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筱给顾峰去办住院手续的时候，顾一凌走进病房里，看见他老爹还是睡着的，他轻手轻脚地坐在了病床旁边，看了老爹的脸一会儿。
    微弱的病房灯光投在顾峰紧闭眼睛的脸上，表情很安详，小时候总是很期待每个回家的晚上能见到这张脸，可那会儿却没有想到，这张脸也是会老的，岁月在除了他自己之外所有人身上下达了一瞬间老去十岁的魔咒一般。
    “哎，小美女啊。”其它病床边，有一个眼睛很圆的大妈问护士说，“你们怎么把这床收拾了啊，我不是记得老林头是睡这床上的吗，他出院了？”
    “您是说这位之前病床的老人吗？”护士摇了摇头，叹息“他是今天下午进手术室了，进去了，没能出来。”
    林筱走进了病房里，已经办好了住院手续，微微低下身子说，“等他好好的睡一觉吧……顾一凌，我们走吧，我先开车把你送回去。”
    顾一凌扭头看她：“我想再守着他一会儿，就一会儿。”
    “几分钟？”林筱看了看腕表。
    “五分钟吧。”顾一凌说。
    “好。”林筱轻声说，“不要忘了，你现在也是病人啦，等会回家休息，听我的。”
    顾一凌也点了点头，当作回应。
    雨还未停，黑夜凄暗，从医院大门出来，顾一凌坐在保时捷副驾驶上面的时候，拉上安全带，看了看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然后有些疲倦地靠在了车座椅的后枕上。
    路上等红灯的时候，林筱微微转头，看见顾一凌已经坐在车上睡着了，这回是真的睡着了，一到了林筱的车上就睡了过去，累的还发出了轻轻的鼾声。
    林筱踩在油门上的脚尖略松，放慢了行驶的速度，淅淅沥沥的雨水落在车窗上，雨刮器重复一遍遍地响着，她生怕这声音会把顾一凌吵醒，所幸顾一凌睡得似乎很沉。
    ……
    顾一凌忽然醒了，撑着脑袋坐了起来，车停了，他们正在林筱家楼下的地下停车场里。
    “怎么在这里？”他看了看外面说。
    “到我家了啊？”林筱说。
    “我还以为你带我回老爹家了。”
    “我没有他家钥匙，再说你老爹现在也住院了，家里都没有人。”
    “我有他家门禁的密码。”
    林筱微微一愣，看了看顾一凌的眼睛，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些犹豫地说：“小顾，你的意思是……不想来我家了吗？”
    “不是，不是这个意思。”顾一凌连忙解释道，“我想来你的家，也想看见你，只是……”
    “只是什么？”林筱看着顾一凌有些沉默的表情，微微有点动容。
    “老爹晚上想给我煮一只鱼，还在锅里，案板上的菜，有的烧了一半，有的还没下锅，如果家里没人，等他回去的时候，锅里的鱼汤已经坏得不成这样子，菜也全都馊了，都只有被倒进垃圾桶里，然后被糟蹋掉。”顾一凌轻声说，“所以一开始我想回去，帮老爹重新把菜做好。”
    林筱也没想到顾一凌的心会那么细，忽然她想起，其实顾一凌心底一直都很敏感吧，这种家庭环境下长大的儿童，或多或少都有这样的性格。
    离异家庭下长大的孩子，从小到大都比别的孩子少了一半信息来源的渠道，因此他们只有更努力地靠自己捕捉外界的各种信息，所谓的敏感，便是如此吧。
    “这样吧。”林筱连忙用宽慰的语气说，“你还是先回家，把你爹门禁的密码告诉我，我去把你老爹没有完成的菜煮好，然后给他送到医院里。”
    “你会煮饭吗？”顾一凌眼睛一亮。
    “还好吧。”林筱不是很肯定。
    “你到了老爹厨房的时候，就给我发视频，然后听我指挥？”顾一凌说，“你看这怎么样？”
    “很好。”林筱点头。
    “煮鱼汤的时候一定不要放太多盐，那种小白勺，就一小勺就可以了，因为鱼汤主要是喝的它鲜香味……”
    “对了，你家，你妈妈不在吧？”顾一凌又有点紧张地问。
    林筱翻了一个白眼：“放心去吧。”
    ……
    到27楼林筱家门口的时候，顾一凌先看了一眼猫眼里面是黑的，小声地打开了门，偷偷朝里面望了一眼，确认是无人的，之后才换拖鞋走了进去。
    小怪兽从猫屋里跑了出来，瞳孔瞬间亮了，“喵喵嗷”地迎了上来，一只咬顾一凌的拖鞋，特别激动的样子。
    “小怪兽你别动。”顾一凌用手挡开了小坏兽。
    一进门，他就靠在门上，坐在了地上，扯开裤角。
    动完手术以后那里的伤口，因为一直没休息好，已有些灼灼发痛，可他刚在林筱车上怎么好意思，现在她走了以后才能检查一下。
    “唔。”
    顾一凌呼呼地吐了口气，才发现药都忘在了老爹家里，只好去厨房里兑了一杯温盐水，然后带着那杯温盐水，蹑手蹑脚地走进卫生间里，小怪兽就一直跟在他身后。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以后，林筱的视频就如约打来了。
    夜晚里，雨终于停了，窗外星光闪闪，小时候就喜欢站在星光满满的天空下，大人总是骗他们对着星星许愿就能实现，于是他们偷偷许了好多愿，结果都没实现。
    其实就到了十七八岁的时候，他们偶尔还会保持着这份童真，就像顾一凌和筱筱曾经一起躺在大草坪上仰望星空。
    顾一凌对星星许愿说，以后要和林筱在一起。
    林筱对星星许同样的愿望，以后要和顾一凌在一起。
    顾一凌迅速地提上裤子，坐到沙发上，按了接通以后，露出满脸的笑容：“嗨，筱筱，你到老爹家了吗？”
    “我到了，现在厨房里，视频别关，你说，我来做吧。”
    “好。”看着林筱认真切菜的模样，顾一凌心里有点乐，“再细一点，你藕片切那么厚，怎么吃啊？”
    “还厚？”林筱皱了皱眉头，“好，很好。”
    “你小心点，别伤到手了。”看着林筱切菜的样子，顾一凌心惊肉跳地提醒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