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烦闷着, 李玉等臣倒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无非唏嘘时光飞逝,缅怀白孔雀尚在时的好景。
可念叨片刻后,竟将话头慢慢转到当初检察司的验尸结果上。
“据姜司言, 白孔雀乃身中‘肆泛’之毒而亡, 下毒真凶尚为察明, 如今倒也成了一桩悬案。”李玉端着酒盏,朝吕成应的方向虚敬:“吕尚书以为如何?”
“无论是谁,都应与灵妙夫人无关,夫人为国为民操尽心血,诸君皆有目共睹,如此贤德,怎会做出残害天灵的恶行?”吕成应面沉似水,眸中似有化不开的墨。
应和声此起彼伏,疑惑的闲语如浪潮未平又起,听得苍济成不厌其烦。
待抛来抛去的话头总算落到顾桢案上时,他抱臂凝神,竹月色的眸光一凛:“话说回来,那时负责在雀苑伺候的那些宫人,之后是如何发落的?”
“就地杖毙。”吕成应冷冷吐出四个字。
干咳声四起,众臣举杯自饮,端举着臂,低头时却心照不宣地互递着眼色,席间弥漫着诡异的尴尬。
突如其来的沉默,让苍济成的喉咙干得很。
他不动声色地望向吴志微,想让他说些讨巧的吉祥话转开这些朝臣的关注点。
谁知吴志微竟不知何时退到后方,在与几名小太监嘀咕,随即快步回来,带给苍济成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消息。
灵妙夫人找到了,不过人在雀苑。
据说她周围也不知摆了些什么法阵,跪坐其内,只说自己受到上苍感应,即将为靖炀国进行重要的占卜,不可贸然中断。
苍济成沉下脸,胃泛酸,灼得胃口全无,连酒都难以下咽。
他知道瑶姬有鬼神不测之术,先前只盼着能利用此术保佑靖炀国运畅通,如今却觉得如鲠在喉。
“糊涂!传孤旨意,今宵佳节,难得让灵妙夫人不必操劳,速来参宴。”苍济成压声怒喝,恨不得将这些个办事不利的庸奴即刻杖毙!
让瑶姬占卜成,那还了得!
吴志微竟也能糊涂至此,他身边真是没人能用了!
还跑到雀苑占卜,她想做什么?要做什么!
“恕在下才疏学浅,这‘肆泛’毒竟从未听说过,可是某种难得的秘药?”苍济成心中正焦急着,隐约听见顾桢口中又蹦出那毒药的名字,登时额头便渗了冷汗。
“国师有所不知,“肆泛”乃靖炀特有之毒,用本地特有的‘耐劲草’制成,冶炼方式复杂,熬制三月才能得一丸,极其稀有。”
吕成应抬首应道,随后若有所思补充着:“即便是国内寻常人,也难得此毒,且‘耐劲草’只在药铺出售,朝廷命令尽职民间私自采摘。”
“既如此,若派人查看各药铺账册,想来便可知晓与‘耐劲草’接触者究竟是谁,再细细甄别……”
顾桢话到一半,似不经意瞧见苍济成不悦的目光,忙低头浅笑道:“不过说说罢了,当初都没搜查,如今再探想来也无用。”
“国师此言差矣,前阵子朝廷因贪污案被牵扯精力,才没能追责,如今国内太平,正应启案重查,还灵妙夫人公道才是!”
李玉怒声驳道。
他豁然起身,面色凝重,离开席位径直来到殿中,众舞姬见状忙翩然退到一旁,连奏乐也在吴公公的示意下暂停。
苍济成险些从龙椅上弹起,在吴公公的按扶下,才使出力气重新压回欠起的身。
“你……李卿,佳节难得,有事何不延后再议……”
李玉头低碰地面,不曾瞧到苍济成脸上的难堪,他只维持着这臣服的拜姿,却未退让分毫。
无声的抵抗和固执,让苍济成心头怒火不停翻涌,便是饮再多的酒润,也抑不住喉间的干裂感。
吴公公绕案快步来到殿中,想搀李玉起来,别把事情闹大,谁料刚近到身前,耳边便响起袍袖摩擦声。
由吕成应牵头,朝臣开始接二连三聚集到李玉身边,皆叩首请命。
不过片刻功夫,那两排席位竟空了大半!
“尚书令所言甚是,臣附议!”
“臣附议!白孔雀乃国之祥瑞,不可死因不明,惹天下人非议!”
“灵妙夫人清明需正,事情既已现端倪,怎可轻易放过,请陛下下令彻查!”
苍济成豁然起身,眸中几欲喷火,在一片跪倒的朝臣中,只剩吴公公一人尴尬地四处劝着,醒目得很,简直毫无用处。
更可笑的是,吴公公在感受到苍济成的愤怒后,居然也膝盖一软跟着跪下了。
倒像是默认跟随着些臣子的行径!
“尔、尔等……”
苍济成大脑眩晕得厉害,眼前发花,连站着都困难,只得有用强扶住案桌,瞪着底下这些与“逼宫”行径无异的混账,却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这些人怎会突然同时发难,莫非在赴宴前就已策划好一切了不成?
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瑶姬!
瑶姬……瑶姬?
苍济成越想心越凉,恨不得揪出李玉等人的衣领大声逼问他们的心究竟是姓苍还是姓瑶。
可心中的气力在涌到指尖的途中,就以令人绝望的速度消散了个干净。
在靖炀,他这个帝王的名头,终究是虚衔罢了。
群臣口称“陛下”,伏地跪拜,已是对他最大的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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