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人心最难测。
    卢克很早就明白这句话，也大致猜到金秀慧的作案动机。
    金秀慧年轻时条件要比表妹李善美好，也一直在帮助自己表妹。
    两人之间是有一定感情的。
    但这个世界充满了变化，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是如此。
    在金秀慧的帮助下，李善美在洛杉矶站稳脚跟，找了一个好老公，日子也越来越好，越来越富裕。
    反之，金秀慧的日子还在原地踏步，甚至还和老公离婚了。
    在提审金秀慧之前，卢克对她的情况也做了一番调查。
    金秀慧的经济状况其实还可以，她和前夫虽然离婚了，但每个月都能获得一笔赡养费，哪怕她不出去工作，也能保证基本的生活。
    人就怕攀比。
    看到自己的日子过得稀里糊涂，表妹的日子越来越红火，还成了一家超市的老板，两人的身份和境遇也在不知不觉间转变。
    以前各方面不如自己的表妹，现在反而样样比自己好，金秀慧心中难免产生落差。
    如果两个人不见面也还好，但两人都生活在韩裔社区，见面的次数很多，这种落差感每天都会浮现心头。
    时间久了，就容易出现心理问题。
    用一句话总结，金秀慧不是不希望表妹好，只是不希望表妹过得比自己好。
    真正难侦破的投毒案是随机投毒案，没有恩怨，没有利益，投毒者也不知道谁会被毒死。
    这种案件是最难找到线索的。
    而红酒投毒案，并不属于随机投毒案，按理说其实不难侦破。
    因为这种有目的的投毒案，往往都伴随着利益和恩怨。
    比如说，询问受害人和谁有矛盾，又或者和谁有利益冲突，能获得好处的人就有作案动机，就可能是投毒嫌犯。
    总结为，损人利己。
    而这个案子的难点在于，金秀慧和表妹没有矛盾，也没有利益冲突。
    说白了，她没有明确动机，无法从这起投毒案中获得实际性的好处。
    卢克就算告诉李善美，金秀慧在江南超市投毒，对方都未必会信。
    金秀慧属于损人不利己。
    我得不到好处没关系，只要你有损失，你不开心，我就开心。
    这种心理很可怕，要不得。
    但也并不少见。
    只是很多人都存在于想的阶段。
    这个阶段真正痛苦的人是你，对方并不知道。
    而金秀慧做了。
    结果是两个人都很痛苦。
    搞清了对方的作案动机，整个案件也就明朗了。
    卢克继续审讯，“仔细描述一下你的作案经过。”
    金秀慧用纸巾擦了擦鼻子，“你刚才已经猜到了。”
    “你需要自己讲一遍。”
    “呼……”金秀慧长叹一声，“我真的不想再回忆。”
    “你必须这么做。”红酒投毒案只是前菜，真正重要的是维森牌矿泉水投毒案。
    两起投毒案都发生在山源超市，而且时间接近，手段相似，以卢克的经验推测不可能是巧合，肯定存在着某种联系。
    甚至很可能就是同一名投毒者。
    所以，攻坚战才刚刚开始。
    “我能喝一杯咖啡吗？”
    卢克点点头。
    小黑倒了一杯咖啡递给金秀慧。
    “谢谢。”金秀慧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才缓缓的说，“我事先在维金斯超市买了红酒，将泻药放进了红酒里。
    那段时间我很矛盾，一直犹豫要不要这么做。
    我也知道有一定的风险，想过打退堂鼓。
    有一天我接到通知，八月3日超市周围会停电，我知道江南超市的摄像头也会停电，这是一个机会。
    那个不好的念头又占了上风。”金秀慧露出懊悔神色，再次擦了擦眼泪，
    “那天晚上十一点多，我将三瓶有毒的红酒装进背包带到了江南超市……之后我就离开了。
    我原本以为没人会知道，也没人会看到。
    但第二天就发生了意外，江南超市被盗窃了，我当时也懵了，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我当时也有些后悔……早知道是这个结果，我干嘛要冒着风险投毒。
    我也担心自己会被人看到，但过了十来天一直没有动静，我也就放心了。
    直到你们找到江南超市……
    我真的好傻，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不仅对我没有好处，还整天提心吊胆。
    我后悔死了，呜呜……”
    有了这份口供，红酒投毒案十拿九稳。
    卢克听得很仔细，用笔记本记录下重点，继续询问，
    “说一下第二起投毒案？”
    金秀慧反问，“什么第二起投毒案？”
    “山源超市发生过两起投毒案，第一起是卡非拉牌红酒投毒案，第二起是维森牌矿泉水投毒案。
    描述一下你第二次作案的原因和经过。”
    “no，我没有在山源超市投毒，一次都没有过。我和维森矿泉水投毒案没有任何关系。”金秀慧否认。
    卢克盯着对方的表情，“两起案件发生在同一地点，时间相近，作案手法相近，你说跟你没有关系，你觉得陪审团会相信吗？”
    “我真的没有做过。
    我看过那个新闻，但真的与我无关，我已经承认了卡非拉牌红酒投毒案，你们不能再往我身上泼脏水，我真的与矿泉水投毒案无关。”
    “你有没有买过维森牌矿泉水？”
    “没有。”
    “你有没有去地铁站投放有毒矿泉水？”
    “真的没有。”
    “你知不知道是谁在维森牌矿泉水里下毒？”
    “不知道。”
    卢克接连询问了几个问题，并没有在对方的表情中看到撒谎迹象。
    难道对方真的与维森牌矿泉水投毒案无关？
    难道自己的推测有误，这两起投毒案只是恰巧发生在同一地点、时间相近、手法相似。
    巧合不是不可能，但这种概率真的很低。
    很多巧合，只是无法看到深层的联系和规律。
    卢克静下心来思考，假设他的推测是对的，这两起投毒案的确有关，假设金秀慧也没有撒谎，她与矿泉水投毒案无关。
    那这两起案件的联系点在哪？
    山源超市。
    卢克突然想到了什么，冷不丁的问，“你之前说自己在江南超市投放了三瓶有毒的红酒？”
    “是的。”
    “有没有留下指纹？”
    “没有，我都是戴着手套做的。”
    这就有问题了，据洛基说，他一共从江南超市偷走了两箱卡非拉红酒，山源超市老板奥斯蒙也收购了两箱卡非拉红酒，一箱有六瓶，总共十二瓶。
    其中，山源超市卖出了六瓶红酒，仓库里还剩下六瓶红酒，卢克让人鉴定过，剩下的六瓶红酒没有被投毒，也没有破坏封装的痕迹。
    如果金秀慧没有撒谎，山源超市应该是卖出了三瓶有毒的红酒，但是只有两个客人找上门。
    另外一个买红酒的人为何没来？
    卢克猜测，大概率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喝了，肚子也难受了，但没想到是红酒的问题，以为是食物不干净。
    第二种可能，红酒还没有喝。
    这是正常情况下的可能，还有一种不正常的可能。
    第三名红酒中毒的受害人，因为某种特殊原因没有找山源超市索赔。
    卢克继续大胆推测。
    这个受害人与红酒投毒案有关，也是山源超市的顾客，另外，他通过那瓶有毒的红酒，也能推测出投毒的方式和方法。
    时间、地点、方式都对得上。
    他符合投毒者的条件。
    随后，卢克开始查看山源超市的监控，寻找其他购买卡非拉牌红酒的顾客。
    经过了一番排查后，一共有四个人购买了卡非拉牌红酒，
    其中暂时排除两名中毒的客户，还有另外两名客户。
    其中一位是三十多岁的黑人男子，除了红酒外，还买了不少的日用品。
    另外一位是二十岁左右的韩裔女子，只买了一瓶红酒。
    卢克放大了两名顾客的面部图像，并没有见过两人，也不属于涉案人员。
    卢克和队员们又仔查看山源超市的视频，并没有发现这两人有什么异常。
    难道自己猜错了？
    ……
    下班后。
    卢克受到邀请去小黑家吃饭。
    原本以为抓到金秀慧，投毒案也就能侦破了，谁知道又出现了波折。
    不过，昨晚已经约好了，小黑也提前告诉了朱利安，也不好再改变。
    晚上八点钟，卢克和小黑到了小黑家。
    卢克看着窗户里的灯光，“马库斯，现在感觉怎么样？”
    “呃……怎么说呢？
    还不错。
    以前回家都是冷冷清清，现在多了一种家的温暖，有点像以前我跟老妈一起住的感觉。
    虽然少了一些自由，但很温馨。
    我还挺享受这种感觉。”
    “很好。”作为搭档，卢克算是最了解小黑的人之一，能够看到他的付出和改变。
    小黑打开门，喊道，“嘿，宝贝，我们回来了。”
    朱利安从厨房走出来，身上围着红色的围裙，跟小黑互亲脸颊，望着卢克打招呼道，“卢克副队，很高兴您能来。
    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也经常听马库斯提起你，但还是头一次以朋友的身份见面。”
    “没错，虽然我们见面不多，但经常听马库斯提起你，感觉上已经是很熟悉的朋友了，叫我卢克就行。”
    小黑拍了拍卢克肩膀，对着朱利安说道，“你不用这么客气，卢克是我的搭档，随意一点就好了。”
    卢克将一瓶红酒递过去，“朱利安，这是送给你的。”
    “谢谢。”朱利安接过红酒看了一眼，“vsite，这个品牌的红酒不错，我很喜欢。”
    小黑比了个耶的手势，小声道，“我的功劳。”
    “ok，你们坐会，晚餐马上就好了。”朱利安说完，又返回厨房忙活。
    卢克坐到沙发上，望了一眼厨房里忙活的朱利安，“马库斯，你在家里的地位不错呀。”
    “当然，朱利安知道我工作辛苦，回家后总是让我休息，她是个很体贴的女人。”
    “她还上班吗？”
    “no，我让她辞职了，我能养的起她。
    两个人在一起生活，难免会发生矛盾。
    如果两个人都工作，在外面辛苦了一天，身体和精神都会很疲惫，回家后很容易为了一些小事争吵，我不希望这样。”小黑压低了声音，“而且她现在是孕妇，情绪很不稳定。
    饭馆里有形形色色的人，难免会遇到一些比较麻烦的客户。
    很容易产生一些负能量。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她辞职，虽然收入会少一些，但大家都会比较轻松。
    生活的氛围也会不同。”
    “你的做法是对的。”卢克表示赞同。
    “两位绅士，晚餐准备好了，能帮我摆一下餐具吗？”
    “当然，我很乐意。”小黑从沙发上窜起来，屁颠颠的跑进了厨房。
    卢克也跟着去了餐厅帮忙。
    摆好餐具，打开红酒，三人坐在餐桌旁，晚饭正式开始。
    朱利安端起红酒杯，“卢克，很感谢你……如果不是你的话，我和马库斯可能不会有现在的甜蜜。
    真的很感谢你。”
    卢克摆了摆手，“no，不是你应该感谢我，而是马库斯应该感谢我。
    如果不是我，马库斯不会有这么好的伴侣。”
    小黑也端起酒杯，“伙计，你说的没错，我也敬你。”
    卢克也端起面前的红酒，“干杯！”
    三人共饮了一杯。
    朱利安指着桌子上的菜品，“听马库斯说你喜欢吃羊肉，我做了羊排。
    这边还有三文鱼、芝士通心粉、蔬菜沙拉、油炸土豆丸子、蘑菇汤。”
    卢克笑道，“谢谢，很丰盛。”
    “我以前很少做菜，还是第一次正式请朋友来家里吃饭。
    请尝尝。”朱利安说着，用公用的夹子给卢克夹了一块羊排。
    卢克也不客气，直接切了一块放进嘴里，“嗯，味道不错。”
    “很高兴你喜欢，说实话，我对自己的厨艺……并不是很有信心。”
    “其他的我还没吃，但这个煎羊排真的很不错。”
    卢克又品尝了一下其他的菜，实话实说，其他的菜很一般。
    三文鱼煎老了，通心粉有些腻，蔬菜沙拉也有些腻，土豆有的糊了，蘑菇汤的味道喝起来像是半成品。
    也就是羊肉吃的还不错，主要原因还是羊肉比较容易做，只要羊肉的品质好，怎么做都不会太难吃。
    趁着朱利安去厨房拿东西，小黑挤眉弄眼道，“菜还多，你多吃点，不要客气。”
    卢克将最后一块羊排也夹走了，“我还是喜欢吃羊排，其他的你多吃点。”
    小黑哭丧着脸，显然，他也不觉得朱利安的厨艺有多好。
    厨艺得练。
    卢克决定，短时间内不会再来小黑家吃饭，等朱利安的厨艺磨炼好了，再来蹭饭。
    ……
    翌日上午。
    警探局。
    劫案谋杀司。
    九点五分，苏珊准时召开案情总结会。
    苏珊开门见山道，“马修，说一下你查到的情况。”
    马修翻看了文件，“呃……昨天，卢克副队重新查看山源超市的监控，找到了另外两名购买了卡非拉红酒的客人。
    其中那名三十多岁的黑人客户是开车来的，我们在超市外面的监控中看到了他的车牌号。
    通过车牌号查到了他的身份信息。”
    姓名，摩西.波耶卡
    性别，男
    种族，非裔
    身高，183cm
    体重，155磅
    车牌号，7leb27*
    住址，卡莫伊大街1004号
    马修放上了可疑人员的资料，继续说，
    “今天早上，我查到摩西家的ip在一个叫‘进化’的黑市网站有购物记录。
    我通过一些技术手段获得了聊天记录，发现他购买的物品正是氰化物。
    购买时间是8月14日。”
    杰克逊问道，“什么是黑市网站？”
    马修解释，“黑市网站可以提供匿名买卖，其中包括买卖非法或者潜在的危险物品，‘进化’就是其中一个黑市网站。
    这家网站还可以使用比特币支付，对于那些希望掩盖自己真实身份的用户，它就是一种完美的交易媒介。”
    小黑说道，“这个家伙购买了有毒的红酒，也去过投毒地点，还在网上购买了氰化物，我觉得他嫌疑很大。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家伙长得还挺帅。”
    卢克一挑眉，“伙计，你的关注点很新奇，这可不像是平常的你。”
    副队笑道，“哈哈……是婚前恐惧症吗？”
    “no，我只是随口一说。”小黑赶忙解释，“你们不要瞎想。”
    “啪啪……”
    苏珊拍了拍巴掌，打断了众人，“既然这个家伙有购买氰化物的记录，不管他是不是投毒者，我们都不能放过他。
    我去申请逮捕证，你们准备行动。”
    ……
    半个小时后。
    卡莫伊大街1004号。
    摩西.波耶卡家附近。
    这一次由卢克负责带队，抓捕前先做了一番布置，前后门、房子周围都有人盯守，防止嫌犯逃跑。
    随后，卢克和小黑负责敲门。
    “咚咚……”小黑敲了敲门，后退了两步。
    “谁在外面？”
    “咚咚……”小黑没回答，继续敲门。
    “咯吱……”
    片刻后，门开了。
    一个帅气黑人男子站在门口，露着肩膀，身上围着粉红色的围裙，还有一股浓郁的香水味。
    黑人男子晃了晃头，“两位帅哥，你们找谁？”
    小黑问道，“你是摩西.波耶卡吗？”
    “是的，你是谁？为什么一大早敲我家门，我好像没见过你。”
    小黑打量着对方，“你为什么穿着粉红色的围裙？”
    “加州法律有规定男人不能穿粉色的围裙吗？”摩西眨了眨大眼睛，在原地转了一圈，“而且，你不觉得我和这个颜色很搭吗？”
    “偶买噶的，你除了围裙，里面只穿了一个内裤，还是蕾丝的，居然和我女朋友是同样的款式！”小黑张大了嘴巴，露出不可思议的模样。
    卢克庆幸自己戴了墨镜，太明智了。
    “嘿，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随意点评别人，如果你再这么无礼，我会让男朋友来揍你。”
    小黑撇撇嘴，“果然，男朋友。”
    摩西伸出手指指向小黑，“你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果然？你是在歧视我吗？”
    小黑赶忙否认，“no，我没有，我支持同性恋。”
    摩西又望向卢克。
    “你的自由。”卢克也懒得招惹这种人，搞不好一身骚。
    “很好，现在说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来这里干嘛？”
    小黑亮出警徽，“lapd，我们正在调查一起刑事案件，想询问你几个问题。”
    摩西双手捂住脸，夸张的喊道，“偶买噶的，你们居然是警察！”
    就在此时，屋子里传出一个声音，“嘿，宝贝，你为什么一直站在门口？我可不想让你被人看光了。
    你性感的翘臀只能对着我一个人，欧耶。”
    小黑“……”
    卢克有一种想骂娘的冲动。
    一个白人中年男子穿着睡袍走了出来，说话的时候有很浓的酒气，“你们什么人？”
    卢克望向白人男子，一下子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他是被毒死的脱口秀演员达尔西的经纪人——马克威.萨科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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