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梅在边上看得脸色一红,张了张嘴,又不好说三个儿子,裴征不和他们抢,吃了两个馒头,肚子不那么饿了,因而,吃的速度慢,“大哥说有话和我说,什么事,说吧。”
帮他起了屋子后裴勇一直在镇上做工,人看着瘦了一圈,估计还是欠债的关系,欠着别人钱,心里总觉得不踏实,那种感觉他明白。
裴勇局促地调整了坐姿,开口道,“等三弟妹来了再说吧。”裴征送小洛去学堂念书的事儿在村里传遍了,三岁的孩子去学堂,在兴水村还是头份,里正家手头宽松,铁柱和银柱也是五岁念书的,裴年的儿子,今年四岁了也没送去学堂,因为孩子小,学什么也记不住,几百文的束修就白白糟蹋了。
沈芸诺端着盘子进屋,想着孩子喜欢,她装了两层,搁下,挨着小洛坐下,噙着笑的看向裴勇。
“我和大嫂也想送小木去学堂念书,去年,夫子不肯收,我想着让里正解释番的话夫子该会答应,想问三弟借点银子。”他欠韩家的钱多,在镇上再做些时日就能还了,欠他大伯和三叔的,今年咬咬牙也能还上,不过他准备还一家,另一家的明年再还,家里一个铜板都没有,真遇着点急事总不好到处问人借。
沈芸诺看了小木一眼,小木听裴勇说起他的名字,搁下筷子,紧紧拧起了眉,小声道,“我不想念书。”家里没有钱他知道,爹每天起早贪黑的干活,娘帮着自人家做席面回来全身酸痛,念书要花银子,他不想念书,在家里,可以守着两个弟弟,也能提着篮子上山挖野菜,等他再大些就可以帮着做饭了。
韩梅微微一怔,听了小木的话红了眼眶,“说什么呢,你将来有出息了,爹娘不就有出息了?”她以为裴征和沈芸诺起了屋子手里没钱了,不想竟然送小洛去学堂,小木今年都七岁了,她也该为他打算了。
裴征没急着回答,而是看了沈芸诺一眼,家里的银钱都她管着,她不开口,他没法往外边借,而且他心里还膈应韩梅,心里不太舒服。
裴勇看裴征的意思也望向沈芸诺,“四弟妹,我和你大嫂会早些时候还钱的,眼看着农忙就来了,你大嫂不出去做席面了,家里的事儿她慢慢做,趁着工钱高了,我去镇上多做几日。”
农忙工钱是最高的时候,裴勇和韩梅商量好了。
裴征皱了下眉,调转视线,盯着裴勇瘦了一圈的脸,心里不是滋味,“大哥,挣钱要紧,你也要顾着自己的身子,别把自己累垮了。”他不知道裴勇欠了多少钱,只是看裴勇这样子,心里难受罢了。
沈芸诺低着头,沉思良久,跟着劝裴勇,“小洛爹说得对,大哥还是顾着自己得身子要紧,钱的事儿我们倒是能借。”看韩梅一脸喜色,沈芸诺顿了顿,“大哥,送小木去学堂不只是束修的钱,墨水,纸,笔,里里外外都是开销,你和大嫂可要想好了?”
裴勇神色僵住,倒是没思考过这事儿,韩梅和他说借钱送小木去学堂,他觉得可行就来了,之后得事儿倒是没想过。
沈芸诺叹了口气,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可怜天下父母心,问裴勇,“大哥想要借多少?”
韩梅动了动手指想要说话,被裴勇抢了先,“六百文,家里还有些钱,不过得还了韩家的钱再说。”中午,他和裴老头说了,裴老头让宋氏给他点钱被他拒绝了,分了家,裴老头和宋氏的钱就是裴万的,小栓几年也四岁了,他如何好意思拿裴万的钱养自己的儿子,因而没应。
沈芸诺心下明了,估计是裴征和小洛去学堂的事儿被人知道了,韩梅和裴勇这才有了心思,坐在凳子上,她没急着回屋拿钱,毕竟,裴家在村子里不止一家亲戚,她不想帮衬了一家人就要帮衬所有人。
☆、53|060513
裴勇看到沈芸诺脸上的犹豫,突然觉得自己贸然了,沈芸诺没有六百文,他开口岂不是强人所难了,拧了拧眉,斟酌道,“三弟妹要是没有的话,看看能拿出多少,其他的我和你大嫂再想法子。”
韩梅身子动了动,抿着唇,半垂的眸子闪过一丝不易察觉到的嫉妒,这些日子和人打交道的次数多了,她也琢磨出些许门道,因而,脸上并没有露出些许神色,手轻轻搭在椅子上的扶手上,不发一言。
沈芸诺懒得猜韩梅心里的想法,六百文,她肯定是不会借的,手缓缓落在小洛肩头,如实道,“家里的银钱还是去年积攒下来的,起屋子花得差不多了,剩下的给小洛交了束修,下次赶集还要买些纸和笔,家家都有难处,大哥想要送小木去学堂我当三婶的心里为他高兴,不然这般好了,下次赶集的时候送小木一套纸砚笔墨,如何?”
读书人的东西裴勇知道得不多,可纸砚笔墨不便宜他心里是明白的,忙摇头道,“哪能让三弟妹破费,小洛念书以后花钱的地方还多着,真要束修的钱,你和三弟没有的话,我和你大嫂再想想别的法子好了,至于其他,会想法子的。”
闻言,韩梅抬起了头,盯着沈芸诺圆亮的眸子,神色晦暗不明,握着扶手的手紧了紧,说起了其他,“三弟妹是不是怪我去年扇你巴掌害你撞在树上的事儿?小木是我和勇哥的长子,心里盼着他有出息,没了法子才上门借钱,三弟妹心里记恨我的话,也扇我两巴掌,我绝不还手。”她不信沈芸诺和裴征手里没有钱,话里话外不想借,追根究底还是心里怨恨她,韩梅咬了咬牙,为了自己的儿子,让沈芸诺扇一巴掌她能忍。
旁边两个男人因着这句话皆变了脸色,裴勇是气韩梅不会说话,去年的事儿之后沈芸诺没提起过说明她心里不计较了,眼下说这些不是让沈芸诺追究那些事儿吗?
裴征则是想起还有这么一桩事儿了,脸冷了下来,沉声道,“大嫂,谁家都有难处,你也知道自己对不起小洛她娘,不借你钱也是家里拿不出来,照你的意思,明日我和小洛他娘找你和大哥借钱你们拿不出来,是不是也是你们心存怨恨?”他心里本来就不喜韩梅,听着这句,稍微有那么点借钱的心思也没了。
他不在,他们随意欺负阿诺和小洛,如今家里日子过好了,阿诺宽宏大量不计较之前的事儿竟然落得小肚鸡肠的名声,想着,人已经搁下筷子站了起来,“也快忙了,大哥大嫂也忙,就不耽搁你们的时间了。”
撵人的意味甚重。
韩梅也知晓自己说错了,张嘴欲说点什么补偿,裴征已满脸不耐的摊开手,请他们出门的意思。
饭桌上,小木三人还没回过神,小木年纪稍大,清楚娘说错话得罪了三叔三婶,乖乖地搁下筷子,拉了拉还在吃的小山小金,低声道,“回去了。”两人抬起头,脸上尽是茫然。
说到过去,裴勇也红了脸,不是生气而是愧疚,裴征走后沈芸诺过的什么日子他都清楚,裴征回来从没指责过他,他以为裴征心里是不计较的,没想到,裴征心里有数,不说,是怕两人面子上过不去,站起身,一脸愧意地看向沈芸诺,“今天是我们冒失了,小木他娘……”顿了顿,艰难道,“对不住你的地方太多了。”
话完,上前抱下凳子上的小山小金,左右牵着出了门。小山小金不舍的盯着碗里吃了一半的糯米肉丸,不情不愿地被拉着往外边走,倒是小木,牵着韩梅的手,垂着头,紧绷着小脸,好像家里发生了什么大事。
人走了,裴征重新回到位子上吃饭,他回来,沈芸诺从没和他说过那段时间的事儿,还是大生告诉他的,拿起筷子,抬眸看了沈芸诺一眼,想让她说说之前的事儿,看她盯着院外出神,心里更是难受,“以后,你不用顾忌我而敬着大哥大嫂。”他看来,沈芸诺自来性子软,不和韩梅撕破脸是不想他和裴勇夹在中间难受,经历过大生大死,他对很多事也看开了。
沈芸诺明白他会错了意,目光落在他俊郎的五官上,叹了口气,眼眶有些热,“我心里有数,不是为着你,而是觉得可惜了三个孩子,小木他们该是有出息的。”小木和小山性子在村里算得上好的,尤其是小木,她是不想因着大人的恩怨拖累了一个孩子。
在村里,有出息的孩子少,大多数还在地里种地,她不是不记仇,只不过,小木他们看着确实是好的,不管韩梅性子如何,想要几个儿子有出息的心思她得承认是好的。
裴征点了点头,继续吃饭,看盘子里还有肉丸,替小洛夹了个,“小洛吃,明日去学堂了听夫子的话,过两日赶集,爹给你买书。”沈芸诺的话倒是让他想起了他奶,小的时候,奶和他娘关系不好,分了家,日子难过,很多时候吃不饱,他奶把他们叫到一处,偷偷给他们吃东西,大伯母见着了,心里不满,怨奶帮仇人养儿子,他奶就说我看阿勇他们性子是好的,他爹娘不懂事,和几个孩子没关系。
那时候,他奶对裴娟最好,后边裴娟年纪渐渐大了,性子更像宋氏,他奶反而不喜裴娟了,他奶该是看出裴娟的性子贪婪刻薄才会如此。
定睛的看着沈芸诺,眸子里尽是温和的笑,“那赶集的时候给小木买纸墨笔砚不?”
依着韩梅的性子,她不借钱也会想法子送小木去学堂,小洛三岁就去念书了,韩梅性子要强,心里哪受得了,何况,别人眼中,韩梅也是会挣钱的,为着面子,韩梅也会送小木去学堂,点头道“买吧,我看大嫂是要送小木去学堂的。”
沈芸诺猜得不错,韩梅确实铁了心要送小木去学堂,从这边回去,韩梅就去找里正说了小木想念书的事儿,村子里多个人念书里正心里欢喜,听了韩梅的话没急着答应,他虽然是里正,可如今,沈聪在县衙当值,出面和夫子解释的话更有说服力,把这话和韩梅说了。
“我也是看着你们关系好,村子里不知晓聪子在县衙当值的事儿,你心里有了第,看看是他去还是我去。”里正知晓这事儿谁也没说,想沈聪也是会做人的,大喜的事儿谁也不告诉,安安静静的过自己的日子,即便如此,隔壁村的里正是知晓的,还打趣他,兴水村以后渐渐会富裕。
县衙里边有人,遇着事儿有人帮忙,说出去也能被人高看一眼,留意到韩梅脸色不对劲,里正心思一转,猜着是韩家的事儿,从中劝道,“你和阿勇可别糊涂,聪子本事大着,你既然嫁给了阿勇,心也该向着她,别想东想西的,而且,我看阿征媳妇也是个好的,过去的事情就算了,以后你们好好处,都是妯娌,互相帮衬就帮衬一把吧”
裴勇在旁边也被惊着了,不想沈聪在县衙寻了份差事,他想得更多,或许三弟家里是真的没钱,沈聪就小洛一个侄子,出束修也不是没可能,想着自己开口就是借六百文,心里愈发过意不去了。
回到家,两人皆沉默不语,和里正说了,明日还是让里正去上水村和夫子说说话,至于其他的,之后再说。
因着小洛上学,早早的,沈芸诺就醒了,里正家的铁柱银柱都是提着个小竹篮去学堂的,小洛什么都没有,沈芸诺给他带了个食盒,一盘子菜,一碗饭,还装了个包子。
准备好了,去屋里叫小洛起床,看他抱着棉被左右翻了两下,不乐意起,沈芸诺拉起他,揉了揉他的脸,“今日去学堂,爹爹送你去了回来还要下田干活,晚了太阳晒……”
小洛这才睁开了眼,睡眼惺忪的看着窗外,床畔不见裴征影子,声音还带着觉后的沙哑,“爹呢?”
“去后院喂鸡了。”沈芸诺替他穿好衣衫,抱着他下了床,去后院叫裴征回来吃饭。
路边草上滴着露水,裴征担心小洛鞋子裤脚湿了,背着他,待路宽敞了才放他下来,和他说起食盒里的饭菜,学堂有灶房,夫子的媳妇做饭,旁边准备了蒸笼,做饭的时候顺便帮孩子热饭,不过柴火要自己带,有小孩子念书的人家轮着来,十天一次,不到他们,“待会去的时候我把食盒给文婶子,中午的时候你记着自己的碗,找文婶子拿就是了。”
小洛心不在焉的点头,到学堂了,裴征蹲下身替他整理了下衣衫,遇着有孩子来了,裴征才直起身子,想说点鼓励小洛的话,又觉得他年纪太小,听不懂,进了学堂,看着小洛进屋坐好,去灶房把食盒递给文氏,折身回来看小洛乖乖坐在凳子上,才往回走。
出了学堂,心里才起了澎湃,想着,他家小洛也开始念书了,认了字,就和裴年裴根一样有出息。
裴年在镇上做工,每个月都有工钱,即使在家里做农活这几日也是有的,过年,还会领赏钱,在兴水村,大多知道他们日子过得好,而裴根,跟着帮别人运货,也是挣了钱的,此时,在裴征眼里,有一份挣钱的工作便是有出息,更远的,他自己却也是不明白的。
回来的路上遇着裴勇牵着小木,低头和里正说话,裴征打了声招呼,说了送小木纸墨笔砚的事儿,韩梅打沈芸诺的事儿虽说过去了,然而他不能当成没发生过,看了眼裴勇,弯腰鼓励了小木两句,和里正说了会话,才继续往回走。
沈芸诺洗好衣衫,把笼子里的鸭子放出来,挥着杆子赶它们去河边,随后,找了处阴凉的地方坐下做针线,家里还有布,她寻思着给小洛缝个书包,比竹篮轻松多了。
日头渐渐升高,很快到了头顶,她收了针线,站起身挥杆子赶鸭子准备回了,出来的时候简单,回去的时候就难了,这一块是河窄的地方,对面全是石子,不怕鸭子跑到河对岸去了,然而,有两只鸭子四处乱窜,赖着不走,而走得快的眼看着跑到其他地儿去了,沈芸诺又上前,把它们驱赶到路上,转身回来驱赶这两只鸭子,走走停停折腾好一会儿,两只鸭子才跟着上前,回到家,后背出了一身汗,裴征做好饭菜等着了。
看她累得不轻,裴征上前拿过她手里的杆子,“去换身衣衫,明天我来吧。”
沈芸诺摇头,满头大汗地坐在椅子上喘气,“没事,你忙田里的事儿,我来就是了,下午去山地看看,小麦黄了,要准备收了。”她想着刚开始累人,不想如此费事。
打水擦了身子出来,裴征已摆好了碗筷,沈芸诺问小洛在学堂哭了没。
“我走的时候他坐在凳子上,没哭,就是情绪有些低落,渐渐就好了。”别人听说能去学堂高兴得跳起来,小洛却无精打采,终究还是年纪太小了,又说起裴勇送小木去学堂的事儿,“过两日赶集我去镇上买笔墨纸砚,你说给小洛买合适?”
夫子手里拿的书封皮是黄色,孩子们有拿黄色的,有拿绿色的,貌似不是一样的。
“我和你一起,看看吧。”启蒙都是从三字经开始,她寻思着给小洛再买本简单的有趣味点的书,最好图文兼并,小洛看得懂的。。
吃过午饭,沈芸诺回屋睡了一觉,醒来,拿着杆子又赶鸭子出门,遇着邱艳下来,“我在家里就听着你的声音了,用不用帮忙?”天儿不算热,院子里又长了杂草,一两只鸭子不乐意出门,在院子里到处走,沈芸诺气得不轻,学着村子里其他妇人,嘴里不自主的喊着走,不想被邱艳听着了。
“没法子,眼下刚买回来,正是教它们出门和回家的时候,现在费些功夫,之后就不用了。”裴家养鸡的时候,多是刘花儿伺候的,时不时的放出来,赶回去,没个时间,鸡也没养成习惯,家禽有自己的生活作息,习惯了,天亮知道自己出门,天黑知道自己回家,就是刚开始这几日,烦躁得暴跳如雷罢了。
邱艳找了根稍短的棍子帮她的忙,好笑道,“左右家里没什么事儿,明天开始我来帮你吧。”看大丫在边上跃跃欲试,邱艳把手里的竹竿递给大丫,“你帮着姑姑,到时吃鸭子的时候让姑姑送你两只。”
大丫来了兴趣,握着杆子,脸上笑成了花,追着鸭子就跑,吓得鸭子到处乱窜,沈芸诺停下来,无奈地看着邱艳,深吸口气道,“现在真要你帮忙了。”
下午,大丫挨着沈芸诺待在河边,鸭子小,全身的毛嫩黄嫩黄的,比家里的鸡好看多了,沈芸诺见她喜欢,“姑姑送两只鸭子给你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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