袍,令他坐在高位,自己则跪地向他陈述冤屈。这也就算了,他玩够之后,竟然将这老翁痛打一顿,并将它撵了出去。这是对父皇的大不敬啊!崔会意已将此事呈报给父皇,我有心想庇护他,恐怕也是不能了……”
清悠道:“邵陵王怎会糊涂至此?”
萧统叹了一声:“上回那紫貂精不是已经除了么?六真他幼时便有些乖戾,但也不至于做出这等事情!”
清悠犹豫了一阵,道:“禀殿下,上回之事清悠还有一些未禀告给殿下。除了那紫貂精,南徐州城还有一只厉害的狐妖。
“你那位道行很高的朋友也没有办法么?”
清悠微微点头,道:“不过清悠也并不确定,是否一定是那狐妖故意为之。”
萧统稍稍冷静了些,坐下来,道:“我身为太子,在许多事情上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实在是没有尽到太子的责任。”
“殿下,您千万别这么说……”
萧统摆摆手,道:“罢了,清悠不用安慰,我毕竟一介凡夫俗子,的确无法面面俱到。”
清悠沉默一阵,安慰道:“殿下,您现在为这些事情烦忧也没什么办法,还是好好歇息一阵吧。”
东宫之中,萧统正为萧纶心烦意乱。南徐州城内,邵陵王府更是鸡飞狗跳,乱作一团。
萧纶闲来无事,居然动起了重新修缮王府的念头。阿紫死后,他恸哭三日,后来便慢慢恢复了平静。下人们不敢惹他不快,萧纶想要将王府重新布置一番,下人们便努力忙活着。
萧纶坐在堂上,手里端着一壶热茶,问身旁之人:“上回是谁写折子告我的状的?”
仆人道:“是那叫崔会意的,是他写了折子递到陛下跟前去了。”
“哦,是他?父皇现在已经知道了?”
“呃,依小人看,这会儿估计差不多该到陛下手中了。”
萧纶放下手中茶壶,道:“去,给崔会意买一副棺材,要好的。”
“这……王爷是想……”
“本王不想做什么。去!赶紧去买,本王今日便要看见!”
“是,是!小的这就去。”
仆人走后,萧纶唤来身边近臣,道:“去,去请咱们的司马崔会意过来,就说……本王有份大礼要送给他。”
邵陵王府的下人办事效率极高,仆人仅用了半个时辰不到便买了一副上好的棺木,崔会意也于一个时辰后,被“请”进邵陵王府。
崔会意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在南徐州城任司马一职。他一向正直,萧纶在南徐州胡作非为,实在令他看不下去,因此才写了奏折,呈给圣上。
“放开我,你们这是在侮辱朝廷命官!”他挣扎着想逃离桎梏,而邵陵王府的仆人并不为他的话所动,将他推送至萧纶面前。
萧纶摇了摇扇子,给自己扇风。他道:“你就是崔会意?”
崔会意朝他拱拱手,行了个礼,道:“不错,在下正是崔会意,见过邵陵王。”
“你胆子挺大,居然敢上折子到父皇那儿告我的状。”
崔会意不卑不亢:“小臣不才,只是看不惯王爷的某些胡闹行径。若是王爷知错能改,南徐州城内的百姓想必会十分欢喜。”
“喔,你的意思是,这城里的老百姓都讨厌本王?”
崔会意也并不回避,道:“小臣想,能容忍您胡闹行径的,估计不到一成。”
萧纶猛地一拍桌子,怒道:“崔会意,你好大的胆!”他行至崔会意面前,指了指院子里仆人扛过来的黑漆漆的棺木,道:“司马大人,你看看。本王送你的礼物,就放在院中呢。”
作者有话要说:
☆、照妖镜(十六)
崔会意回头,见了那副黑漆漆的棺木,心下一惊。他强作镇定道:“我崔某既然做了,便不怕王爷报复,就是死,下官也不在乎。”
萧纶嗤笑一声,拍了拍他的脸:“谁说要你死的?本王只是想跟你玩玩罢了。”
他使了个眼色,一旁的仆人便围至崔会意身旁,将他扛了起来。
崔会意急道:“你们要做什么?放开我!放开我!”
此刻没人理会崔会意的话,黑漆漆的棺材盖被掀开,崔会意被扔了进去。末了,仆人们将棺材盖合上,将他关在棺木之中。
家中花白头发的老仆经过,萧纶叫住了他,道:“你,给崔大人哭丧。你们……”他指了指府里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仆,道:“带着崔大人上街上溜几圈,送丧要做得像模像样些,别令本王失望。”
崔会意被装入棺材中,拉上街溜了好几圈。他不堪羞辱,被放出来时已是涕泪纵横。而萧纶不过摆摆手,道:“崔大人,本王就不留你过夜了,自个儿回家去吧。”
几个家仆将他架了出去,随意丢在街上。崔会意狼狈起身,一瘸一拐往家中走去。
崔会意妻早知邵陵王萧纶顽劣,对丈夫被请入邵陵王府一事忧心忡忡,等到半夜丈夫归来,差些喜极而泣。崔会意冷静地按住她的肩膀,道:“阿兰,我恐怕要连夜去建康了。”
崔会意妻一愣,道:“相公,这是为何?你今日如此狼狈,应该早点歇息才是。”
“这邵陵王喜怒无常,我恐怕他会再次找我麻烦。以往他总将奏他的折子拦下,我不确定自己的折子是否真的到了圣上手中。此次我决意去一趟建康,亲自在陛下面前告发他。这一年多他在南徐州城不知干了多少荒唐事,圣上若是知道,定不会放任不管。”
崔会意之妻微微点头,道:“夫君,要走就走吧,我替你收拾衣物。”
台城之中,御书房内,萧衍怒摔奏折:“混账!六真这个混账,怎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来?孽子啊!”
“陛下息怒……”侍从见状,立马上前劝阻。萧衍指向其中一人,道:“你,快马加鞭去南徐州,将那逆子捉来见朕!”
“这……”侍从跪地劝道:“陛下息怒啊……”
就在此时,通报之人高声道:“报!陛下,南徐州司马崔会意求见!”
萧衍坐回座上,挥袖道:“宣。”
崔会意匍匐进殿,神色凄凉,他跪地道:“微臣崔会意见过圣上。”
萧衍:“爱卿起身说话。”
崔会意抬起头来,道:“陛下,小臣实在是不堪羞辱了,才会千里迢迢跑到建康城来面圣,为的是讨一个公道……”
崔会意含泪诉讼,末了低头伏地长跪不起。萧衍长叹一声,对身边亲信道:“去,到南徐州去,将那孽子捉回来见朕!”
皇宫之中,萧衍因萧纶之事气得头昏,远在南徐州邵陵王府的萧纶依然悠闲自得。他提着一壶水,慢慢走在园中,给盛开的花朵浇水。一支禁卫军自建康而来,堵在邵陵王府门口。仆人心急火燎地跑来,躬身道:“王爷,宫里来了一群军爷……”
萧纶停下手中动作,道:“怎么,父皇派人来见我?”
说话间,禁卫军已至他身后。为首之人向他鞠了一躬,道:“王爷,陛下请您回建康城去。”
萧纶将水壶随意丢弃在地,道:“好吧,咱们走。”
狐偃站在墙头之上,远远看着这一切。他知道那只狐妖还在作乱,不过这会儿那狐妖并未附身在萧纶身上。看着萧纶被送上马车,由禁卫军护送回建康。他转身跳下墙,往郊外行去。
南徐州城外有大片荒地,他仔细辨别周围是否有妖气存在。天黑了下来,不少细小的光点在游荡。夜行之人远看大概会以为是萤火虫发出的微光,但只消细看便能发觉,这些光点并非萤火。
在荒地里走了一阵,前方突然传来琴声。狐偃朝前走去,只见瀑布之下一个白衣之人披散着银色的头发,仿佛要融入那银白色瀑布。
狐偃道:“狐妖,原来你在这儿。”
清越抬起头来,朝他微笑,似乎早就料到狐偃会来找他。他道:“小子,居然有胆过来找我。说罢,所为何事?”
“前些日子是你令邵陵王发狂?”
清越微微一笑,道:“这也不尽然。他原本就是个乖戾的人,我不过令他更加乖戾罢了。”
“南徐州城附近常有挖心之事,吃人心的是你?”
清越抬起下巴,直视狐偃,毫不避讳:“没错。”
狐偃拔出腰间之剑,剑刚出鞘,便被清越二指接住。
清越道:“自不量力,你该知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狐偃将手中剑收回剑鞘,清越看上去倒没生气,脸上依然带着笑。
“妖也是有劫数的,像你这样食人的妖,天庭若是知道,定不会放过你。”
清越背过身去,不屑道:“天上一天地下三年。若是哪位天君刚好撞见我清越干了坏事,算我倒霉。不过……你认为被发现的几率有多大?”
狐偃默不作声,清越站在瀑布之前笑着看他,道:“你此次前来,不是想跟我讨教我吃不吃人心的问题吧?”
狐偃道:“我想找我的父亲。”
“哦?”清越道:“你是打算寻父?”
“二十四年前,清溪镇上。这是线索。”
清越摸了摸下巴,随意道:“哦,这地方我倒是去过,恰巧也有二十几年了吧。莫非……你正是我儿子?哈哈哈……”
狐偃手中的捆妖绳冲出宽大的衣袖,清越右手一挥,捆妖绳立马被反弹到树干上。
他上前捏住狐偃的下颚,道:“小子,你明白吗?弱肉强食的道理。你只有被我玩的份,你想玩我,日子还长着。”
他后退几步,清越却没有放手,狐偃被逼靠在树干上。
清越在他耳边道:“你若找到你的父亲,是想认他,还是想杀了他?”
“杀了他。”
“呵,有志气,我喜欢。”
清越放开狐偃,后退两步,道:“你父亲是谁,我不清楚。不过……我们族里的确有一人,他作恶多端,常常调戏人类女子,说不定他正是你的生父。”
“他是谁?”
“他是一只白狐,名唤厉星。”
狐偃捏紧拳头,眼中掠过一丝恨意。清越笑道:“你很恨他?”
狐偃不答,只道:“今日谢谢你,我该回去了。”
“好,你随意。”
狐偃转过身往回走,道:“妖终究是妖,你是吃人心的妖,罪大恶极。我现在虽没能力除你,假以时日我有了对付你的本事,定来取你性命。”
清越微微眯起眼眸,笑道:“好,我等你。”
荒郊野地里,琴声响起,瀑布下,清越修长的手指拨动琴弦。狐偃越走越远,离了清越后抽出佩剑,御剑而行。
回到建康城外的道观已是半夜,阿鲤阿鹤已经睡了,小尚裹着被子睡得正香。听到狐偃回来,他迷迷糊糊睁眼,又睡下。狐偃回到房中,将身上的法器收好,稍稍洗漱一番,也歇下了。
窗外一轮新月如镰刀一般挂在夜空。狐偃将窗子关上,抚摸着那面镜子。他希望这个月十五,这镜子能令他看见更多的东西。
南梁皇宫中,萧纶双手被缚,跪在萧衍面前。
萧衍连骂三声“孽子”,萧纶却连头都懒得抬。他盯着地面,一言不发。太子萧统在一旁急得团团转。他今日收到消息,六弟萧纶已被禁卫军绑回宫中,于是立马赶到萧衍面前,想帮他求情。然而萧纶一声不吭,他也不知如何劝起。
“六弟,六弟你快认个错……”他小声劝道。
萧衍气得满脸通红,怒道:“德施,你不用再劝了。来人,将这逆子押入天牢,待我过两日亲自审问。”
宫人行了个礼,说了声“得罪”,便将萧纶带了下去。太子萧统想要再劝,却被萧纶狠狠地瞪了一眼。
萧纶被带走后,萧统跪在台阶之下,道:“父皇,六真他还小,不懂什么,好好说教便是,犯不着如此生气。”
萧衍转过身来,道:“你知道你六弟在南徐州干了什么?他强抢民资,侮辱朝廷命官,杀人,甚至侮辱他父亲我!德施,父皇知你爱护幼弟宅心仁厚,但你如此妇人之仁,如何担当得起一国之君的重任!”
萧衍的话如雷鸣一般,萧统浑身一颤,连忙伏地道:“父皇,孩儿知错。只是,……希望您能给六弟一个机会。他年幼便离开宫廷,缺乏管教,前些日子又被妖孽所惑,才……才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哼,妖孽作祟。六真这孩子从小便肆意妄为行为乖戾,说起来……为父也有责任,是为父忙于国事,疏于管教了……”
萧统见父亲有所软化,连忙道:“父亲,这不是您的过错,天下人更需要您,您已经够忙碌了。管教幼弟兄长有责,德施未能教好幼弟,是德施的错!”
萧衍长叹一声,道:“德施啊德施,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父皇交给你的任务已经够重了,怎能再强求你国事家事面面俱到滴水不漏?你回去吧,六真这孩子……,不教训不行。这事你就别管了。”
“父亲……”
萧衍摆了摆手,道:“回去吧,回去陪陪你的太子妃,陪陪欢儿。”
萧统郑重行了个礼,道:“那孩儿就告辞了,父亲保重。”
作者有话要说: 台城:南京台城是东晋和南朝的朝廷禁省和皇宫的所在地,位于都城建康城内,遗址在今江苏省南京市。“台”指当时以尚书台为主体的中央政府,因尚书台位于宫城之内,因此宫城又被称作“台城”。
☆、照妖镜(十七)
梁普通六年,在彭城自称天子的元法僧被北魏朝廷围剿。元法僧自知无力抗争,派其子元景仲至南梁请降,愿为附庸。南梁国君萧衍收到消息,乐不可支。派散骑常侍朱异、陈庆之、归降的魏宗室元略等率军增援元法僧。未料魏军英勇,南梁军队被击败,一时朝中无将。
萧衍思量多时,又有朝中人推举豫章王萧综,萧衍便派二子萧综统领各路人马,驻守彭城,并兼掌徐州府事。萧综早就对萧衍不满,得旨后暗自庆幸能远离朝廷,更有逃离的机会,当日便带了人马,赶往彭城。
魏主元诩得到元法僧降梁的消息,派安丰王元延明、临淮王元率军攻打彭城。北魏兵士强劲,萧衍担心二子萧综无法应付此等场面,催促他班师回朝,然而却迟迟未得到前方回复。萧综的反心萧衍并不知情,然而太子萧统却略知一二。他知道二弟恐怕是借了这次机会,不肯轻易回来,在东宫之中急得团团转。
清悠带着狐偃连夜密至东宫,领了太子命令,御剑而行,飞速赶往彭城。
此次出行十万火急,狐偃没有再带小尚或是阿鲤阿鹤。剑飞行的速度极快,清悠颤颤巍巍地站在剑尾,抓着狐偃的袖子,问:“狐兄,这么快不会撞树或者撞鸟吧?”
狐偃淡定道:“不会。”
清悠捏了一把汗,抱怨道:“唉,这天煞的豫章王,放着好好的郡王不当,非要造反。太子也忒心软了,想在陛下发现之前将他的好二弟劝回来,真不知该怎么劝。”
狐偃道:“豫章王真要叛逃或是造反,我们劝是劝不回的,我倒觉得直接禀报陛下更好。”
清悠也道:“这都大半夜了,直接到他帐中去,豫章王非把我们当成妖怪不可……”
清悠在身后碎碎念,狐偃运气向前,加快了速度,彭城就在近前。
他们落在豫章王驻扎之处,清悠揉了揉太阳穴,觉得头疼不已,夜间的冷风吹得他脸都僵了。二人悄悄进入最大的一个营帐,营帐中寂静无声,连呼吸的声音也没有。
两人察觉到一丝异常,清悠从袖中放出些许萤火照亮。室内空空,豫章王萧综的床上没人。这么大半夜的,他会去哪里?
清悠合掌道:“糟了,这豫章王不会是连夜逃了吧!”
狐偃掐指一算,道:“有可能,你随我前去一看。”
二人御剑而行,苍茫的月光下,远远地有几个人影。他们骑马奔驰,往城外而去。而城外,正是魏军驻扎之地。
清悠眉头微皱:“这是豫章王?这方向是出城的,城外是魏军啊。他只带这么几人,莫非……”
狐偃道:“若是我没猜错,他恐是要投奔魏军了。”
清悠瞠目:“怎么会?就算……就算他对梁国不满,也犯不着……”
清悠话音未落,城门开启,守城的士兵见了将帅令牌当即开门放人。萧综只带了苗文宠梁话几个心腹,他以黑纱覆面,避人耳目出城投靠魏军。萧衍下了命令令他班师回朝,他是不愿回去的,他宁愿叛国投靠魏军也不愿回到萧梁。
前面便是魏军营帐,一行人慢下脚步,下马上前。远在城墙边上的清悠道:“这个距离,咱们不能过去劝人了。”
狐偃点点头,道:“已成定局,无法更改。”
“怎么办?太子殿下那么希望能将豫章王能回心转意。”
“事已至此,赶紧回去禀报太子殿下。”
清悠在墙头上犹豫了一阵,夜色中,萧综一行人往北魏军帐而去。前方已有人前来问询,将他带往主帐。他道:“我们回去吧,今夜劳烦狐兄了。”
“不必客气,我也不过是将你带至此处罢了。”
翌日,梁军将士发觉主帅失踪,城外魏军却送来消息,豫章王昨夜投降魏军。闻此消息,城中梁军军心大乱。魏军攻城,梁军弃甲而逃,人马损失大半。
豫章王投降魏军和梁军大败之事次日便火速传到建康萧衍耳中。他气得七窍生烟,也顾不得发落天牢中的萧纶,在御书房内忙于处理军务。
萧统经人通报后进入御书房内。萧衍近四十才有了第一个儿子,今年已年过花甲。萧统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他觉得近些天来父亲似乎苍老了不少。父亲每日五更天便起身处理政务,很晚才歇下,还要为家事发愁,实在是太劳累了。最近六弟六真干出大逆不道之事,二弟更是投降魏军,父亲恐怕是真的伤透了心。
他道:“父皇,今日已经很晚了,父亲要不要先稍事休息。”
萧衍停下手中的笔,叹了一声:“唉,德施啊,你也不是不知道,近些天边关告急,你那不中用的二弟也不知是怕了还是如何,居然投降魏军,把萧家的脸都给丢尽了。”
萧统默默低下头去,心道父皇至今还不清楚二弟弃梁而去的真正原因。这样,或许也好。知道真相,恐怕会令父皇更加忧心。
“是德施平日里对幼弟们的关注太少,德施有罪。”
萧衍摆摆手:“不怨你。德施,你过来为我处理一些折子,别的事情咱们今日便不谈了。”
萧统微微点头,道:“是,父皇。”
“报,陛下,门外有急报呈上。”宫人在门外喊道。
“宣。”
信使将急报传上,萧衍只匆匆看了几眼,越看脸色越是铁青,往后一仰,差些晕厥过去。萧统连忙将他扶住,问:“父皇,这是怎么了?”
萧衍气急,苍白的脸色居然透出一层灰:“孽子……孽子啊……”
萧统猛然瞧了急报一眼,看见“豫章王”几字,心下已有两分了然。
“父皇,您歇一会儿,喝口茶顺顺气。”他命宫人换了新茶上来,将茶盏端给萧衍。萧衍捧着茶盏,胡子都在发抖。
片刻之后,他大声道:“来人,去将吴淑媛叫来,朕有事情要问她。”
萧统默默看着宫人去了后宫,他将急报拿在手中,问:“父皇,这密报儿臣能看么?”
“看罢,看看你的好弟弟。”
萧统拿起密报,细细看了,果然是有探子将萧综投奔北魏的真实原因一一陈述,难怪父皇看了如此生气。
他刚放下密报,吴淑媛便被带了进来。这是个年近四十的女人,虽然年龄已经大了,但依旧皮肤白嫩风韵犹存。她是前朝萧宝卷的宫人,被父皇看上便纳为妃子,而后七月便产下萧综,宫里早就有人传言萧综并非父皇亲生,没想到这竟是真的。
吴淑媛已经知道自己儿子投奔北魏之事,脸上无光,行礼之后一径低着头,不敢直视萧衍。
萧衍道:“淑媛,你抬起头来。”
吴淑媛微微抬头,道:“臣妾真是愧对陛下了。”
“你到底对世谦说了什么?他在徐州之时招揽术士,居然还寻了萧宝卷的尸骨行滴骨验亲之事!”
吴淑媛没料到萧衍叫她前来,居然问的是萧综身世之事,一时间受了惊吓,瘫倒在地。萧衍见她反应,心下已有判断。他道:“世谦……果真不是我儿子。可是你,淑媛。若非你向他灌输那么多仇恨,他会背叛朕?”
吴淑媛哭得梨花带雨,磕头道:“陛下,是妾身的错。阿谦……阿谦的事情,的确是妾身告诉他的。宫里传他不是您的儿子已经许久了,阿谦一直十分记挂这件事情,多次向妾身询问。妾身……妾身便没有再瞒他了。”
“你!唉……”萧衍重重叹了一声,拳头敲在桌面上。他这些年来崇佛,修身养心,加上年事已高,性子已比从前平和了不少,然而国事家事接二连三地让他心凉。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萧衍叹了几声,道:“德施,你给我草拟一封诏书,撤了豫章王的封爵和封地,改其姓为‘悖’氏。至于你……”萧衍指了吴淑媛,道:“即刻起,废为庶人。”
吴淑媛瘫坐在地,她心里明白,废为庶人已经是最轻的惩罚。她低头谢恩道:“谢主隆恩。”
萧统握笔的手微微颤抖,墨汁在雪白的宣纸上浸染了一片。他换了一张纸,在纸上写下并不愿写的文字。虽说世谦不是亲弟,但毕竟从小一起长大,彼此都很熟识。没想到现在他们长大了,竟会分道扬镳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元法僧(454―536),北魏宗室,任徐州刺史,525年正月据徐州反魏称帝,国号“宋”,年号“天启”,都城徐州,迫于朝廷军事压力,称帝仅半个月即投降了南梁,备受优宠,高寿而终。
东平文贞王元略(约486年-528年5月17日),字俊兴,南北朝时代北魏皇族,南安惠王元桢之孙、中山献武王元英之第四子。
他在兄长元熙发动兵变失败后,曾一度逃难至南梁,后来在北魏孝明帝向梁武帝交涉下得以回国。孝明帝之母灵太后重用元略,但史称元略未有对北魏作出重大贡献。528年,元略在尔朱荣发动的河阴之变中被杀。
☆、照妖镜(十八)
南梁国虽与北魏有战事,但只在边关,未波及腹地。况且两国此战不过是为了一个降臣,因此一战过后,边境便慢慢恢复了平静。
建康城内依旧熙熙攘攘,大街小巷人来人往,人们不时交头接耳,谈论着刚刚过去的那场战役。建康城郊桃花道观外,排队算姻缘的女子有多无少。因狐偃忙于为清悠所托之事奔波,这个月初一到初十,该开门算姻缘的时间道观都大门紧闭,不少妙龄女子等候多时,差点以为道长已经搬走了。
直到十三那日,道观的门终于打开,走出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人。
少年生了一双杏眼,脸蛋标志,身上穿了一套青灰的道袍。姑娘们此前都没见过他,心想着大概是这道长新招的弟子。少年似乎有些心情不佳,冷着脸卖力搬着桌子板凳,阿鲤阿鹤则在一旁歇着,手里只拿了一些签文。
过了半晌,等少年摆好桌椅,道长才从道观中走出,对姑娘们拱拱手,坐下算姻缘解签。
小尚很郁闷,狐偃给了他身体后什么杂事都要他来做。阿鲤阿鹤这两小屁孩每天就歇着,要么就到处玩。他忙完了,才走到一边去歇息。那些个漂亮姐姐们将狐偃团团围住,问这问那。若狐偃不是个道士,估计有不少姑娘想嫁给他。说实话,小尚还真有点嫉妒。
他生前有没有桃花运就不知道了,他早就忘掉了,不过死后确实没见过什么女人。那些女孩子们天真烂漫,如春花一般美好。小尚突然觉得活着真好,可惜他这个身子是狐偃用莲藕做的,虽说看着和真人无异,但毕竟不是真的。
还有……上回狐偃对他说的话。若是有人对他的尸身施了法术,他到了该投胎的时候却无法投胎,就会灰飞烟灭了。
小尚累了,坐在桃树底下。现在桃花已经落尽,树上全是绿油油的叶子。他无聊地将桃叶咬在嘴中,慢慢嚼着,嘴里有一股叶子的清香味。今日日头很盛,他眯起眼眸看天边的日头。做鬼的时候是不能见太阳的,现在虽能见了,但他对太阳还是没什么好感,因为太刺眼了,他无法习惯。
在道观边上坐了一日,到了正午休息了一阵,下午又接着忙活,一直忙到晚上。
收工之后,小尚总算得以休息。他将桌椅搬了回去,阿鹤已经做好了饭菜。师徒四人坐了一桌,小尚默默盛饭吃饭。
吃过饭后,见狐偃起身回房,小尚连忙起身跟在狐偃身后。
狐偃问:“小鬼,你有什么话想同我说么?”
小尚嗫嚅道:“道长,你上回说……说我的尸身若是被人施咒便可能无法投胎最后魂飞魄散……”
狐偃掐指算了算日子,道:“明日便是十四了,过了十五我带你去皇陵一看。”
小尚点点头,心想着原来今日已经十三了。明日又要闭门,他总算能休息了。
十四的晚上,月亮又大又圆。今夜过了子时,便是十五。
狐偃要闭门修炼,阿鲤阿鹤都不能进去,小尚自然也没什么可忙的。他开了窗子,躺在床上看月亮,看着看着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他梦见河里的水草,还梦见夏天里的萤火,他觉得自己轻飘飘的,仿佛又回到了做鬼的时候。那时候虽然孤单,却挺自由,每天荒郊野地里胡乱奔跑,也没人来管他。
半夜醒来,小尚发觉自己确乎飘在半空。他惊讶地往下看去,只见床上睡着一只莲藕娃娃,毫无生气,脸也不见了。他鬼叫一声,突然想起来时间过了子时,已经十五了。
他从窗子跑了出去,噼里啪啦敲着狐偃的窗户,没有人理他。于是乎他从窗户缝隙钻了进去。
室内黑漆漆的,只有照妖镜在床上忽明忽暗。
他想的没错。他变回了鬼,是因为狐偃的法力消失了。
此时的狐偃已经变成了一只白狐。他静静地坐在床前,镜子中有光照在漆黑的墙面上,慢慢显出画面来。
“道长,道长!”
小尚叫了几声。白毛狐狸瞪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小尚嘿嘿笑了两声,在他身边坐下。狐偃也管不了他,就由他待着。
画面里出现的是一个村落,小尚记得,这就是上月十五那日他看到的狐偃小时候所在的村子。
村子的风景很美,有山有水,一个年轻的女人挺着大肚子,坐在院子里缝着小衣服。
那是狐偃的娘亲。很年轻,只十五六的年龄,长得很美,只是脸上的表情呆呆的。
不远处,花白头发的老妇不时叹气几声,却不忍当着痴女的面,也不忍对她有过多的苛责。
小尚静静看着,画面很安静,没有上回追着小狐狸跑的村人。小尚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聊了就转过头去摸狐狸尾巴。狐狸尾巴动了动,狐偃偏过头瞪了他一眼,道:“不要吵我。”小尚连忙坐回原位,顺手摸了一把狐狸毛茸茸的耳朵。
画面的内容很平淡,来来回回就是那个女人和老妇。狐偃静静看着画面,直到它完全消失。
小尚心里明白,狐偃是在借着这画面看他的母亲。虽然他什么也没说,小尚也能感觉到,狐偃很爱她。
“你过来,我看看从你身上还能再看见什么。”
小尚从镜子前走过,镜子反射出一道强光,照在小尚以及狐狸身上。镜中印出小尚的脸,清秀而无辜。
两人静静等了一阵,镜子果然开始发光。一道光束从镜中射出,映照在墙面上。
这是他们从未见过的画面。一间古朴大宅之中,红色的莲花在盛放。刚刚下过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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