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要彻查,也得知道来龙去脉,你且说说昨夜钟萃园中发生了何事?”
他仍未收回手,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她脸上,上位者的眼神锋利而寒冽,容不得一句虚假。
殷殷犹疑,薛晗既然容不得她,蒋正又有心无力,她在蒋府早晚难逃噩运。而沈还既为天子近臣,区区一个蒋家在他眼里自然算不得什么不能动的门庭,定州偏远,能有这样一个压制得住蒋家的人物出现实属困难,这的确是她不能错失的良机。
茯苓的死状犹在眼前,她思索片刻,如实回禀:“大人昨夜所见女尸是蒋源老爷的丫鬟,是薛夫人命人将其撞棺的,原因是替蒋正遮掩想留……”
后半句似难以启齿,她语声越来越小,到后面几如蚊蚋。
沈还鼻尖逸出一声极轻的笑声。
殷殷面上发烫,住嘴不言。
“原是薛夫人所为,我说蒋正这阿斗怎突然色胆包天了起来。”
他用来形容蒋正的都不是什么好词,想来不是同一阵营,殷殷窃喜:“奴虽出身贫寒,却为良籍,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行如此遭亲族唾弃之事。此番实乃为强权所迫,”她抬头,直楞楞地看向他,“大人可愿为奴做主么?”
这声调与眼神都着实可怜得紧,沈还看了半日,嘴角含着浅淡的笑,久到殷殷都要从他眼中看出几分虚幻的柔情时,才笑说:“你看我像是这般好心的人么?”
他语气温和,慢吞吞地将这话说来,殷殷却清晰地看见了他眼底的淡漠。
“本官话问完了,你回去罢。”
殷殷错愕不已。
他见她这副模样,觉得方才利用她在他身上寄予的厚望来套话着实不太仁义,用指腹抚了抚她颊上被树枝划伤的红痕,好心道:“安心回去。薛夫人善妒之名虽广,但你亦手握薛夫人之把柄,本官在蒋府一日,便保你性命一日。”
她眼周还泛着红,沈还拿食指点了点她下唇上已经结痂的略显暧昧的小口:“别哭。人各有命,哭若有用,天底下便没有难事一说了。”
“邱平,送她回去。”沈还起身。
邱平推门进来,见殷殷神思恍惚,犹自跪着,沈还既要放她一马,他也不好再像此前一般动粗,只好出声提醒:“姑娘请。”
不是所有人都色i欲熏心,能因她的几分姿色便应她所求,殷殷知晓这个道理,昨夜在蒋正面前便只是赌一把,不过侥幸未成输家。
但沈还此人,虽然方才的动作亦算得上失礼,可被这他周身清寒的气势一衬,着实难让人觉得轻佻,令她不敢对他使这等不入流的法子,更不敢再奢求他能放她走抑或真秉公处置此事,但他毕竟给了她一句虚妄的承诺,眼下的处境实在由不得她放弃这保命符,遂试探道:“大人此言当真?”
沈还本不欲理,但见她脖颈上隐约露出的浅紫色淤痕,迟疑刹那,冷淡道:“本官没有骗你的必要。”
也是,他若要她的性命,那还不简单?
但……他当真会保她么?就单单因为她说了实话,没有骗他?
虽然以他的身份地位,在蒋府保下一个她简直易如反掌,可世间没人喜欢给自个儿找不必要的麻烦,她实在是不太相信他这句轻飘飘的说辞。可薛晗的震慑在前,她不敢错失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只好小心翼翼地道:“口说无凭,大人总得给奴个凭证。”
沈还失笑,转头看向她,哂笑道:“你有同本官谈条件的资格?”
殷殷哑然。
“你既已见识过薛夫人的厉害,大可试试,”他轻嗤,“若本官随意绉一个致青园失窃的由头,将你这副模样送到薛夫人跟前,你还有没有命来同本官谈条件。”
薛晗若知她蓄意逃跑,她必然死路一条。
这话直击要害,殷殷被掐住命门,再无纠缠之念头:“谢大人饶命。”
“下不为例。”
这声儿淡漠到极致,是在提点她,若再发现她意图出逃,他便要践诺将她送给薛晗处置。
殷殷抿唇应下,方才膝上受了邱平一击,眼下起身时步态不稳,身子前倾,下意识地去抓身前之物。
沈还默不做声地退开一步,她便抓了个空,重重摔下。
膝盖吃痛,起身时疼痛难耐,殷殷唇齿间溢出一丝嘤咛。
她本无意,听者却有心,邱平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
沈还已负手站到窗前,听闻此声,转身看过来,见着她因摔跤而凌乱了些许的前襟,淡声道:“衣裳穿好。”
他实在清正太过,倒显得她像蓄意,殷殷脸一热,慌忙敛衽告退。
沈还目送她渐行渐远,目光始终落在她的背影上。她走得不快,每迈一步距离都相差不大,抬脚收步间,百褶裙漾出一圈圈极有韵律的涟漪,娇弱婀娜的身姿亦隐约可见。
的确是一把天生就能惹男人怜惜的美人骨。
男人的那点儿天性啊。
他倏地一笑,将目光从那抹倩影上收回,转身看向窗外。
第5章 “就说人快死了。”……
东跨院离致青园不算近,但邱平折返回来复命时,沈还仍在窗前站着。
邱平随之望过去,目之所及,是钟萃园望亭峰上两株万花齐喑的梅树。
“大人为何放走此人?鬼鬼祟祟,必有可疑。”邱平候了许久,才敢出声惊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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