……”
只是这样的细细声哀求落在情`欲巅峰的男人耳中,简直是火上浇油,只让他更加激动、孽根昂藏,愈加卖力的、不知疲倦的冲撞起来。
肉`体交`合的啪啪声,间或伴随着少年略有些嘶哑的抽泣求饶声,组成了极度诱人的靡丽声响,在黑暗的夜里久久回旋、隐约飘散。奇异的是,这样的声响竟未惊起一点动静,无论是外间上夜的僮儿、还是门外值守的侍卫,仿佛都一梦黑甜,酣睡正香。
卫小侯爷醒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他挣扎了一下,只觉头痛欲裂,浑身上下每一块骨头仿佛都被碾压过一遍,简直从缝隙里都能榨出酸疼来。
他下意识的两手后撑欲起身,手肘一软又跌了回去,腰和下面的某个位置被这么一折腾,愈发酸痛的厉害。可怜的小侯爷楞了一下,忽然记起昨夜发生的一切,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略略哆嗦起来。
深呼吸,他努力让自己平静。
身体已被妥帖的清理过,内衣也穿的齐整。身下除了酸楚胀痛,还有一点轻微的撕裂疼痛。卫泠咬咬牙,恨的胸口发闷:混账蛮子,明显是有备而来!
这里,是一刻都不想多呆了!
有些颤抖的下了床踩进鞋子里,刚一立起来,腿就支撑不住,跪跌在地上。
不大不小的动静终于惊动了外间的僮儿,松烟桐烟一前一后睡眼惺忪的推门进来,见他跌倒,慌忙上前:“主子,怎么了?”约莫是药效未彻底过去,手上没力气,两个人好容易才把卫泠重新扶回床上躺好。然后松烟倒水,桐烟担心的摸了摸他额头:“哎呀,好像有点烧!”
卫泠脸色太难看,牙咬的咯咯响。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硬是把这口气憋回去,违心道:“没事,大约是昨天赶路累到了,歇歇就好。”言毕,差点呕出一口心头血。
两个僮儿急了,嚷嚷着要请大夫。
大周朝身份贵重的安乐侯,应北戎王邀请来仓麓做客、垂询幽州事宜,谁知一来就病倒了。两国现在是结了儿女亲家的和谐友邦关系,这漂亮的小侯爷又明显得北戎王另眼相待,因此仓麓守官十分紧张,立即吩咐人将最好的军医唤来问诊。
听闻安乐侯小恙,北戎王表达出了十二万分的关心,第一时间就亲自跑了来,不顾诸人诧异的眼光、和卫泠恨极欲吃人的眼神,从头至尾盯着医生问诊。
这“病”毫不复杂,望闻问切,孱弱的美人侯爷又是一番遮遮掩掩的态度,加之见到北戎王竟在一旁软语抚慰,大夫自以为心中有了数,跪在地上笑嘻嘻张口想说什么,忽然迎上自家国君一道凛冽的告诫的视线,不由一个激灵,将差点脱口而出的话缩了回去,思忖着改成了一番四平八稳又云里雾里的术语,中心思想是贵人身体弱,经不得颠簸,受了累,养养就好了。开了剂不痛不痒的清热温养的方子,擦着汗下去了。
反客为主的将松烟桐烟打发出去抓药熬药,拓跋闳终于逮到跟卫泠独处的机会,这才嘿嘿赔笑着凑上来:“你好点没?”
卫泠气的眼圈发红,抄起手边茶盅就朝他砸来。
拓跋闳慌忙接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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