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你很讲义气嘛，有义气是好事，不过义气会让你付出代价的你知道么？”
    林总管饶有兴致地眯了眯眼睛，“现在是军训，在军营里就有军营的规矩，我不会把你当成一个学生，而是我的士兵, 我就会用士兵的准则来要求你。”
    太阳此时已经升起来，红彤彤的，艳阳高照，在操场上投射下成千上万个新生笔直站立的影子。
    空气里弥漫着汗味，闷热至极。
    周围的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出了，心中为韩俊提到了嗓子眼, 想着韩俊当了这出头鸟, 恐怕马上就要受到总教官的迁怒了, 那样风华正茂的男孩不知待会儿将变得如何灰头土脸的。
    韩俊迟疑，硬撑着一会儿，面对愤怒的总教官，干脆地应了一声：“是。”
    其实韩俊原本也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不站出来，也不能表态，但总教官的怒火总要有一个人承受，今天顾一凌不在，那他替顾一凌承着。
    他只是觉得这家伙真大胆，仿佛看见了当年的自己一样。
    可惜啊，再大胆又有什么用呢？
    爱情，消耗品而已。
    他仿佛已经能看见未来那个家伙失落的表情呢，如果真有这一天，倒是一件令人能提起些许兴致的事情啊，说不定到时候他还能感同身受般地伸出手，安慰地拍一拍那家伙的肩膀。
    林总教官盯着韩俊看，韩俊也勉强地抬起眼睛, 回以目光, 汗水已经浸透了韩俊的背。
    所有人都不知道韩俊对着跟总教官干, 即将面临的下场，但总教官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在这里他不会把他们当成一名学生，接下来韩俊的下场一定很惨。
    “蹲下来。”总教官嘴角微微勾勒出弧度，淡淡地说。
    “是。”韩俊像一名士兵一样照做和服从命令，立即蹲了下来。
    “好。”总教官扫了他一眼，“其他人原地站军姿一小时，至于你……去绕着操场走鸭子步，听见了么。”
    这位总教官根本没有说一个具体的时间和圈数，到底是让韩俊绕着操场一圈、三圈、五圈……十分钟，半小时，两小时……还是等到其他人站完军姿，
    然而，这样无法估量时间的惩罚才最为可怕，仿佛看不到头。在这个时候，所有人才明白这位总教官为什么在学长学姐眼中那么可怕了。
    “报告教官，是。”韩俊低下了身子，两腿岔开，摆出了像鸭子一样的姿势，然后一步一步跑进了操场的跑道上。大家看着他的单薄的背影渐渐远去, 心里都为他捏了一把汗。
    做过鸭子步的都知道，鸭子步是一种很折磨人的体罚，更何况是在太阳如此毒辣的大热天里，无疑是让人身心俱疲。
    操场的跑道上，一个移动着的身影一直没停下来，他一条腿从侧面展开，快速滑到前面，然后另一条腿又从后面滑到前面，一直反复这个动作，一遍遍机械重复。
    滚珠般的汗水从他的额头、脸庞、脖颈上滑落下来。
    他的脸色都变得铁青，鸭子步走了一会儿后，韩俊不停喘着气，伸手把上身的衣服扒了，无数颗晶莹的汗珠顺着他的腹肌的轮廓流淌而下。
    “今天只是一个开始而已。”林教官说，“其他人立正，抬头挺胸，双手收到裤缝间，保持军姿姿势一个小时。”
    望着这名总教官走远，所有人虽然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却不约而同地有些害怕起来。
    今天连替罪羊都被折磨的那么惨，那真正让总教官生气的罪魁祸首回来以后，等着他的会是什么下场？
    …………
    彼时，顾一凌还在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和林筱一起过生日，可高兴了，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好兄弟正因为他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昏昏沉沉的日光下，阳光透过了空窗斑驳地照在林筱的身上，她也很累了，看着自己正靠在顾一凌的背上，顾一凌的身下铺着她白色的裙子和丝袜，裙摆靠着他身体的一面缝着漂亮的花，仿若肆意的野花一般散开。
    之后稍作一会儿休息的以后，顾一凌开着车带筱筱一起去游乐园，一路上他们有说有笑的。
    顾一凌滔滔不绝地把这几天的校园生活全都告诉林筱了。
    比如寝室里面几个性格各异的室友……爱耍小聪明但人挺好的老四小胖刘培洋……有点内向的老三陈学良……以及面冷心热的帅哥老二韩俊。
    “听你说一阵子，怎么没听见老大是谁？”林筱问。
    “我啊。”红灯车停下来，顾一凌骄傲地拍拍自己的胳膊。
    “你还是老大了？”林筱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什么叫我还是老大？我怎么就不能是老大了。”顾一凌感觉她这话问得好奇怪，合着他顾一凌在她林筱眼中，还不能当一回老大了是吧？
    不行，以后要让她好好看看，这家里到底谁才是老大。想到这里，顾一凌用力地撸撸自己的袖子。
    看着顾一凌一脸不服气的表情，林筱有些好笑，忍不住笑了起来：“在我眼中，你就是那个小屁孩啊。”
    “好啊筱筱，刚才是哪个小孩，弄得你一直哇哇。”顾一凌眯了眯眼睛说。
    这时对面的绿灯亮了，他重新踩动油门，保时捷的引擎仿佛也在风中欢腾地呼啸着，如同车上两个同样欢快的人儿。
    林筱似乎想起什么不好意思的事情，脸色微微有些发红，没好气地斥了斥：“开车就好好开车。”
    “遵命，筱筱姐。”
    顾一凌恢复了正经，微微颔首，继续下踩了一些油门，加快了车速——今天他和筱筱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要快点去游乐园才好。
    ……
    顾一凌把车停在了欢乐游乐园的门口，倒车入库的时候，林筱先下车了，她今天带着系着蝴蝶结的白色帆布帽，帽檐下轻软的发丝随风晃晃悠悠的，目光流连，悠悠地不知望向那儿。
    顾一凌看得眼睛有些直，他觉得今天的林筱很漂亮。
    见了太多学姐以后，顾一凌才发现，光拿气质这一点来说，学校里的学姐们都只有甘拜下风。
    因为学姐们显然还在毛孩子一样东施效颦的阶段，想要显摆自己女人的味道时，不是过于刻意就是矫枉过正，总有一股表演的感觉。
    而林筱是属于那种降维打击的，她的成熟与风度中不失清纯，举手投足之间自然圆融不失惊艳。
    今天学生们都开学了，但即便是学生都开学了，这里的旅客依然很多，作为南城的热门游乐园，有很多年轻的情侣都喜欢到这儿来玩耍。
    不过顾一凌很得意，他感觉自己手中的女孩比别人的都更白嫩更漂亮，特别是学什么东西很快。
    顾一凌买好双人票以后，他们很快就检完票入场了。
    还是十年前那座欢乐游乐场，在顾一凌的记忆里，这里原本场地就很宽，光是绕完一圈就要绕上两三个小时。
    游乐场分为东南西北区，凭一张门票可以游玩上百个游戏项目，各场地之间有观光大巴。
    现在明显重新装修过了一次，据说还加了一个海上乐园的项目，还有十年前顾一凌没怎么听过的vr区。
    这座十年前就建成的游乐场主打的项目依然是惊险刺激，比如人满为患的过山车、跳楼机、大摆锤，加勒比海盗船……当然闲暇之余，还有一些休闲项目，像是旋转木马之类的。
    对于顾一凌来说，还记得不久前的时候，他们俩个还在读高中，一起来这家游乐园玩。
    那时筱筱还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女汉子”，只敢软绵绵地趴在旋转木马上朝他眨着萌萌哒的大眼睛。
    可转瞬间，他手中的女孩已然长发翩翩，他问她想玩什么时，她竟然指了指天空中飞舞的一列列钢铁列车，说“我要玩那个。”
    “那个……不太好吧。”顾一凌含着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呛了一口，差点没把棒棒糖从嘴里喷出来，本来还感觉在游乐园里搂着漂亮的小媳妇儿，吃着媳妇儿刚刚给自己买的棒棒糖，这小日子过的既滋润又甜蜜。
    但如今他的眼角却有些微微地犯抽，不是按照筱筱过往的风格，现在应该激动拉着他胳膊说，我们一起去抓娃娃吧？？
    或者说，小顾，我们还是一起去海绵宝宝世界吧……
    其实天空中那大家伙看着真蛮吓人的，顾一凌以前知道林筱肯定不敢玩，过去才敢故意在她耳边瞎吹牛说大话：“筱筱，如果是我一个人来，我肯定要去把过山车、激流勇进、大摆锤等等等，所有刺激的项目都玩一遍才过瘾，也就是陪你一起来才这样。”
    那时筱筱就会趴在旋转木马满脸崇拜地望着他，像看着一位英雄：“哇！小顾真厉害！”
    “你不是以前说自己什么都敢玩吗？”林筱此刻淡淡地说——是的，已过十年，她早已不是曾经只会听顾一凌吹牛然后拍手称赞的弱女子了，如今她的心脏强大到可以临危不乱地坐镇在上市集团的总部里指指挥决策，更别提玩一个区区的过山车了。
    甚至以前她一个人的时候，偶尔就会自己来到游乐园里，再一个人坐过山车。
    那会儿昏天黑地的孤独都要把她圧倒了，唯有这个时候，仿佛她古井无波的心才会出现一丝波动。
    “不敢么？”林筱又重新问了一遍，轻笑。
    “怎么可能不敢，我是男子汉的好不好。”顾一凌感觉自己受到了藐视，脸上继续抽搐着扬起脖子，微眯着眼看着天空中的“大怪物”，强吸了口气，叹道，“筱筱，你经常玩这个吗？”
    “偶尔，稍稍有些刺激吧，我平时就喜欢尝试刺激的一点的内容。”林筱说。
    “怪不得。”顾一凌皱眉深思。
    “怎么样，你玩不玩，不敢玩的话就在下面等我。”林筱说。
    “不不不……玩玩！”顾一凌心想自己豁出去了，他一定要在她面前证明自己各个方面都是一位妥妥的男子汉。
    过山车上面游客们的惨叫声不绝于耳，随着列车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俯冲，尖叫声一浪更比一浪高，从上面吹下来强风，顾一凌心里一个哆嗦，摸了摸自己有些发寒的面颊。
    终于，登上了过山车，顾一凌根本不敢看地面，感觉一看那苍苍茫茫的地面就犯脑淤血。
    他慌手慌脚地扣上了自己的安全锁，然后又反复检查了好几遍，检查着到底扣好没有。
    之后，顾一凌下意识抬起自己的眉毛，瞥了一眼邻座的林筱，她仅仅只是镇定自若地平视着前方，面无波动。
    “筱筱，你系好安全锁了没有？”顾一凌问。
    “嗯。”
    “再检查一下。”
    “嗯。”
    “多检查几遍。”
    “嗯。”她都有点不耐烦了。
    “真的要仔细检查一下的，万一等下出故障了怎么办？”他郑重其事地说，这时就像个一个唠叨的小老头一样。
    “……”林筱差点没被被呛住，无语了一阵子后，瞥了瞥一边紧张得面色潮红的顾一凌，“你别乌鸦嘴了，这个过山车出故障的可能是一千七百万分之一，你平时坐电梯掉下来的几率都比坐这儿的概率大。”
    “现在下去还来得及。”林筱淡淡。
    “不。”之前在家里才被她狠狠地藐视了一次，顾一凌觉得自己现在绝对不能再被她蔑视了，于是恶狠狠地出了口气，然后用力抓紧了两边的扶手，面色苍白。
    林筱笑笑，不再说话，而是闭上了眼睛，静静地等待着铁轨上的钢铁列车最后的发动。
    本来林筱想做第一排的，或者是最后一排，第一排能完全感受逆风的凉爽，能感受俯冲大地时一头栽进地面的快意，最后一排能体会神龙摆尾，像是要失去重力一样被甩出去的疯狂……
    可是她犹豫了一会儿，没选择第一排，或者是最后一排，而是很自然地选择坐在了“风险较低”的中排位置，大概是为了照顾这个紧张兮兮的小孩吧。
    “加速了。”顾一凌的心里默默念叨着。
    过山车已经驶入了黑黢黢的加速轨道里，两边过道的红蓝灯直闪不停，一下一下的，仿佛顾一凌此时狂跳的心脏，他最后瞅了一眼旁边的林筱，她微微仰起了脖子，明丽的脸颊像是在感受清风。
    加油啊，小顾，可不能比不过一个女人啊。顾一凌在心里为自己打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