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玄城。
    这是红山镇隔壁的一座小城。
    云天域中，各个城镇比其他宗门的领域密集许多。
    安乐只花了半天的时间，就带着老程头抵达此处。
    一路看下来。
    两地间的风土人情，并无太大差异。
    只是此处城镇面积更大，人来人往，显得更加繁华。
    值得一提的是。
    在这里，安乐再次从不少路人身上看见了那种特殊的胎记。
    加上这些天听闻到的传言。
    他基本能够确定, 整个云天域，恐怕与妖族有不小的渊源。
    或许还会有化为人形的妖兽，参与此次太虚宫的试炼。
    不过，这和安乐现在调查的事关系不大，他没有过多关注。
    在来到这座城镇后。
    老程头的表现有些异常，时而迷茫的喃喃道。
    “这里……为何变了这么多？”
    显然, 现实与记忆中存在的巨大差异，令他产生了些许怀疑。
    不多时。
    两人来到镇玄城的城隍庙中。
    同红山镇一样，这座庙宇已然荒废。
    但明显有他人捷足先登的迹象。
    院子的木门半掩着, 门口残余着零星的脚印。
    安乐敏锐的灵识，能感知到一些修士留下的灵力气息。
    “老人家，你认得这里吗？
    走入院中，安乐向程三铁问道。
    “我应该来过这里，但好像……已是许久之前的事了。”
    老人迷惘的回答。
    他总觉得这庙宇中的一草一木，都有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但具体是哪里熟悉，又是在何时见过，却说不上来。
    他感觉脑袋里空荡荡的，有些难受，敲了敲脑门, 苦笑道。
    “哎呀，一定是我喝酒喝太多，喝得脑子都不好使了。”
    继续往里走去。
    这处城隍庙比红山镇的大上了不少。
    地面相对干净。
    依稀能在大殿歪见到一两根早已燃尽的香烛。
    说明, 偶尔还会有人前来参拜。
    来到殿前, 安乐说道。
    “你站在这里，不要走动，我先进去看看情况。”
    吱呀——
    大殿陈朽的大门被推开。
    安乐踏入其中。
    双目锐利，五感和灵识全开，保持高度警惕。
    这云天域的城隍庙都有古怪。
    谁知道，这里面会不会藏着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小小红。”
    安乐与红衣女意念相连。
    无需开口，她便领会了意思。
    小小红稍带幽怨地看了安乐一眼，还是老实的前去探路。
    红衣的倩影在幽暗破旧的大殿中游荡。
    倒颇像是恐怖片场才会出现的场景。
    安乐小心观察。
    这尊神像和红山镇的大同小异。
    相貌几乎完全一致，仅是体型稍大了一圈。
    一双瞪大的眼睛，带有不怒自威之势。
    寻常人若是同神像对视，恐怕都会被吓上一跳。
    这一次。
    小小红的视线依旧停留在高大神像背后的角落中。
    “有人在这里。”
    红衣女的声音仅有安乐才能听见，不用担心被他人察觉。
    安乐灵识扫荡而去，却一无所获。
    但有了上次的经验，他自然不会掉以轻心。
    安乐缓步走去，同时高声说道。
    “不知是哪位道友在此？不妨出面一叙。”
    等了半天，阴影毫无动静。
    但是，一股浓郁的酒味隐约飘来。
    安乐瞳孔一缩。
    他极佳的目力得以看见，角落中坐着一个头发杂乱如鸡窝、衣衫褴褛的小老头。
    喝得烂醉如泥，像是……睡着了？
    老程头！？
    安乐心头猛跳。
    如果眼下这人是老程头，那他带来的又是谁？
    他立刻转身迈出大殿，环顾四周。
    可城隍庙中，哪里还有第二个小老头的身影？
    片刻后。
    安乐走回大殿, 来到神像后的角落。
    这里散落着两三个喝光的酒瓶，不好闻的酒味，正是由此扩散。
    “老人家，醒一醒。”
    安乐叫了两三声。
    这个老陈头才晃悠悠的醒来。
    “仙长？”
    老程头很困惑：“你怎么在这儿？”
    安乐皱眉。
    “我还想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刚才你不还在外面吗？”
    老人神色古怪。
    “仙长，莫非……你也喝多了。”
    “俺从昨晚开始就住在这儿啊，这几瓶酒，还是仙长你买给俺的哩！”
    “昨晚，你分明不是跟我一起住在客栈……嘶……”
    这时，安乐发觉脑海隐约有些错乱。
    那些本该清晰的记忆，像是蒙上了一层薄纱。
    竟是无法确认，他和老陈头究竟在何时分别？
    安乐走到一边，从诡丹中唤出老墨。
    “主人，是您记错了吧？”
    老墨笃定无比地说道。
    “您从那庙里救下这老头后，给他买了两坛酒，就放他离开了呀。”
    “主人，您是知道老墨我的，我可绝对不会骗您。”
    听完这番话，零散的记忆涌上安乐心头，填充着他和老程头分别时的细节。
    包括在哪儿买的酒？
    花了几块金银？
    当时旁边还有谁？
    全都一清二楚，异常真实。
    可越是如此，安乐心中的怪异感便越强烈。
    “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
    “安乐。”
    这时，小小红的声音忽然响起。
    扭头一看，红衣女的美目正幽幽的盯着他。
    “记忆是虚假的。”
    她的话语轻柔，仿佛带有神秘的魔力。
    安乐迅速清醒过来，纷杂的记忆消失不见，回归来时的状态。
    他面无表情，眼神冰冷。
    看来，这城隍庙和神像，比他原先想的还要神秘。
    居然能在神不知鬼不觉间篡改他人的记忆。
    若不是小小红的存在，哪怕是他都要中招！
    安乐抬头看向高处。
    原本威武堂皇的神像，此刻看上去，竟是有些说不出的邪异。
    嘴角仿佛带着嘲讽的笑意。
    轰！！！
    安乐浑身气血奔涌，肌肉骨骼炒豆子般暴响。
    压缩后的身材重归“正常”的状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高。
    鬼铠从肌肤下蠕动钻出，一具夸张骇人的肉身，就此显露。
    就在这时。
    原本如死物般一动不动的神像，竟是瞬间活了过来！
    它身躯震颤，体表被腐蚀的锈迹被震开。
    露出下方纹饰着的奇异光纹。
    像是某种法阵，又像是特殊的机关。
    动起来时，连地面都在轻颤。
    气势十分强横。
    与此同时。
    另一边，老墨及时用双手捂住老程头的眼睛，快速把他从这里拖走。
    老墨清楚，主人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终于忍不住了吗？”
    安乐沙哑粗粝的开口。
    在清醒过来的刹那，他就发觉这具神像的异常之处，有诡异的灵力流淌。
    显然被动过手脚。
    或许，对方现在正通过神像，注视着他。
    激活后的神像抬起一只腿，狠狠踏下。
    “太慢了！太轻了！”
    不等这条腿落下，安乐在原地留下一个残影，宛若炮弹般跃起，来到神像胸前。
    气血奔涌，如大日出海、金乌降世！
    以雷霆万钧之势，一拳轰出！
    铛！！！
    浩大音波滚滚如潮。
    震荡的气劲向外扩张，撕裂空气。
    咔嚓——咔嚓——
    冲击波中，牢固的庙宇墙壁不断崩碎，石块和木屑齐飞。
    整座城隍庙摇摇欲坠，似乎随时要坍塌。
    可巨力之下，神像胸口竟是只出现几条细微的裂痕。
    神像面上的讥讽更甚，居然口吐人言。
    “愚昧的修士，你根本不知道，你在面对什么！”
    安乐鬼铠下的拳头，隐隐生疼。
    可听着神像的话，他不惊反喜，面露狰笑。
    “好啊！够硬！”
    “那就看看，是你的身子硬，还是我的拳头硬！”
    他正好需要这么个耐揍的对手，来适应自己愈发强大的肉体。
    ******
    轰！
    轰！
    轰！
    沉闷的巨响，惊动了大半个镇玄城的居民。
    地面时不时传来震动。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地震了。
    外地来的修士，像是闻到鲜血的鲨鱼，纷纷靠近。
    “是鬼面人！又是他！”
    “那尊神像……好大！它身上那些是……”
    他们在较远处，就能看到战场中的局势。
    先前的城隍庙，已成废墟，到处都是断壁残垣。
    神像庞大的体型，充满压迫感，哪怕仅凭体重，也足以碾死许多人。
    但在它头部，一道黑影，正在似闪电来回穿梭。
    寻常散修甚至无法用肉眼捕捉。
    “好惊人的速度！”
    “好恐怖的力量！”
    围观的人群中，有一生得三大五粗的壮汉，看得目不转睛。
    他名为熊霸天，体型约莫是正常男人的两到三倍，满脸带毛，看着像是只大棕熊。
    事实上，熊霸天本就是妖熊化形，正是为太虚宫的试炼而来。
    看着场中的黑影，他心里想着。
    “真想和他比一比，谁的力气更大啊……”
    “老熊，别看了，正事要紧。”
    旁边一个青年男子提醒道。
    他们身边，还有六七个男女，人人气息不俗。
    “诶，这就来！”
    熊霸天恋恋不舍的回望一眼，还是连忙跟了上去。
    ******
    看到围观的人逐渐增多。
    安乐心知：“不能再拖了。”
    此时，神像的动作有些急躁。
    “该死——”
    安乐一扭腰身，轻易避开了它抓来的大手。
    并且踩在其上，借力跃起。
    吸——
    海量的空气，涌入安乐的肺腑。
    解开些许人体桎梏后的心脏，剧烈跳动。
    声震如雷。
    下一刻，火山喷发般的磅礴生机从他体内迸发而出。
    汹涌澎湃，好似无穷无尽。
    拳头上的些许伤势快速治愈，恢复全盛。
    铛铛铛！
    铁拳狂风暴雨般疯狂砸落，恍若带着百万匹磁场转动的巨力。
    恐怖力量不讲道理的宣泄。
    神像上的裂痕不断浮现。
    碎块崩飞，光纹瓦解，迅速黯淡下来。
    安乐仿佛一个不知疲倦的打桩机器，要一拳一拳的将它打碎！
    劲气翻滚，声浪震天。
    令远处修士心生骇然。
    这余波就如此恐怖，可想而知，他们估计连一拳都挨不下来。
    砰砰砰——
    “你的肉身……”
    神像口中发出沙哑的疑问声，却转瞬淹没在狂暴的拳影中。
    砰砰砰——
    “怎么会？！”
    咔嚓！
    终于，在一声格外清脆的响声后。
    无数裂痕连成一片。
    轰然裂开！
    一股邪异黑烟，从神像的碎裂处溢散而出，仿佛想要逃窜。
    但是红衣女的身影，恰到好处的浮现，只是一招手，黑烟就被她抓住。
    它扭动着挣扎两下，却无济于事。
    这时，神像先前的灵蕴，终于彻底消散。
    安乐也不停留，迅速带着小小红和老程头离开。
    ******
    来到相对安全之处。
    小小红把“黑烟”展示在安乐面前。
    这东西不是邪祟，更不是活物。
    仅是由某种怪异的秘力构成，却拥有自己的意识。
    此刻，它正在瑟瑟发抖，一点都看不出在神像体内时的嚣张、邪异。
    “怎么，你刚才不挺厉害的吗？”
    安乐咧嘴一笑，似凶兽般盯着它。
    “说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又是谁派出来的？”
    “黑烟”一言不发，在原地装死。
    安乐：“小小红。”
    红衣女刚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黑烟”抖得就更厉害了，发出孩童般稚嫩的音色。
    “别！别让她动手！”
    它好像特别害怕小小红，连声说道。
    “是、是主人让我来的！”
    “你主人是谁？”
    “我……我不能说。”
    黑烟颤声答道：“这是刻在我灵魂中的禁制，一说出口便会神形俱灭。”
    小小红说道。
    “是真的。”
    有她的验证，安乐虽然失望，但也只能继续问道。
    “你和太虚宫有关吗？”
    “太虚宫？那是什么……”
    黑烟的反应，竟和当时的安乐如出一辙。
    很快，安乐又审讯了一番。
    对神像夜游的事件，大概有一个笼统的认知。
    起初这件异事，是某个人出于某种目的，将这样的黑烟散布在不少改造后的神像中。
    到特定时刻，可以调用神像的力量，化身方才那样的存在。
    后来，太虚宫的到来，导致那人暂时搁置了这个计划。
    迟迟没有令黑烟继续行动。
    最令安乐惊奇的是。
    那些被混淆的记忆，竟是和黑烟无关。
    它的记忆也受到了影响。
    在这之前从没有见过老程头。
    就好像，这个老人是突然从庙中冒出来的一般。
    ******
    没过多久。
    安乐又找上老程头，询问几个问题。
    发现他性格与之前无异。
    只是他的说辞中，曾经的住所，从红山镇变到了镇玄城，也认得这城里的地形、环境。
    “他的记忆，变得更加完整了？”
    安乐心中隐隐浮现出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