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那一阵开始,算下来,到如今,已经有一年多。一年多风雨无阻。师兄和师母家每周日下午有个沙龙,宋承在里边温室花房里练琴,徐准就在外面,陪前来的院士学者们聊天闲谈。他本来在a城高校圈子里知名度就高,那张脸又能当名片使,为了名正言顺地接送宋承上课,硬是厚着脸皮,和这帮学术界的老爷子们厮混,不到几星期就混熟了。
有时宋承到外间帮授课劳累的师母拿茶点,还能遇到有德高望重的老年学者,像对待一个很讨人喜欢的小孩子一样,招招手,亲切叫宋承过去问话,“你们家那个姓徐的小子呢,今天有没有和你一起过来?”都知道那个电影公司开得很好的姓徐的年轻人是他家的,而且问话的时候,言语平等,态度自然,没有丝毫歧视,或将他们看作异类。
宋承不是很张扬的人,不期望他和徐准的关系人尽皆知。可是他所求的,也不过如此。没有人人喊打,没有无端的侮辱和歧视,他和他所爱的人,都能站在阳光下,平静地接受来自别人的尊重和善意。宋承便觉得,自己这一生到这里,已经算是有所圆满。这个世界太黯淡了,对于内心有七彩斑斓的人来说,远远不够。所以人还是要靠自己,向上走。如果你觉得自己不应承担来自社会偏见和习俗的伤害,不能忍受底层贫瘠的生活环境,那么就要自己努力,不断晋升到更高的社会圈层,不断结识到更好的人。总有一些人的善意会向你敞开,总有一天你会发现,自己的生活里面,已经全部都是光亮。
宋承老师十分有涵养,在指点宋承学习大提琴的时候,不拘一格,将巴赫的无伴奏大提琴组曲截了选段出来,用来给宋承作练习曲。亚诺斯塔克那版最着名的录音被用作示范,每次老师播放完毕,总是会问宋承感受到了些什么。宋承回答说,他感受到教堂与穹顶,从天窗透下来的光亮。年逾七十,已经快要拉不动琴的老师便点头,“是的,上帝总会把他的光亮带到人间,无论用什么方式,在什么时候。”
后来学习了一年多,宋承完成入门,老师也渐渐了解到这个学生背后的故事。有一次徐准还在外面,老师却停下琴,向宋承问起了他们俩的过往,问他们是如何走到一起。宋承其实不喜欢回忆过去,但因为是老师在问,便抽取梗概,极为简略了说了几句。老师听完后靠到扶手藤椅上,没怎么发表评论。半晌,伴着宋承反复打磨的琴声,喃喃地说了几句古语。“与其进,不与其退,唯何甚。人洁己以进,与其洁也,不保其往。”
大意是说,人们改正自己的行为,怀着期望前来见你,怎么能忍心用怀疑,来损伤这一种期待呢?我们做君子的,应该相信并且鼓励他们的改正,不要在过去的错误上,做过多苛求。你看,圣人都是这么说的,那我们做凡人的,还有什么理由,不温柔宽和呢。宋承便在那一个下午,十分受教。其实古人教给现代人的东西,大部分都很对。全都是特别优雅温和的道理。只是现代人追逐名牌扮出来的高贵,沉迷于奢侈品广告所宣传的优雅,已经不再能认识真正的贵重是什么样而已。
大提琴这个东西呢,十分难学,是一门很挑剔的艺术。学习一年,只是个入门,学两三年,才打好基础,四五年,方可演奏,有些人学了一辈子,也未必有所成。可能宋承就适合这种慢的艺术,精心打磨,千锤百炼,像有些大提琴演奏家一样,一辈子只研究一份曲谱。这种生活在别人看来很难忍受,可是却异常适合他。巴赫的无大组曲第六组曲里面有一支优雅的慢板,后来变成宋承的拿手曲目。大提琴是男人的乐器,光拉动琴弦,就需要很大的力量,属于内心里真正有内容想要诉说的人。尤其当宋承拉响的时候,琴音低沉,接近人声,旋律在空间缓慢爬升,构造出幻境,仿佛独自一人坐在黑暗里冥想,朴实无华,令人泪落。
徐准只听过一次宋承这样的演奏。那时候宋承还没有学成,连谱子都很不熟练,拉得断断续续。但因为有性灵在,依然是不受影响,很流畅的表达。从那以后徐准就再也不听宋承的琴了。宋承在家里,也很少再碰琴。直到后来徐准为宋承拍下一把很好的琴,真的很好,在拍卖行成交的消息刚传出来,即时就被媒体跟进,上了新闻的那种。宋承第二天收到琴时受宠若惊,而后和徐准商量,在征得徐准同意后,把琴捐给了国内一家很好的交响乐团。他用这么好的琴,实在是暴殄天物,用不着。
那之后徐准没有再逼迫宋承换琴,只是此后,每当宋承想要擦琴时,总是能在家里找到几块,好用又趁手的松香。
可是那都是很多年之后的事了,多年之后的事,有谁知道呢,连他们自己,在此时此刻,也是没有办法确定自己往后的命运的。所幸他们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争吵,纠缠,相爱,和好,在彼时,徐准还年轻,宋承也还并未老,一切都恰如其分,美好得刚刚好。在彼时,一个宋承上完大提琴课、从老师家出来的普通傍晚,甚至还没有落日。徐准看着宋承在阳光下向他走来,被晃得眼神都有点睁不开,然后垂眼扫到宋承礼服领口,很及时地提醒道,“衬衣的扣子开了。”宋承正打开车门,往后座里放琴盒,“什么?”徐准话音低沉,他并没有听到。徐准便不再多讲,径直走过去,帮宋承扣好。趁机偷袭。宋承先是往左右看看,再抬手擦了把脸,将徐准推开,有点不习惯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任性。徐准扯开车门,一把坐进副驾驶,再挪过去,顺便把宋承也扯进来,宋承想要说什么,可是徐准已经率先打开了收音机里面维瓦尔第悠扬灿烂的春之歌。二月春寒已过,天气开始回暖,在路上阳光很盛,风也没有,属于他们的车开得极为平稳,在未来属于他们的日子更无限长,这真是一个很好的,来得不早也不晚的春天。
end
还有俩番外。
番外1
宋承这三个月来,每周五下午,都会到四环外去看一个朋友。早上徐准出门时,照例和他打好了招呼,到公司后给手机设好闹钟,然后中午饭在餐厅随便混混,连轴转,一直忙到下午。手机闹铃响起,他丢下开到一半的内部会议,做了两三句总结发言,把摊子甩给副总。眼瞅他套西装出门的时候大家都有点儿侧目,中国电影市场就是年初时说总票房会过十亿谁都不信,可不到年尾就已经爆炸性增长破半百,这么大的蛋糕,他们公司作为内陆影业后起之秀,打着鸡血都啃不及,徐总居然还有空谈恋爱。
徐准开着他们家那辆破奔驰晃晃悠悠到家的时候,宋承刚好锁上公寓准备出门。徐准嘀嘀按着喇叭蹭上去,“哟,小模样收拾得挺俊的,”把墨镜一摘,“宋老师这是要去哪儿啊?”
宋承一身黑衣,岿然不动,站在门口看他耍贱。等车开过来,停稳了,拉开车门上去,“快走吧,我要迟到了。”他落座的时候,身上的衣料传来让徐准熟悉的清爽气息。
宋老师习惯了穿浅色,今天陡然一身黑,冲淡了他平日过于温和的气质,紧密地包裹出身体线条,有种令人挪不开眼的性感。徐准心情美得像刚剥了皮的水蜜桃,顿时把繁重的工作都抛到脑后,一路缠着宋承絮絮叨叨。说他公司上市后有哪些转变,说谢东婚后不为人知的生活苦恼,说哪家朋友新店开张、请帖又送过来了,请他们俩过去参加烧烤派对。唠叨了十几分钟,发现宋承不爱听,靠在椅背上,神情很是倦怠的样子,不动声色把收音机音量调低,再顺手把窗户也关上。
宋承什么也没听见,躺在座椅上迷糊睡了一觉。临下车,也许是醒悟到这一路上对徐准太冷淡了,略微回过头来,语气里有点犹豫,“你就在这等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了。”
徐准手一挥很大度,“您放心,我不吃醋。”
宋承把手按在车门,想笑又笑不出来,过了一会只说,“过了今天,你想吃也吃不成了。”
他转身上楼,丝毫也没有留念的样子。倒是徐准目光,一直盯着他背影消失在楼道深处,才把方向盘转了两转,四处寻停车的场子。
宋承出来时怀抱着好几个大纸袋,徐准上去帮忙拎,顺便往里面捞了捞,满满一大袋数学论文。
“盛越去世了。”宋承坐到副驾驶座上来,气息不稳地说。
徐准拧钥匙的手顿了一顿,问道,“什么时候?”
“昨天。”
“这是他留下来的遗嘱,让我在火化的时候,把这些论文和资料一并烧给他。”
徐准想了想,昨天他忙到凌晨四五点才回来,回家后简单洗了个澡,躺到床上抱着宋承说了两句梦话就睡着了。早上七点,又匆匆洗漱上班,还真没来得及过问宋承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
导航温柔的女声在一车沉默响起,徐准侧过身去,用手背短暂地碰了碰宋承的脸,“有什么关系,他走了以后,我们照样可以每周带上几瓶酒,去看看他。”
周盛越便是这三个月来,宋承每周都要去看望的那位朋友。三十八岁,为人低调,洁身自好,数学家。自从发现自己得了癌症,就辞去大学教职,在城中租了套公寓当工作室,于闹市中潜心研究数学。宋承也正是从那时起,坚持每周去看他。没想到还是没能敌得过病魔,才三个月人就走了。
周盛越为人孤僻怪异,他的殡葬仪式,除了这世上为数不多被他所认可的那几个人,别的一概算作闲杂人等,要被轰出去。徐准照样被挡在门外。宋承看着他,很过意不去的样子。徐准挥手道,“进去吧,磨蹭什么,我就在外面抽支烟。”
宋承抱着那些纸袋烟在殡仪馆入口后消失了半个多小时,徐准一个人站在台阶下面,烟抽了一支又一支。最后他闲得无聊,靠在车外,数随身烟灰缸中落下的烟屁股。
与宋承交往的人多少都带点飘渺的仙气,把徐准这种在世俗里打滚的人深深排斥在外。有些人觉得宋承配不上他,这是徐准所生存的那个世界。可是还有另一些人,觉得是他配不上宋承。他被宋承的交友圈挡在门外,不是第一次了。有时就算吃醋吃得快要爆炸了,能做的,也只有在星期五下午,默默地开着车,接送宋承出去会他那个长得不错、性情更孤傲的朋友。
任谁另一半连着三个月跟旁人过从甚密,谁都得急。可他要是真把这点儿小醋当成酱油,向宋承倒出来,估计又只剩下挨揍的份。男人的胸怀就是这么被撑大的。还好现在人死如灯灭,徐老板再也不需要强忍着装酷了,只余香烟燃烧到一半的慨叹。
数到半打烟头,宋承出来了,两手空空,一路走过来,魂不守舍的。徐准扔下烟头,迅速上前给过去一个拥抱,“没事了。”他抚摸着宋承头发,宋承两手从后背绕过来,紧紧缠住了徐准的腰。
这是一种真正的惨,尤其想到两个人在世上都无亲无故的,从此以后随着年岁越长,身边每再少一个人,都只有彼此可依偎。宋承那种心境,徐准十分能体会,抱着安慰了一会儿,拉着宋承手带他上车,一边给他系安全带,一边问道,“什么时候查出来的癌症?”
“三四个月前。”
“怎么没找人帮忙。你的朋友里有很多医生,我的朋友里也有,要是积极寻求治疗,再怎么也比这撑的久。”
“我问过了,盛越他不让说。”
不让说,不让说他几次三番在我面前示威占着你?宋承对朋友的称呼如此亲密,徐总脆弱的心窝窝被戳得又开始隐隐作疼了。他一边大力扯着安全带,一边看宋承那张明显苍白疲倦、什么都不知道的脸,最终还是放弃似的想:算了,既然对手已经费尽心机遮遮掩掩,那么他又何必小肚鸡肠戳破一切。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说到底也没有必要让宋承知道,只要他过得开心就好。
宋老师是个真正的体面人。这种体面体现在方方面面,延泽到他和周盛越的友情上,两个陌生人偶然成为朋友,然后在对方困难的时候,不计代价,默默为对方付出这么多。什么也不图,什么也不为。也许只是为了在他走后,能够穿上礼服,安静体面地参加一场他的葬礼,然后在心中默默记得,他曾来过。
回去的路上,徐准瞅着宋承有些颓,边开车边道,“饿了吧,饿了今天咱别回家做了,出去吃火锅去。”说着要掏手机,“我把谢东和他媳妇也叫上。”话音未落被按住了手。在徐准惊愕的目光中,宋承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说道,“今晚就你和我,我们两个不行吗?”
徐准愣了一会儿,腾出手去点gps,地图灵活地加载,在前面路口拐了个弯儿,“行。你在我们家最大,当然说什么都行。去吃粤菜好不好?你最近不是爱吃那个吗。”
他们常去的城中粤菜小馆,热菜点了一大桌,徐准心疼宋承,全点的是他爱吃的治愈食物。宋承却怏怏的精神不振,闹得徐准一口饭也没吃好。坐上桌后,就开始张罗,心思全花在如何摆布宋承吃饭这件事上了。
他们这馆子装修得精致,地方却小,一共就那么四五桌,中途有人把徐准认出来,围着要签名,徐准没签,请小姑娘坐下来,陪宋承聊了会天。然后等小姑娘们走后,给服务台打招呼,代她们结了那桌的单。
“现在还能走在街上,就把我这张老脸给认出来,那想必得是经常看电视,是娱乐新闻的资深粉丝才行。”徐准边给宋承挟菜,边感叹道,“一看这帮小孩就知道,在学校肯定没好好学习。”
宋承正低头喝汤呢,忽然就被逗笑了,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面前的青菜和虾仁在不知什么时候堆得重重叠叠,跟过年似的。而徐准面前,连筷子和碗都被他嫌费事挪了开去。宋承感觉到心里头猛然被拉扯了一下,好似从浑浑噩噩的世界里,一下就被徐准拉回现实了,“你的碗呢。”
徐准一顿饭吃了这半天,还真没注意到自己的餐具放哪,把手中的筷子还给宋承,然后再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了,最后叫服务员。
“饭也能忘了吃吗。”宋承叹口气,最后默默叫服务员加酒,他想陪徐准喝一点儿。
他们朋友圈里的人都知道徐准这几年戒酒了,除非正式的晚宴派对,从此一应大小酒饭局,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算起来,他这几年真正喝的时候,估也就是偶尔陪宋承在家吃晚饭。有时徐准心情不好,宋承想哄他高兴,也会主动提出,要陪他喝两口。无论哪种情况,徐准都极为喜欢,因为有宋承陪他一起,喝酒这事就从物质享受,变成了一种纯粹的精神享受。而今天这顿酒,喝得却有些沉重,仿佛两个往事深重的人对坐在一起,默默舔伤口。
徐准惦记着开车的事,因此没沾多少。倒是宋承反常地喝得有点多,他饮酒的手势那么沉静,等徐准反应过来,才发现人已经醉了。宋老师酒醉的模样非常可爱,脸上像火烧,嘴唇红润,眼珠里面一片濡湿,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也不言,也不动,只是好奇,对什么都好奇。
“徐准,”宋承眼前出现三个重影,伸出手去够徐准,一把捞到旁边饭桌上。徐准担心他磕碰着,慌忙蹲下身去扶,他把宋承一条手臂搭到肩上,比手势向相熟的餐厅经理买了单,将人扛起来往外走,天色晚了,餐厅里面灯光昏暗,两人都堪称得上是背影帅哥,搂搂抱抱的模样在餐厅中掀起一片注目,看上去就很引人遐想的样子。
宋承脚下不稳,只感到背后有个温热的身体撑着,于是一个劲往身后蹭。他又任性,感到身上烫,出了店,被风一吹又冷,因此磨来磨去没个消停。到最后徐准抓着他的腰把他背起来,宋承依然可以使坏,被酒精烫得灼热的嘴唇,不时低低扫过徐准的耳朵和脖子。
徐准像是火灾现场,全身上下都蹿起小火苗,只感到这人没完了。把人丢进车里,放下座椅,起身来,看了两眼宋承那四肢敞开的模样,压下去就解他扣子。然后摸了两把,正准备啃下去过嘴瘾的时候,宋承推开,呜呜地吐着酒气,不清不楚地道,“徐准,我们去看。”
徐准停下亲吻,喘着粗气问道,“看什么。”
“看焰火,”这下思维倒很清楚,手指抵在徐准胸前,还一条一条儿的,“还有,九连环。”
徐准略微撑起来一点,看到被他压在身底下的宋承,表情干净,姿态自然,眼里仿佛亮着星光。再做下去,他就跟仿佛跟奸尸似的,而且还有种隐约恋童癖一样的罪恶感。徐准扒下储藏柜中的矿泉水瓶子,揭开来灌了两口凉水,然后坐起来,胸膛一起一伏地问道,“你能走得动吗。”
宋承用很低的声音悄悄说,“我能。”
徐准起身给两人重新穿好了衣服,把后备箱的大衣拿出来,给宋承套上。然后拦腰将宋承扛起,锁了车门,一步步将宋承扛到人比较多的地方,再放下来。看了看广场上四周情景,对于身旁这一坨人,原本是打算继续扛或继续背,没想到宋承抓起他一只衣袖,就能自发地往前走了。
徐准追着他,看他走到哪里。宋承喝醉了还自带记忆功能,在广场喷泉边来回绕了几趟,找不见之前见到的表演九连环的民间卖艺人。夜色降下来,他裹着一件极不合身的风衣站在徐准边上,一身的迷惑不解。
徐准有些心疼。这天色已经晚了,广场上表演杂技卖钱的艺人早都散了,连鸽哨都成群地飞回去,没人喂了,他一时半会没法跟宋承讲清这个道理。努力往广场四周看了看,看到的也只是人群四散,越来越清冷。他叫宋承待着别动,自己绕到广场边上,以最快的速度往周围奔跑了一圈,回来时,气喘吁吁地抓过宋承肩膀,把风衣带子一股脑给他系紧,“我带你去别的地方看烟火,好不好?”
宋承思维还没跟上,徐准已经抓上酒鬼的手,飞速地奔跑起来。宋承在迷糊中只能感到风在自己耳边吹的声音,四周景象模糊成一片,他渐渐感到,自己像跑进了万花筒,一个令眼花缭乱的地方。周围的声音也渐渐复杂起来,有人声,乐声,说不出的电子迷幻音效,像深海中寂静的泡沫一样,浮起又爆炸,之后有个声音诧异地传过来,“徐总!”
徐准喘着气,把他那深陷在纸醉金迷夜夜笙歌的哥们拎过来,“加一套progra,让他们表演空中焰火。”
他哥们倒是想帮忙,可帮不上啊。“徐哥,这套3d特效团队是我昨天才从s市请过来的,当时请得匆忙,就预定了这一个主题,现在表演都快完了团队也该收工了,你就是把我皮扒了,一时半会也给你变不出烟火表演来啊……”话还没说完,徐准已经自己上了。只见他三两步蹿到幕后和特效组成员握了手,然后一起转过头来朝他哥们和宋承这边看了看,再侧过身去,用手势比划,和团队成员商议着什么。
特效组那边点了头,接着整个派对内的可控灯光都歇下来。安静了一两秒,忽然从对面最高的幕墙上炸开一朵深色迷离花朵。接着,庭院内所有院墙和回廊上,但凡能着眼的地方,都溅开一朵又一朵大块的火焰和鲜花,颜色变幻越来越多越来越复杂,乍眼看去,就像是一场不分真假的迷幻烟火。
等徐准下来,他那兄弟已经在台下看得目不转睛,冲徐准比大拇指,“技术帝。牛叉。”
徐总深藏功与名,“我爱人喜欢看。”他一介电影公司老板,对眼下这些特效公司有什么能耐,还是很清楚的。没空多解释,拍了拍朋友的肩膀,“辛苦了,下次请你喝酒。”
宋承被徐准安置在长廊底下一处可以倚靠的栏杆旁边,这半会也没挪过窝。徐准走时什么样,回来时他还什么样。别人都在惊呼着抬头往四处看,唯有他呆呆不动。徐准一路排开人群,走过来看他背影就笑了,从背后拥上去,握住他两个肩膀说,“看天上。”
宋承抬头仰望到天上,由鲜花做成的焰火。
“好看吗?”
他试图用手指描摹那些虚无的轮廓,喃喃赞叹道,“好看。”
徐准看他那傻样,知道说不定到明天,宋承就把这一切给忘了。可是他却不感到遗憾,觉得就算这样两个人在一起胡闹,也很有价值。侍者端过香槟来,徐准抬手拿了三杯,也许一杯是给他那遥远的,如今已去往另一个世界的情敌。
他忽然很能理解周盛越的选择,很能理解他为什么要牢牢霸占住宋承三个月,却在最后关头又选择保持缄默,什么都不说。
因为宋承可爱,因为人们爱他。有时候为了一个值得的人,你确实可以忍受一切,哪怕世界末日,也不想让他看见,即便自己离去,也不舍得让他伤心。
徐准不知宋承到底是装醉还是真醉,牵起他的手,附在他耳边,试探性地说了声,“我爱你。”
宋承脑子已经有点转不动了,此时听了也像没听,被徐准扯了一把才动弹,沾染了酒精的眼珠僵硬地转过来,吃力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这个。”在满天繁花盛开中,徐准拉起宋承手,轻轻地吻了吻宋承手上那枚低调的银色戒指。
是巧合也好,是酒醒开悟也好,总之他看到宋承扬起脸,轻轻地笑了。
是人就有状态起伏,有时情绪不涨,有时神情低落。可是爱一个人的好处就在于,在那些最黯淡的日子里,你也可以亲手将他的笑容点燃。
你是不是也曾咒怨过生活的平凡?可是爱,就是从平凡日子里发出的光亮。
――――
之前的番外写得不好,重新改了一下。把宋承灌醉是想写肉,时间不够没写成,以后再来。
写这个小说一年来成长了很多,我越发相信写文章就是为了广结善缘,而不是催开恶念的花朵。
人与人之间相互指引和渡化,我在小说中注入了一点自己认为是好的东西进去,结果收到了很多善意的读者回馈。你们都比我写的好多了。其实是你们的留言触动了我,而不是相反。
最近我辞职了,在进行一场灰头土脸走全国的旅程,明天出发第一站,先走完江南。这是我的微博,weibo/5044900776
我很缺朋友,也很愿意多交些朋友。我相信我的读者肯定在某些方面与我有共鸣,如果你也在生活的泥沼中挣扎,正在努力想要解脱出来,不嫌弃的话,欢迎来与我说说话。
我可以帮助你,说不定你也可以帮助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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