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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那年1981 101 人命关天

101 人命关天

    现在天已经黑了,黑灯瞎火的肥田村长可不会蹬着车子去公社。
    再说现在傍年根儿了,听说路上有劫道的,更不可能去冒险。
    肥田让人去叫梁秉海,让他开拖拉机拉自己上公社。
    去了好一会儿,叫人的也没回来。
    又打发一个去叫。
    也不回来了。
    肥田真是有点压不住火了,他觉着好像什么事都别扭,喝口凉水都塞牙了。
    连派俩人去叫梁秉海,有去无回,难道半路让手榴弹炸死了?
    实在坐不住了,亲自去梁秉海家。
    没等到那里,就在小胡同里碰上三道手电筒的光柱。
    一看,其中就有那俩使者,另一个是秉海媳妇。
    据说秉海早早吃了晚饭,出去串门去了,也不知道上了谁家,三个人这是挨家挨户找他呢。
    借着手电筒的余光,肥田村长疑惑地看着秉海媳妇那张焦急的脸。
    他不知道梁秉海是真的出去串门了,还是听说了今下午的事,提前躲了。
    要是换了肥田村长的话,他就会提前躲了。
    毕竟梁秉海姓梁,他夹在姓梁的和村长中间,哪边都不好得罪。
    不管怎么着吧,找不着就不找了,村子这么大,及等找着梁秉海,治安股长都该起夜了。
    肥田村长让村里那辆二五拖拉机拉自己上公社。
    虽然二五拖拉机的车棚也是浑身漏风,但总比十二马力的小拖连个车棚都没有的强。
    傍年根儿的晚上是真的冷啊,二五拖拉机跑得不慢,肥田村长穿着大衣,还是冻得打哆嗦。
    这个点儿公社早就下班了。
    公社大院后边有一排平房,公社大多数干部的家都在那里。
    肥田村长到过冯股长家几次,熟门熟路去敲门,求见冯股长。
    冯股长的妻子认的是宋村长,就让了进来。
    屋里电灯很亮,透过没拉窗帘的玻璃窗,肥田村长看到里面坐不少人,分明是来客人了,热烈的说着话,在喝酒。
    再走近几步,发现桌上的人大部分都认识。
    公社的三把手郑主任坐正上首,旁边是副主任兼木器厂厂长苏致祥。
    然后还有木器厂的孙延成,武装专干孙胜利,公社司机小王等人。
    真正让肥田村长晴天霹雳的,是大仓也人模狗样的坐在桌上。
    他看到的画面,正是冯股长殷勤地给大仓倒酒。
    大仓好像不胜酒力的样子,要命不让倒了,孙胜利就像老朋友似的抓着他的胳膊,招呼冯长民赶紧倒酒。
    看样子都喝高兴了,酒席气氛相当热烈。
    “宋村长,进去呀。”股长妻子在他身后说。
    “哦!”宋村长转回身来,“家里来客人啦,我不进去了。”
    “你不是找长民有事吗?”
    “没什么大事,就是从这里路过,想过来说几句话,不急,过完年再说也行。”
    “那你进去喝点啊!”
    “不了不了,太晚了,黑灯瞎火路上不好走,我得赶紧回家。”
    迈出股长家门的那一刻,肥田村长眼泪差点掉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感觉自己老了。
    或者说,过时了。
    曾几何时,跟公社干部坐一起喝酒捞肉的,一直都是他宋村长。
    但是今晚,大仓取代了他。
    他在房门外看到大仓,居然胆怯了。
    退缩了。
    没敢进去。
    如果股长妻子进去说宋村长曾经来过,到了屋外又走了,大仓不定会怎么笑话自己呢!
    可是有什么办法?
    他进去干什么?
    进去报案?
    这个案子真正的当事人就是冯股长的座上客。
    如果冯股长秉公而断,从头到尾彻查下来,抓谁还不一定呢!
    他想不明白大仓到底是走了什么样的狗屎运,仅仅当了几个月的木器厂学徒工,居然跟公社干部都打成一片了。
    还成了郑主任的闺女女婿——
    对啊,他既然成了郑主任的闺女女婿,当然跟公社其他干部也很熟了。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敌人的朋友,那就是敌人。
    大仓是肥田村长的敌人,现在大仓跟公社干部成了朋友……
    难道,他宋肥田从此以后在公社里再也混不开了?
    一路之上,肥田村长心里那个难受,那个绝望,无以复加。
    回到家把满腔的怒火撒到小儿子头上,大骂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小畜生。
    宋其果要委屈死了。
    本来今下午差点被枪杀,吓得尿了两次,到现在都没恢复过来。
    老爹回来就劈头盖脸怒骂,他实在承受不了了。
    歇斯底里地冲老爹大吼大叫,我还是你亲儿子吗?
    你儿子差点让人打死,你不给我报仇,还这样骂我,是想逼死我吗?
    “逼死你,我还要打死你呢!”肥田村长抓起一个马扎就给儿子开在头上。
    他真是气极了。
    这社会难道要变天了吗?
    老子说说儿子,都敢还嘴了!
    今天敢还嘴,难不成明天还敢打你老子不成?
    没想到堂堂村长家里,居然出了这样大逆不道的孽子!
    肥田村长这一下是真打。
    这样的不孝子孙留着何用,趁早打死省心。
    小儿子的脑袋破了,鲜血唰的流了满脸。
    王莲凤大哭大叫起来:“你要打死他了……”
    宋其果捂着脑袋,不敢再还嘴了。
    极度的委屈之下,顶两句嘴已经是口不择言,现在老子动手打他,再敢还嘴,打死都有可能。
    左邻右舍听到村长家里又乱了,只好又纷纷跑过来。
    有的拉着余怒未熄的村长安抚,有的赶紧带宋其果去找赤脚医生。
    劝说了一阵儿,带宋其果就医的本家回来汇报说没有大碍,小果的头已经包了,扣着个大棉帽子带回来的。
    先不回家了,去他家睡吧,省得回来惹您生气。
    这样安排也好,肥田现在看都不想看到他。
    回头再想想人家大仓,自己的小儿子还扬言回来继续较量呢,怎么较量?
    你是人家的对手吗?
    大仓越混越有出息,自己小儿子跟人家完全没法比啊!
    大仓现在成了公社主任的闺女女婿,有老丈人给他撑腰,在夏山街上还不得横着走啊!
    其实肥田村长还真是猜错了,人家大仓根本就不是仗着老丈人的势力跟公社干部打成一片的。
    他既没对象更没老婆,哪有老丈人啊!
    冯股长今晚请喝酒,不过是为了答谢大仓。
    冯股长夏天的时候杀了几棵树,送木器厂解成板子拉回来,晾干了,准备打一套新家具过年。
    从下边村里请来一位手艺高超的老木匠,没想到老木匠算了算,这些板材不够做一套家具的。
    现在不是兴三大扇嘛,冯股长的妻子就馋一个三大扇,然后还要做最新潮的写字台,大圆桌,一套折叠椅子一类。
    老木匠怎么算怎么不够。
    冯股长就去木器厂找苏副主任,想从木器厂再买点板材。
    苏副主任一听料不够,就给冯股长推荐自己厂里承包配料的小梁,他计算得精准,让他给你去算一算。
    结果,小梁到他家给他量了量,然后大料大用,小料小用,弯弯木头也都是物尽其用。
    给老木匠一一标记清楚,不但够了,还富余出好几个凳子。
    老木匠直接佩服得五体投地。
    冯股长不但佩服,还感激小梁帮了大忙,给他省了不少钱呢。
    武装部长孙胜利听说这事,也跑去请小梁,还没杀树呢,先让小梁给他计算一下打一套家具需要杀几棵树?
    冯股长为了感谢小梁的帮忙,今晚请他喝酒,因为郑主任被小梁救过,也请了过来。
    其他苏副主任,孙延成等人都是熟人,一块儿来热闹一下。
    司机小王是故意留下跟着喝酒的,喝完酒让他开着车和小梁一块儿回家,反正两个村离得不远。
    送下小梁让小王把车开回家,明天一早开车来上班就行。
    这是郑主任安排的。
    等到宾主尽欢也快十点了,这个点儿已经很晚,绝大多数的人都已经睡了。
    梁进仓被劝着喝了不少,小王也喝了不少。
    不过开车还是没问题,小王却是不开,无论如何让小梁开。
    他觉得只要小梁在,自己的开车技术就拿不出手。
    梁进仓因为多了份记忆,对于喝了酒开车有心理障碍,坚决不开。
    当然,不但是这个年代,就是到了二十一世纪初期那几年,不但没有喝酒不开车的概念,而且因为酒醉酿成事故,处理的时候还会成为一个酌情谅解的条件呢。
    小王以为他醉得开不成了,也就不再坚持。
    傍年根儿的夜里十点多,真的算是很晚了,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只有路两边白茫茫的雪,以及一个寒冷的冬夜。
    走着走着,梁进仓突然喊小王:“王师傅停停,先停一下!”
    小王赶紧刹车,慢慢停在路边:“怎么了,撒尿?”
    梁进仓捏着下巴想了想:“刚才你有没有看到路边有什么东西?”
    “开车看路,没看路边啊。”
    “我好像看着路边躺着一个人。”
    小王吓一跳:“死的活的?”
    “不知道死活,这样的天儿躺路边上,我瞥了一眼好像还没穿袄。”
    “没穿袄,那不早冻死了!”
    “你往后倒倒,不管死活咱都得看看。”
    “是啊,人命关天,碰上了不能不管。”小王说着,开始往后倒车。
    这回他也看到了,路边确实躺着一个人。
    没穿袄,只穿着一件秋衣。
    跳下车之前,梁进仓暗暗握住了那把转轮火枪。
    记忆中后世太多类似的事,装作受伤或者怎么样了,骗司机停车,然后实施抢劫。
    傍年根儿了,有一些没钱过年的人开始琢磨歪门邪道,集上的小偷多了,夜入民宅的多了,劫道的也多了。
    现在路边突然出现一个袄都不穿的人,零下二十度的气温,躺路边雪上生死不明,绝对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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