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小尚还有要事在身,麻烦邱兄将行李还给我二人,否则我便不客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佛头青(九)
“小尚,退后。”
小尚连忙往后退去,给二人留足了场地。邱无愁负手而立,脸上带着笑意,似乎对狐偃的反应早有预料。
“邱兄,不如今日一决胜负,我赢了,你便放我和小尚下山。若是输了,悉听尊便。”
邱无愁挑眉:“嗨呀,阿偃呐阿偃,吸魂香的效力刚过,你体力还未完全恢复,符纸和长剑又都被我收起来了,你能赢得过我?”
小尚恨恨地看了一眼邱无愁,他讨厌他这样叫狐偃。他远远注视着狐偃的身影,一时间有些担心。这毕竟是在这恶贼的地盘,若是他不认账怎么办?
邱无愁挠挠脑袋,想了一阵,说:“要不这样吧,你要与我斗法,也不急于这一时。我肚子正饿着,你跟你那位小兄弟想必也饿了。先吃饭,我们明日上午,在此处决斗,到时候我会将你的长剑和符纸还给你,你觉得如何?多住一晚罢了,有什么好急的。”
狐偃对邱无愁半信半疑,但他说的不错。虽说吸魂香的功效已经过了,但他并没有把握赢过邱无愁。若是拿到自己的佩剑和法器,胜算便多了几分。他回道:“那好,明日早晨,我们在此决斗,我赢了你便放我们下山。”
这一夜弯月如勾,狐偃回到自己从前的住所,坐在窄小的木床上。他在罗浮山的十来年,除了练功的大多数时间,都是在这房中度过的。这地方虽然简陋,但离了娘亲后,这是他住过的最好的地方。这里有师兄们,还有疼他的师傅。虽说师兄们平素里都忙着自己修炼,交往并不算太亲密,但总好过自己孤单一人。
他翻开床边的小匣子,当时没拿走的书还在,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他拣起其中几本,随意翻看起来。师傅尸解后留下的东西不多,他是最后走的,得到的东西也最多。他记得大师兄似乎是第一个下山的,师傅尸解前一年便将他赶下山去,后来便不知所踪,师傅尸解登仙了也没回来。后来师兄们都纷纷下山,最后留在师傅身边的只有他和二师兄四师兄而已。再后来他也走了,去各地游历,最后在建康城外落脚,这罗浮山上的道场便萧条了。
小尚静静待在他身边,搅着手指不出声。狐偃摸摸他的脑袋,问:“小尚,你有什么话想同我说么?”
小尚不安道:“没……没什么,我只是……有点担心你。”
难得小尚说出这样的话,狐偃心下一动,低头便吻上他的额头。小尚莲藕做的肉身微微发烫,整张脸都红了起来,语无伦次道:“道……道长……我我我……”
狐偃摸摸他的脸蛋,说:“不要叫我道长,叫我阿偃。”
小尚结结巴巴道:“阿……阿偃……”
“明明是莲藕做的,可跟真人倒差不了多少,瞧瞧,你脸红了。”
听了狐偃的话,小尚的脸更红了,对上狐偃的双眸不知所措。
远处山坡上,邱无愁手中提着一壶酒,对月而饮。狐偃和小尚的情态早就尽收他眼底。他唇边带着一丝自嘲的笑容,喃喃道:“不是说要修仙么?还以为你会格外坚持,难不成你也离不了这红尘了……小宴……”
这夜,小尚回客房歇息,狐偃躺在从前的床上,沉睡中竟梦到从前的事情。
“喂,小孩,新来的?”
声音从耳边传来,狐偃从梦中醒来,发觉自己又到了个陌生的地方。自从被那个男人救起后,他便时常辗转于各个客栈。那个男人说要带他去他修炼的地方,那个地方在南边,终年潮湿温暖,最冷的时候不过穿两件衣裳。反正自己也没有家了,留在荒山野地也不是办法。等冬天到来,他该如何御寒呢。还不如跟他走呢,去到温暖的地方,就不会冷了。
于是一路上,他在不同的地方醒来,但这次不一样。他记得昨夜迷迷糊糊之际,师傅说,罗浮山快到了,便将他背在背上,御风而行,他醒来便是这儿了。这个地方,便是他的新落脚地吧。这个年轻男人,又是谁?
年轻男人看模样大约二十来岁,模样挺周正,身穿青灰道袍,唇边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他手里端着清粥小菜,见他清醒,便递到他面前,说:“早饿了吧,这是给你吃的。我是你大师兄,不忧。”说罢拧了拧他的脸蛋:“师傅收徒弟还真是看脸来着,小子,你又是在哪里被捡回来的?”
狐偃淡漠地看着他,面无表情:“在山上。”
“哟,北边来的吧,师傅前段日子刚好去了北边。这时候北边还冷着吧,还是南边好,尤其是这里。冬天不会太冷,夏天在山上也凉快。对了,你叫什么?”
狐偃犹豫了一下,说:“小宴,我叫小宴。”是的,小宴。妈妈和外婆常常这样叫他。后来师傅为他改了名字,他便成了狐偃。
“小宴,小宴,你还真是可爱啊,家里只有你一个了吗?”不忧笑眯眯看着他,说:“我家里只剩我了,十几年前南边发洪水,家里人都死了,师傅救了我。”
狐偃点点头,想起在水中长睡的母亲,说:“只有我了。”
初来乍到的小宴,对笑眯眯的不忧,虽然警惕心颇重,却也渐渐放下了防备。刚去罗浮山的那段日子,除了师傅,最关心小宴的,当属不忧。除了给他偷偷送吃的,还常常在师傅教授结束后,助他练功。小宴最喜欢的当属大师兄不忧,其次则是满腹经纶的四师兄解忧。
跟着师傅修行后,他的功力一日千里。因他是个半妖,因此学起道法来格外快。然而他每月到了十五,依然会无法抑制地变成狐狸。他问过师傅,要如何才能在十五不受影响。若是在十五变为狐狸,身上法力尽失,若是遇上仇家,要如何安身?但师傅摇摇头,说那是无法避免的。因此每月十五,他便独自躲在房中,谁来了也不见。
日子久了,总有人能看出端倪。常常与他练功的不忧不到半年便发现了这个秘密。狐偃缩着身子躺在被中,迷糊间听见有人轻声开门而入,他刚想阻止,却已经是迟了。
不忧见房中无人,但被子轻轻动了一下。他在床边坐下,揭开被子,只见一只小小白狐蜷缩在被中。他很快便明白,这便是狐偃每月十五总是消失的原因。
狐偃睁开眼,怒目圆瞪,朝后退了退。不忧将他抱在怀中,道:“师弟,你是半妖?半妖练起道术来,比普通人快多了,难怪师傅如此看重你。不要怕,你不想让别人知道,师兄不会告诉其他人了。”
狐偃蜷缩在不忧怀中,他曾经有一瞬间以为不忧会是他的依靠,就像师傅那样。不忧甚至比师傅更关心他。于是除了练功之外,他总跟在不忧身后,随他下山采买,随他漫山遍野漫无目的地瞎走。他的话不多,倒是不忧常常同他说话,天南地北,红尘趣事,什么话都说。
一晃七八年过去,师傅开始频繁闭关,一闭关便是十天半个月,长则半年。在师傅闭关的日子里,不忧便成了狐偃的师傅,教授他一些道法。狐偃已经长成少年,依然爱跟在不忧身后。他很少下山,对于外面的世界,了解真的不多。他的记忆里只有清溪镇,和来罗浮山时路过的一些小城。那些小城中也有热闹的,但他并不觉得有多好玩。
“师兄,你说的那些地方,真有那么多好玩的么?”
“这是自然。我们去的集市都是小地方,乡下人瞎闹闹罢了。听说建康、会稽、江陵、襄阳这些地方,才是真真的好玩。尤其是建康,那里是都城所在之地,格外热闹。”
“师兄,你不修仙么?”
不忧反问:“难不成你要修?修仙可是很难的,我慧根不够,不能像师傅那样得道成仙。就是师傅,现在还差了些呢,恐怕还要过不少年月才能羽化而去。我跟你其他师兄一样,就想修个地仙,在红尘中过逍遥日子,然后再带带徒弟,传授师傅的道法。天上神仙也不是好当的,哪有人间快活逍遥。你若是不修仙,等师傅去了,我们可以寻一处好地方,还像现在这样过日子,难道不好?”
狐偃认真想了想,依然坚定道:“我要修仙,像师傅那样。”
不忧摸摸他的头,说:“你……兴许能成也说不定,你毕竟是半妖,根基便比寻常人好一些。”
从那日起,不忧对狐偃说,他也要闭关了。因为修炼上有些事情他想不清楚,但最近似乎开始明了,因此要闭关一阵,好早些弄通透。反正师兄弟们都会不时闭关修炼,不忧要去闭关也在情理之中。不过他记得不忧很少闭关,山上常常只剩下他们两人还可以说句话。他还没练到能闭关的份上,因此就不必想闭关的事儿了。
没想到,不忧这次闭关整整去了一年。这一年中他只偶尔出来拿些书籍,剩下的时间都在石洞中修炼。他只好自己学着书上的内容,试着自己往前走。师傅偶尔出来的时候会对他指点一二,他长大了,理解力在变强,自己看书修炼,也能练得很好。
这一年,师兄弟们大都在闭关,只是每次闭关时间有长有短。每个人似乎都有种不服输的精神,想让自己变得更强,不输给其他人。师傅见山上无人差遣,只好差他去会稽和南徐州给友人送信。
这是他第一次下山,第一次出远门。他想,若是不忧跟他一起去就好了。不忧本来就喜欢繁华的地方,会稽和南徐州都是不错的城市,应该会很热闹吧。
作者有话要说:
☆、佛头青(十)
不忧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狐偃已经不大记得清了。他记得此后两年,不忧似乎变了很多。不忧的道法修为进步很快,身上却多了一股邪气。师傅似乎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因此有时他能听到师傅在叱骂他。
不忧依旧对他笑眯眯的,不练功的时候也常来看他。不过他那时修炼速度很快,师傅甚至为了他减少闭关时间,他一心扑在修道上,倒顾不得太多。之后又过了两年,他的道术进步飞快,已然在众师兄之上,不过还不及无忧。就在这一年,不忧被师傅赶下山去。听到这个消息,他才恍然间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不忧到底做了什么样的事情,才惹得师傅大怒?
不忧在房中慢慢收拾着东西。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不过是些简单的东西。除了几本书,和钱财,其余的东西都可以丢掉,没什么价值。
“师兄,为什么?”狐偃问道。
不忧回过头来看他,说:“没什么,师傅不大喜欢我的修炼方式,不必大惊小怪。一晃这么些年过去,你都这么大了,我也该下山了。别说我,就是你其他师兄,也该到下山的时候了。”
“为什么?”
“你没看出来么?师傅大约快了,或羽化飞升,或尸解而去。你想跟我走么?你已经练得差不多了,我在你这个年纪还懵懵懂懂,你却已经快强过我了。你若不修仙,倒可以与我一同游历红尘。”
狐偃摇摇头,说:“我不去。”
不忧微微笑了:“那好,今后有缘再见吧。”
看着单薄的身影渐渐朝山下走去,狐偃记起刚上山时是谁对他最为关心,一时间有些不舍。他远远跟在他身后,想送他一程。听师兄们说,不忧是练了了不得的妖法,师傅才将他赶下山的。他不知道不忧到底练了什么,他只觉得不忧除了身上多了几分邪气,别的似乎也没有太大改变,还是从前的那个不忧。
也许是不想走得太快,不忧居然没有御风而行,只是慢慢地用双脚走路,觉得累了便停下来歇息一阵。修道到了这个程度,也不用吃饭,喝点水便行,就是没有水,也能活下去。
夜晚,见不忧在树下和衣休息,狐偃化作青鸟栖在树上,没想到第二日清晨,却被尖叫声惊醒。此处已经到了山脚,不时会有一两个村民上山采药砍柴。狐偃睁眼,只见不忧身边躺着一张人皮。那是个被吸干了血的樵夫。
不忧说,是他的修炼方式惹得师傅大怒,但他没想到,竟是这样练的。难怪有时候他会消失一两天,既不是在闭关,也不是在干别的,看来是出去寻人去了。狐偃有一半狐的血液,他不会墨守成规,但却有基本的良知。人的本性告诉他,伤人性命是绝对不行的。除了大奸大恶之徒人人得而诛之,其余的人是绝对不能伤害的。
再往前走,不忧又杀了一人。不忧的速度太快,狐偃还没来得及阻止,那人便被吸干了血液,几乎变成一张人皮。
不忧站在原处,抬头看天,青鸟在树梢上盘旋:“师弟,你还要跟着我么?”
狐偃惊出一身冷汗,他道:“师兄……你居然……”变回人形,站在他面前。
“你都看见了,这便是师傅将我赶下山去的原因。只不过,他没料到,放我下山,会更麻烦。”
狐偃皱起眉头:“师兄,你不能这么做!你……”
不忧微笑着,和从前一样。狐偃却觉得一切都不一样了,这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不忧。
“回去吧,若是你再留着,正好成为我练功的好材料。”
“不可能!”狐偃以符纸幻化出宝剑,道:“师兄,回去!你若是控制不了自己,堕了邪道,师傅定能帮你!”
不忧眼神一厉,狐偃手中的剑断成两截。他惊讶地看着手中断剑,两截断剑变回残破的符纸,飘落于地。
“你看到了吗,这便是这邪术的力量,它能令我长生。否则,以我的能力,练到五六十老头子的年龄,才能长生不老。一个老头子,要长生做什么?只有年轻人的身体,才能好好享受红尘。”
不忧走了,狐偃没有再追。走了便走了,只愿红尘不再相见。
天亮了,狐偃从梦中醒来,只觉得这罗浮山上修道的日子恍如隔世。其实距他最后离开罗浮山,也不过六年左右罢了。很久不曾梦见师傅和师兄们,也就不曾怀念。昨夜一梦,倒令他想起不少从前的事情。
今日该同邱无愁决斗了。邱无愁总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狐偃也摸不清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
“昨夜睡好了么?你可要养足了精神再同我斗,不然就没意思了。”狐偃刚迈出门,便看到邱无愁在庭中站着,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一副闲散模样。
“劳邱兄费心了,昨夜睡得很好。”
“很好,那么吃过饭便开始。”
行至大殿,早膳早就做好呈上桌。只是狐偃却不见小尚。
“邱兄,我去叫我那朋友。他平素贪睡,恐怕是误了吃饭的时辰。”
邱无愁摆摆手,说:“不必了,我叫手下弟兄带他吃饭去了。你若赢了我,带他下山便是。”
“好,我便信你一次。希望我赢了,你能遵守诺言,将小尚和我的行李还给我。”
半个时辰后,邱无愁将狐偃的佩剑和法器还给了他。狐偃摸了摸剑身,找回了那种熟悉的感觉。这剑是师傅留给他的,他带在身边已经六年了,用起来最为称手。
二人来到开阔的平场,这里是当年师兄弟们练功的地方,他和不忧常常在此练剑。这一晃多年,站在这位置上的那一刻,他忽然有种回到从前的感觉。然而对面的人,不是与他切磋为他指点动作的不忧,而是邱无愁。
“来吧,你想从什么开始?”邱无愁从袖中抽出符纸,右手一抛,袖中便掀起一阵火焰。那火焰越升越高,变成一条火龙,朝狐偃而去。
邱无愁手下的一帮兄弟见了赶紧躲得远远的,只探出脑袋来看热闹。小尚被他们控制着,只能远远看着狐偃。见火龙如此强大,不免为狐偃担心。
狐偃也幻化符纸一张,化出一条差不多大小的水龙,缠着火龙的脖子,将他团团围住。火龙虽强,但遇上天敌,便慢慢熄灭。邱无愁也不急,再用一张符纸,手一挥,火龙散去,狐偃的水龙在瞬间被慢慢冻成冰块,变成巨大的冰龙。冰龙身上渐渐出现裂缝,撕裂开来,散作一地冰块。在落地的一瞬,冰块散去,变为一张破碎的符纸。
这一回合,二人不相上下。
“阿偃,不错嘛,很有一套。”
狐偃皱起眉头,他觉得这邱无愁所学道法,与他所学实在非常接近。这世上除了他师傅一支,自然是有别的道人也擅长符纸之术,然而套路不可能如此相似。虽说邱无愁的方式与他有一些区别,但大体上几乎是相同的。
“除了符纸之术,你还想比什么?不如……比御剑吧。此处地方太窄,我们去往别处。最先到达对面那座山,并先返回的,就算赢,如何?”说罢便跳上自己的佩剑,说:“上吧,我可不想出发时抢了头,被人说不公正。”
狐偃跳上佩剑,与邱无愁同时飞起。邱无愁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我们中间是可以打斗的,掉下剑,就算输了。”
狐偃道:“随你吧。”便专心御剑。
御剑而行,也是师门必学之术。他常常往来于罗浮山和这对面的山脉,为的便是修行。这种比试对他来说,甚至是熟悉的。他熟悉空中的每一条路线,熟悉山脉的走向,熟悉山上的树木。但邱无愁同样熟悉,仿佛这样的事情,他也做过千百次。
此时邱无愁还在他前面,狐偃并不急着赶到邱无愁前面去,因为方才邱无愁说,他们可以互相攻击,掉下剑去便算输。若他将后背留给邱无愁,自然是万万不行的。看着邱无愁的身影,他开始慢慢思考。邱无愁这群人,是在他走后上的山。他这个会法术的盗贼,为何偏偏来了这个地方?莫非是从前便知晓有这么一处场所,可以供他们休憩驻扎?
然而,他的道术又如何解释?邱无愁的道术套路与他简直是同出师门,经验上甚至比他略胜一筹。难不成他曾经是认识他的人么?然而狐偃仔细辨认了他的身形,确认自己并不认识他。而且从邱无愁的面容可以看出,他并没有易容。难不成是与师傅同出一脉的旁支别系弟子?
狐偃脑中思绪混乱,邱无愁回过头来看他,笑道:“你想什么呐,我都快到了,你再不追上来,过会儿必定落下一大截,我便赢定了。”
狐偃飞身上前,袖中飞出数千乌鸦,纷纷向邱无愁飞去。
“这才像话嘛,不斗两下,多没意思。”
邱无愁幻化出火球,抛了出去,将乌鸦们纷纷逼退,然后屈身向前,往身后狐偃的位置抛出数千冰针。狐偃幻化出一把铜伞,将冰针截了,却又落后了一些。眼看着就要到山那头了,赛程过半,只有一半的路程。狐偃沉思半晌,忽然朝下飞去,远远地离开邱无愁的视线。
邱无愁咦了一声,却不见狐偃到底去了哪里,喃喃道:“难不成掉下去了?不该啊,肯定是躲起来了。”说罢便饶有兴致地也朝下飞去。
作者有话要说:
☆、佛头青(十一)
几个来回之间,狐偃已看出这邱无愁并没有为难他,与他比试似乎只是想同他斗斗看罢了,并未在乎输赢。邱无愁虽不在意,但狐偃却不得不在意。因此,要想赢,他必须做些别的事情。
他俯身往下冲去,刚到树冠便隐去自身踪迹,躲在茂密的树林之中,暗暗往前飞。他仰头看去,果然见邱无愁也俯身冲下来,停在树梢处。此时狐偃便停下动作,屏气凝神。邱无愁并未看到狐偃就在附近,因此他停了下来,四处张望着,缓缓朝前飞去。
树林中忽然吹起一阵大风,夹杂着树叶迎面吹来。这风并不是普通的风,力道格外之猛,夹杂着刀片一般的树叶,向邱无愁吹去。树叶划破了他的衣袖,他才猛然明白,原来这风是狐偃在作祟。
虽说他知道狐偃是故意引他下来,但他们若就这样一直飞着,似乎也没什么乐趣,还不如他下来陪他玩玩,看看他到底能耍些什么把戏。
风还在吹,力道有增无减。邱无愁用符纸变出一块盾牌,将树叶挡住,细细观察着狐偃的踪迹。挡住了树叶的攻势,他立马往前移去,他速度极快,就是这猛风也奈何不了他。然而他屈身向前,前方的树木却突然合抱,枝桠并拢,挡住他的去路。他飞身而上,树枝也跟着蹭蹭上长,伸出的枝蔓往他的手脚伸去,仿佛打算将他缠住。
邱无愁想用火,但这么大片林子燃起来可就不得了了,他可不想放火烧山。于是乎便变出一把削铁如泥的快刀,将横生的枝桠砍断,往前行去。
“有意思有意思,没想到你控制植物的能力渐长,比我还厉害了。”他向前大喊:“嗨,小偃,有你这样的吗?将我引下来害我,讲不讲江湖道义啊?”
狐偃的声音从远处幽幽传来:“邱兄,是你自己说路上可以打斗的。我已经到了,现在正在走回程。”
“什么?你小子太快了吧。”邱无愁连忙拿起盾牌,运起内力,直往前冲,瞬间便冲出树海的重围,回到了天上,此时狐偃已经在往回赶了。
小宴,小宴。邱无愁的声音还在狐偃耳边回响。他突然记起不忧对他笑时的模样,他如此亲密的叫着自己,那时他是真的将他当哥哥看的。只可惜……
狐偃摇摇头,小尚还在等他。这一仗,他定不能输。
“可恶可恶!”邱无愁连忙奔至山前,摸到山上一颗小树,便往回赶。狐偃这次是竭尽全力往回飞,速度快得惊人。邱无愁并不想就这样简简单单便结束,使尽全身力气,硬生生往前冲去,竟真在半途赶回了一些,只差了狐偃一丈远。
狐偃的后背就在他前面,他幻化出漫天马蜂,将狐偃团团围住。狐偃蹙眉,从袖中扔出一个火球,围着自己转。那些马蜂奈何不了他,只能在火球外转悠。眼看着终点就不远了,邱无愁欺身上前,猛地拉住他的衣袖。狐偃险些站立不稳,但很快便平衡了身子。
他复杂地看了邱无愁一眼,用力一扯,袖子便断裂开来。邱无愁又拉住他另一只手,情急之下,狐偃双脚微动,在空中划了个旋,朝邱无愁脚下的佩剑击去。
两剑相碰,御剑之气立马断开,两人往下落。
掉下去便算输了,若是两人都掉下去,那么便是先落地的人输。狐偃紧急之中不忘目的,在空中抱住邱无愁。邱无愁没料到狐偃会不要命地突然这样做,愣了一愣,身体便开始往下落了。
飞鸟从他们身边经过,很快便到了树冠顶部。邱无愁看着狐偃,思维仿佛已经停顿。不过这样落下去,不死也会重伤了。他微微动了手指,地面突然撑出一个蘑菇。因为下落速度太快,时间有限,蘑菇撑的不够大,但也足够缓冲了。
他重重地砸在蘑菇上,只觉得后背的骨头都松了,吃的早饭差些吐出来。狐偃也受了点冲击,但他趴在他身上,基本上没什么事情。狐偃冷淡地从他身上爬起来,说:“你输了,你先从剑上掉下去。”
邱无愁咳了两下,说:“你不也掉下来了?你也没有完成整个比试啊。”
“但这一轮,我比你强是毋庸置疑的。”
邱无愁摸了摸胸口,说:“好好好,是我疏忽了,算你赢。若不是你太狡猾,我至于摔成这样吗?”
邱无愁正忙着喘气,冰冷的匕首抵上他的脖子。狐偃冷声问道:“邱无愁,你到底什么来历?你从前认识我么?”
邱无愁没料到狐偃回突然发难,愣愣看着他,反而笑了出来:“我说阿偃呐,你怎么比我还像土匪啊?你若是留下来,必定是我的良助,你若是想当一把手,我也可以考虑让贤给你嘛。”
“少罗嗦,赶紧告诉我。”
狐偃在他面前停了下来,用左手在他下巴和耳朵边摸索着。果然和他想的一样,这人并未易容,这副模样,是天生的。
邱无愁笑意更浓,甚至哈哈大笑起来:“怎么,你以为我是谁?难不成你以为我是你老相好啊,变成另一个模样专门来接近你?”
“休得胡说八道!我的刀很快,如果你是敌非友,我会考虑除掉你。”
邱无愁的脸色冷了下来,他叹了声气,道:“怎么你也会杀人了?不是说不杀生么。”
狐偃凝视着他的双眸,想从中找出些什么。他虽觉得邱无愁有种很熟悉的感觉,但无法判断这种熟悉的来源到底是什么。
“你果然从前便认得我!你是谁?”
“小宴,一别多年,你果然更加老练了。我还以为,你是永远不会对人动刀子的。不过……这样也好,厉害一些,才能更好地生存下去……”
狐偃猛地退了一步,不可置信地看着邱无愁,道:“你是不忧!你……”他俯下身摸了他手脚的骨头,这的确不是不忧的,而另一个人。
“你怎么回事?这肉身不是你的。”
不忧哈哈大笑起来:“害怕了吗?这是我,又不是我。准确地说,这肉身是别人的,里边住着的魂魄,是我的。只要我魂魄还在,就能无止境地寻找新的肉身,永远存活于世上。”
狐偃震惊于不忧所学的禁术,这样的存活方式,几乎和妖怪无异了。
“你原本的肉身呢?当年你四十来岁,却只同二十多一般。我以为你会用你自己的肉身修炼,达成长生不老。”
“你觉得我年轻,其实那时我已经开始衰老了。学了禁术,那副肉身无法从吸食人血中摆脱出来,我便干脆换了一个。你瞧瞧,我今日所用的肉身,不是挺合适的么?我可以用这副肉身再修炼,让这个人的容颜不老。若是不成,我还可以再找一个年轻身体好的,继续活下去。”
不忧说完这番话,发觉狐偃没有回应,他笑道:“小宴,你觉得我很可怕吗?”
不忧以为狐偃是被他惊到了,才没有回应。然而狐偃并没有纠结于这点,而是问:“你换完肉身便回罗浮山了吗?我听人说,你们这帮强盗,是在我走后不久便到山上来的。”
“是啊,我知道师傅走了,还想来见见你和其他师弟。只是想见见罢了,也不想跟你们相认,毕竟你们不可能认得我。不过我来的时候,你们早就离开了。”
狐偃将匕首收了回去,说:“为什么做山贼打家劫舍?为什么把我和小尚劫到山上来?”
不忧似笑非笑看着他,说:“难道你不是来找我的?在你找到‘我’之前,将你们接到山上,只是想跟你玩玩。至于为什么当山贼?我想我是逃不出这红尘的,我的慧根使我无法像你那样修仙飞升,既然要在红尘中留那么久,就什么事情都做做呗。我以前没当过山贼,就想当个山贼玩玩。这个身体的主人,原先也是个草寇来着,我便带着人上罗浮山占山来了。当惯了良民,不知道干坏事的乐趣,我现在觉得杀人越货打家劫舍挺好玩的,你要不要试试?……”
“你疯了?我真该刚刚杀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佛头青(十二)
不忧凝视着狐偃,脸上带着一种自信的神色:“小宴,你不会杀我。你来这里,不就是为了找我么?让我猜猜,你带了这么多钱定是给我的,你想让我为你办一件事。你会求我做什么呢?你从前性子淡薄,就连我这么关心你,你也很少同我说你的心事。当然,你那时还小,也没什么可说的心事。除了你的身世,也没有别的了。你现在是多了什么呢?是那个小鬼吧。他留在阳间的日子要尽了,你不想让他走,你想让我为你找一个法子不让他离开,对不对?”
狐偃沉吟半晌,道:“我与他是三世怨侣。前几世都是我负了他,因此我想尽可能把这份情还给他。”狐偃想的没错,这世上除了他自己,最了解他的定是不忧。这些事情,他不必瞒他,干脆便说明了。反正之后也要同他说的,不如现在便开门见山地说清楚。
“你不修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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