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这样荡涤心神的梵音里,周沛天眸光低沉,面上却是明显的阴沉与厌烦。
倒是陈锋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道:“殿下,术业有专攻,正巧常法大师就在前殿,不如请大师来看看?”
常法大师乃是国安寺方丈主持,佛法高深,盛京上下都十分尊崇。
皇上下了旨,命他每年都要来给殿下祈福讲经,已是静平宫的常客,刚刚传来的动静,就是由常法大师为首的十几个僧人弄出来的。
—
“大师这边儿请。”
总管太监魏宁海,客客气气的把常法大师请进门槛,心下却在暗暗疑惑,殿下自打十三岁时上犯了一场大病,性情大变之后,不是对陛下请来的这些和尚也很不待见吗?
今日怎的转了性子,没叫他们闭嘴不说,竟然还宣常法大师过来讲经?
不过纳闷归纳闷,魏宁海却一点没有留下探听的意思,甚至将大师送进去之后,就忙不迭关上殿门,远远的往后退到了台阶下头,唯恐多听着一个字。
他之所以能在总管太监的位子上,太太平平的活这么久,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他十分忍得住好奇。
寝殿内,常法大师已年过花甲,却如几年前一样,精神矍铄,慈眉善目。
“见过皇子,不知殿下想听哪卷经文?”
周沛天眼眸半阖,面容冷漠。
常法大师抬起头,看向案后许久未见过的周沛天,面容慈悲:“数年未见,老衲年年为殿下默经祈福,只不知殿下可还安好?”
这一句话,却叫周沛天陡然阴沉。
他眉目猩红,勾唇冷笑:“祈福?你们年年在前殿念个没完,是祈愿我头疾痊愈,还是在镇压我这个灾星?”
宫里的确有传言,说殿下是灾星转世,陛下把这个儿子关在静平宫里,又在殿里放了布下这许多法器符咒,包括常法大师每年过来念经,都是为了镇压灾星,消除杀孽的。
这话问的诛心,连陈锋都忍不住皱了眉头。
他倒相信常法大师的佛心,只是派大师过来的陛下是什么意思,这个还当真没谁能说得清楚。
常法大师苍老的眼眸里仍旧满是慈悲澄澈:“不论旁人如何,老衲日日诵经,祈福的都是殿下静心安神,贵体无恙。”
眼看殿下身上的戾气渐重,再这么下去大师只怕性命都要不保。
一旁陈锋连忙插了口:“大师,请您过来,并不为了讲经,是想问问,这静平宫中,可有什么邪祟作乱?”
“阿弥陀佛。”
常法大师念了一句佛:“殿下缘法深厚,百邪不侵,如何会有邪祟?”
陈锋还要追问,常法大师疑惑之余,看向周沛天苍白的面色,便又开口:“殿下若有灾虑难消,可来国安寺中,我佛慈悲,定会护佑殿下平安喜乐……”
陈锋有些无奈。
常法大师在殿下年岁还小时,就一厢情愿,总想劝殿下抛下俗世、落发出家,怎的直到现在,这打算还未放下?
虽说常法大师是好心,可殿下乃周氏皇子,注定生来便肩负重责,哪里能因为些许灾祸危险,就撂下一切不管,出家当和尚的道理!
果然,周沛天冷声打断:“都是废物。”
他已经不是从前对常法满心信赖的无知孩童,一开始,便也没有指望常法能瞧出自己的离魂怪事。
别说现在什么都瞧不出了,若是常法当真有本事,十几个僧人在前殿镇守祈福,他就不会出现魂魄离体、附身到旁人身上的诡异事。
“殿下……”
大师还想再说些什么。
周沛天坐起身,扬声开口:“魏宁海。”
“吩咐下去,往后不必往前殿送膳。”
魏公公躲在门外,没有听到殿内的对话,一进来便听到这吩咐,不禁一惊。
常法大师每年来祈福十天,这才过了三日!
瞧着常法大师眉毛都白了,少说得有六七十了吧?
大师是奉了圣旨来的,外头原本就传说殿下是转世灾星,若是再把常法大师饿出个好歹,传出去,只怕越发要说殿下不敬佛祖、不孝不义?
“殿下,大师年事已高……”魏宁海不知道方才情形,因此这会儿还敢迟疑一句,似乎期盼主子能改念。
周沛天已靠回椅背,幽幽冷笑:“得道高僧,怎么会饿死?”
魏宁海没敢再继续劝谏,殿下现在,哪里还是能听人劝的?
他一介奴婢,能劝说一句,都已是靠着十二分的忠心了。
好在常法大师虽然诧异,倒也并没有恼怒,
被赶出去后,瞧见陈锋像是面有愧色,还安慰了一句:“将军不必忧心,出家人,辟谷几日也是修行。”
陈锋仍是躬身拱手致歉:“大师别急,好在殿下只说了不送膳食,汤水是茶房里就有的,大师暂且忍忍,待日后出宫,在下再与大师好好赔罪。”
“对了,横竖也没力气了,大师们的那个经,就千万别再念了!”
不吃饭一时半刻的还死不了,再唱经惹恼了殿下可就不一定。
陈锋亲自将大师送出垂拱门,回过身,瞧见殿下身边的总管内监魏宁海还在门外候着,便上前一步,笑呵呵拱手:“魏公公有礼。”
魏宁海对这位笑面将军一点不敢怠慢,深深躬身:“将军折煞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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