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鬼在街角遇见了推着车呼哧呼哧干活的黑山。
    今天没有铲沙子，而是铲石子，还是昨天雇他的人，觉得这壮汉干活不错，有劲，今天一下就挑了他。
    莉莉丝躲在路边花坛的阴影里，一边晃悠着尾巴，一边随处闲看, 见到顾诚的身影，她顿时往草丛里缩了缩。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遇见顾诚没什么好事——大概是有丰富的经验了。
    当年第一次遇见的时候，被打了一顿，她那时候还是个漂亮女孩。
    第二次遇见的时候，又被打了一顿。
    第三次遇见的时候，她和黑山牛熹混在一块，准备干老鬼，反抗起来，结果差点被打死，黑山躺在地上装死，顾诚去追别人了，她和黑山从此没再敢露面。
    上次也是，都变成一只猫了，在街上溜溜达达散步，结果被这家伙撞见，刚一见面就被打了几巴掌。
    炎炎夏日，一只黑猫在花坛边懒洋洋地眯着眼睛，身子一缩再缩，那家伙还是带着鬼过来了。
    顾诚坐在花坛边上, 两手一支膝盖, 也看远处黑山干活。
    夏小满学着他的样子坐在花坛边上。
    莉莉丝装作没看见, 闭眼好像睡着了。
    就这样，大太阳底下，一只黑猫趴着，一个男人坐着，旁边还有个看不见的鬼魂，一起瞧远处戴着手套哼哧哼哧铲石子推车的黑山干活。
    黑山丝毫未觉，干活干得很快乐，一铁锹接一铁锹的往车上装石子，装满推到小巷里，卸车，再出来装。
    “兄弟，要不要停会儿？你这都不带歇口气的。”旁人看不下去了，这哪来的大牲口，虽然不是按天算钱，这也太拼了。
    “不用！”
    黑山粗声开口，朝他扬一下头。
    那人愣了一下。
    黑山又一扬头。
    “啊？”那人有点懵。
    “你挡着路了！”黑山说。
    “哦哦。”
    他连忙让开，黑山咕噜咕噜推车走, 铁锹铲在石头上, 发出嚓嚓的噪声。
    下午的街道上没几个人，几个干活的累了蹲在一起抽烟, 只有黑山像个傻子，闷头干活。
    顾诚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看着他一车又一车地铲着。
    “你们是不是很无聊？”莉莉丝终于忍不住开口。
    啪！
    顾诚拍了她的头一下，“猫不会讲话。”
    莉莉丝在极度愤怒之下离开了，绕了个圈，到另一边去趴着等黑山干完活。
    路边有撑伞的小姑娘路过，她都不过去喵喵喵了，伟大的女巫不需要讨好任何人。
    小巷那边有个人走出来，一边打着电话，“喂喂喂？草！这边太吵了，你等我一下，喂喂能听见吗？”
    黑山羡慕地看了他一眼——准确说，是看他手上的手机一眼，然后继续干活。
    “这就是你的恶趣味。”夏小满指着远处，“让这群妖怪干活，你是不是会很开心？”
    “不是。”
    “说谎。”
    “那就当是吧。”
    顾诚也不反驳，笑了一下，抬头看看，一只麻雀落在他手上。
    夏小满惊奇，“它不怕你？”
    “为什么要怕我？”顾诚拿手指捋了捋羽毛。
    “你有没有让别人能看见我的方法？”夏小满若有所思，顾诚好像有很多神奇之处。
    “阴阳不同路，死了就是死了。”
    “一点也没有？”
    “你想让谁看见你？”顾诚好奇问。
    “就是问一下。”
    夏小满撑着下巴抬头望天，想想也对，死了还能让人看见的话，和活着有什么区别。
    眼前大街上，两只妖怪伪装成猫和人，一个在打工，一个在等他打工。
    到了下午夕阳落下，黑山铲完了堆在路边的一堆石子，等待结账。
    领头的拍了拍他肩膀，数出来五百五十块钱，黑山呵呵笑着，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一眼。
    领头的人看黑山离开的背影，扭身点一根烟，然后回味一下刚刚黑山那个眼神……应该是感激？对，没错，是感激的意思。
    干得好，多给了他五十块，可以加个餐。
    这汉子是真能干。
    “我們又从傻乎乎的人类那里赚了一大笔钱，这太容易了。”黑山抱着莉莉丝小声道。
    莉莉丝点头赞同，往旁边瞟一眼，花坛那里已经没有了顾诚的身影，空荡荡的。
    “哎，兄弟留个电话吧，下次有活还找你！”领头的叼着烟转身，差点忘了这一茬。
    “我没有电话。”黑山说。
    “……”
    领头的怔怔的，现在谁还没个电话，老人机也行啊？
    真是个怪人。
    黑山带着猫走了。
    这一天干完，黑山自己独自承包了那堆石子，要求两天干完，今天一天就差不多了。
    回去的时候黑山带了一只大鸡腿，边吃边走，然后看见陈华在院子里拿着手机玩游戏，顿时觉得鸡腿没那么香了，他也想要一个手机和里面的小人儿说话。
    “今天又去干活了？”陈华看到他一身脏兮兮的，随口问。
    “赚了几百块。”
    “真能赚。”陈华惊叹，比他工资高多了。
    “我带你？”黑山很大方，要团结起来掠夺人类财富，人越多越好。
    “不用了，我当保安很舒服。”
    陈华委婉拒绝，表示自己就想当个保安，爱吃小熊饼干，别的都不适合。
    顾诚回来的路上遇见了王老太，在街角推着婴儿车，手里拿一把扇子，悄悄对顾诚招了招手。
    “顾老师，这两天我见一个大高个儿老在你们那附近晃悠，长得挺凶的，晚上锁好门。”王老太看向巷子口的方向。
    顾诚猜她说的是黑山，一个生面孔忽然在这老街区转悠，大夏天还戴着帽子不嫌热，总是会被王老太这样的老人警惕。
    “那是一个进城务工的大叔，人不太聪明，我认识。”
    “噢，这样啊，看着是有点呆头呆脑的。”
    俩人说着话，夏小满探头去看婴儿车，里面的小孩蹬着两条腿，对她呵呵笑。
    “她好像能看见我！”夏小满说。
    顾诚没有理她，瞟了一眼门口的小鬼，那是一个小男孩，对夏小满很警惕，对他也很警惕。
    夏小满试着过去，小鬼又转身跑了。
    王老太对这一切毫无所觉，在她眼里只有顾诚一个人，夏小满和那个小鬼追来追去她都察觉不到。
    “那顾老师小心点。”
    “嗯。”
    顾诚收回目光，低头看看婴儿车里的娃娃，笑着逗一下。
    人类幼崽，最可爱的时候大概就是现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