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色惨白,嘴唇毫无血色, 整个人虚弱得很,可比起前两天的状况, 却已经大有改观。
趴在地上的张国良,浑身已经没了好皮.肉, 连脸上的胡子都变得残缺不堪。
因为要面见陛下, 狱卒还特地给他换了一件崭新的囚服,甚至稍稍擦了下身上的血污。
生怕会惊到驾。
可饶是如此, 苍济成也一眼就能看出, 张国良的寿命, 恐怕只剩下不到三日了。
“抬起头来。”苍济成沉声道, 他有许多话要亲口问这位好丞相。
闻言,张国良当真调动所有力气,勉强撑起了脑袋。
可他的目光却越过苍济成, 在房间里四下搜索起来。
“大胆, 孤在此,你为何东张西望?”
苍济成还从来没有被人如此无视过,忍不住怒呵道。
张国良呆愣半晌, 从肺部深处挤出嘲弄的笑:“瑶姬……何在?”
“你问灵妙夫人做什么?她所办之事, 皆遵着孤的旨意, 你可有不服?”
苍济成只觉得此人可笑至极。
都已经到了这步田地,竟然还想着寻瑶姬报私仇。
闻言,张国良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嘿嘿又乐了两声。
他面目狰狞,残缺的皮.肉将将挂在骨上,只在喉间含着一口气,仿佛随时都会一命呜呼。
“老夫……败在了她手上,不是你。”
苍济成心头一怔,没料到他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某种勉强维持的假面豁然被揭穿,他突然有种恼羞成怒的火气。
“大胆张国良,你这个不忠不义的小人,因何卖主求荣,暗通鹤乘!”
这也是一直以来,苍济成最为不解的一点。
据瑶姬的调查,与张国良沆瀣一气,同为鹤乘卖命的官员共有六人。
且全都是位高权重之臣,分明不缺荣华富贵。
苍济成自问没有苛责过他们的地方,就是想破了头,也得不出他们背叛的理由。
张国良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长叹一声:“好,既然你问了,那索性老夫就说个痛快。”
“靖炀本就不该叛离鹤乘,我国与别国不同,根本就没有自立的依仗!”
“你不顾民生大计,只贪图一时痛快,却没想过这样的决定,将所有百姓都扯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即决定要叛离,又没本事跟邻国做好贸易往来,导致国内储粮虚空,使整个国家陷入垂死境地。”
“后又胡乱出兵,头脑发热攻打绥廉,硬生生地破坏了两国的和亲盟约,失信于列国。”
“像你这种没有本事的君王,在位一天便是靖炀的祸事。”
“老夫等纯粹为百姓考量,并未贪图过丝毫私利,指派能在鹤乘帝王前讨的好处,待日后重新归顺,不至于兵戈再起。”
“若非你对顺降之事百般阻挠,我等又何至于出此下策?”
看着苍济成被问得哑口无言,张国良鄙夷地闭上双眼。
靖炀王终究是个不中用的。
他方才的话漏洞百出,根本经不起推敲。
若瑶姬在场,定会质问他为何靖炀叛离鹤乘之前,国内粮库就已空虚。
朝中乱党与鹤乘的联系,显然不是一朝一夕达成的。
在此前太平盛世时,他们又有什么理由绕过靖炀王,私通鹤乘?
打从一开始,张国良等人就未把苍继承当成王来对待。
在他们心中,世上的雄主只有周琰一人。
即便他暴毙身亡,其子周良义也定能继承父志,将来扫清叛乱,重收六国。
张国良的确忠心耿耿,可他忠的不是靖炀。
原以为苍济成是个无主见、好拿捏的傀儡,谁知不知何时起,他竟也有了自己的算盘。
却没真本事,不听朝臣劝阻,做事又一意孤行,将整个靖炀弄得狼狈不堪。
不上不下,是为大忌。
就连平反贪污案,也只能躲在女子身后,安享太平。
待瓜熟蒂落,却迫不及待地往自己身上揽功。
毫无廉耻,卑鄙又中庸。
即便现在气到极致,也没本事有理有据地对他进行辩驳,只愤怒地吩咐身边侍卫,将他乱棍打死。
张国良早已被酷刑折磨的对疼痛失去了感觉,早一步晚一步见阎王,又有什么区别呢?
能在生命的最后阶段,对这个道貌岸然的苍济成啐口血沫,也算成全了他心中的道义。
苍济成根本无力招架瑶姬。
直至今日,他依然看不透这个女人的狼子野心,浑然不觉民心所向。
没准在黄泉路上多逗留几日,还能等到这个蠢笨至极的昏君。
届时若能在他身上讨回些拳脚,便是下地狱也心甘了。
张国良至死都没有合上双目。
他就这么瞪着那双昏黄的眼睛,死死盯着苍济成,直到他气得又呕出一口鲜血,躺倒在榻。
* * *
瑶姬不给他继续装病的机会,虽苍济成被张国良气的又犯了病,却在次日清晨,奇迹般地康复了。
能走又能跳,能说又能唠,整个人生龙活虎的,半点病态都瞧不见。
顾桢的医术果真出神入化,不过在半夜潜入养心殿,略施几针,就能把苍济成硬从病榻上扎起来。
众太医直呼奇迹,心知陛下的痊愈跟他们的施救无半点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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